臣貌丑,臣惶恐!-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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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的豁达风度。
方才急着如厕,竟不曾注意堂内的文人雅士竟然全是女的,大多男子装扮,装束甚是便捷。
“不瞒两位,平日里,我们这‘有凤来仪’是不接待男宾的。”蓝衫女子领着我们往后堂走,边走边说,自有一番洁净气质。
堂中女子确实不若街上所遇,见到慈相便蜂拥而来,嗡嗡嘤嘤,我心里一赞。
“这‘有凤来仪’也是近些年在符区开起来的,专门扶植女性商人,也算得上是女子的同盟会了。盟主近日不在,不能与二位相见了。”
既然不接待男宾,为何独独偏爱我二人?我心有疑问。
蓝衫女子继续说道:“前些日子,符西水患,多少商家因此受难,一蹶不振。我们想伸出援手,为符区赈灾捐款,在后堂举办募捐仪式。二位若有意,也可解囊献力。”
原来如此。既然与符西赈灾有关,那少不得要旁观一下。
后堂敞亮,红绸一丈上书赈灾募捐字样,高高悬挂在中央,一身紫色男装齐整装扮的女子在一旁慷慨陈词。
我为之一振。这“有凤来仪”果然是个妙处。
扎羊角辫儿的小姑娘一声喊 “豆腐坊楚老板捐钱喽”颇具喜感。
楚老板是个半老徐娘的模样,年轻时八成是个豆腐西施:“我这豆腐卖得极好,要不是路途遥远,我倒乐意送几车豆腐去符西。”
羊角辫儿又喊:“奇花庄袭三娘解囊”
一个个气派立整的女老板上前,纷纷掏出银票子登记。
听数字,前去捐款的男子反而不如女子豪爽。女人经商,还有如此心胸,真是让本监国大开眼界。
“符西受灾,自有侯爷担待、朝廷拨款,何须我们这些寻常人家倾囊相助?”
一个塌鼻子书生站在大堂一角,神情甚是严肃。
“眼下符区同胞正受水灾之苦,商铺尽毁,单说这布匹绸缎就断了来源,连带着本地生意也受到影响。我国重文轻商,官府对商贸并不会出资扶持。”紫衣女子慢慢解释,“侯爷令下、朝廷拨款,只是治水,我们出资则是扶助商人,维护贸易。”
“杜某不才,须得再问。此番筹得善款,何人掌控,可能用到实处?”书生言之凿凿,“杜某行走五区,也是清楚,所谓记账其中猫腻儿甚多,暗账也是有的。若是中饱私囊,我们普通百姓也是不知的啊。”
紫衣女子继续道:“善款笔笔记帐,使用明细也公之于众,杜公子不必担心。”
一边穿短花衫的小姑娘上前一步:“公子多虑了。我们符区政治算得清明,各街各处的民告不是虚设,‘有凤来仪’大家也是信得过的。”
书生不折不挠:“杜某认为还是有不妥之处,扶持商贸,具体到哪一行哪一业,是利益均沾,还是存有偏颇?如何保证公平公正?”
紫衣女子很是耐心:“杜公子想得深远,这捐助细法我们之前也有考虑,已经汇编成册。杜公子可以拿一本细细看来,不妥之处还望指正。”
那书生也不客气,上前领了册子,踱到内堂看去了。
我掏钱,发现方才体几的二两银子已经不知所踪,才想起来刚才攥在手里,怕是一个不小心给丢了出去——不怪水杏儿平日里不给我零花钱,本监国丢三落四的毛病着实令人忧心。
这边儿羊角辫儿已经走了过来,正痴痴地瞅着我的一张丑脸,巴巴地问:“这位公子,可要捐助一二?”
不得已,我只得扯扯慈相的衣袖,悄声说:“子姜啊,我的钱怕是被小偷给摸去了,囊中羞涩啊。”
他嫣然一笑:“不妨事。”说罢,从怀中掏出张银票,往我手里一塞。
嘿,他没说数目,也没打欠条儿,看来本谏臣占了回便宜。
我大义凛然地往小女孩儿面前一放,便悠哉游哉地踱进了内堂。
一个婆娘一张嘴,三个婆娘一起唱,眼前这景象真让我惆怅。
堂内女子三五成群,有聚在一处谈论诗词歌赋的,也有围坐一旁谈价论商的,更有拢在一堆儿谈天聊地忧国忧民的。我装作赏字画看物什儿,在这边儿听听,那边儿看看——这些女人也算是有见识,言谈间竟不曾说些家长里短,倒是颇为风雅。
那杜公子独自一人捧着册子看得仔细,不时拿笔勾勾划划。
我一个转身儿,正跟走过来的慈相迎面撞个满怀。
“扬思,你觉这里如何?”他扶了我的身子,款款问道。
我方要回话,一个小姑娘一身清凉,凑了过来。
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都不能免俗啊。
姑娘巧笑倩兮:“公子初到这里,不妨猜个谜题?”
慈相谦谦君子的品相又显露出来:“姑娘雅兴,慈某当尽力为之。”
姑娘说道:“谜面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心内一动,还是与众不同——比寻常女子大胆许多。
慈相歉然一笑:“慈某驽钝,猜不出。”
姑娘笑得羞涩:“公子不妨一试。”
我在旁随口说道:“‘良辰美景奈何天,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姑娘看着我,哂笑道:“公子真是打趣了。”
慈相转向我,目光温润:“扬思确实打趣了。姑娘谜题劝君惜时,诚然也不乏情趣,扬思所对太过,不若对上另一句‘燕语莺歌希领悟,桃红李白写文章’更应景。”
“几位兴致甚浓,依杜某看来,既为谜,不若答一实体更为贴切。”
那书生在一旁虽是插话,声音却冷淡。
姑娘头一歪,见是书生,面有不悦,说道:“公子何解?”
书生继续冷冷道:“‘采花贼’。”
那姑娘面色一红,瞪了他一眼,往一边走开了。
我噗嗤一笑:“若方才是正解,那这一出岂不是‘霸王别姬’?”
“唉,本以为这‘有凤来仪’的姑娘该有些见识,不想也这般以貌取人,浅薄、浅薄得很啊!”
他长叹一声,眉心两颗痣也悲苦地挤在一处,却对了我的胃口。
“杜公子此言差矣,以貌取人天下都是一样。在下看着‘有凤来仪’女子风度已然高出市井,很是不错。”
书生长叹一声,埋头继续看册子。
今日给我的感觉便是,读万卷书真不如行百里路,女人集聚的楼子也不尽然是青楼。“有凤来仪”是个好去处,回去定要记在《随行纪事》上。
我拍了慈相的肩膀:“子姜啊,此番不虚行,你银子花得值!”
踏出门去,背后又传来方才那瞎老头儿的当头一喝:“姑娘慢走!”
这回,本监国阔步昂首,不再回头。
又与慈相同乘一车,本监国心里已然坦荡荡——只不过中途茅厕又多去了几趟。
天色已晚,投宿客栈。
既然奸臣绝口不提钱的事儿,本监国就抖开了胆儿,住了回雅间儿。
天气闷热,身上汗臭,进屋第一件事儿便是招呼小二打了一大桶热水让我洗上个澡。
仔细锁上了门,刚要宽衣解带,便觉腹中胀痛——水喝多了真不是顽的,本监国的脸皮还是太薄,欠练!
我捂着肚子,又奔向茅房。
五谷轮回之所走上一遭,心情大好,本监国哼着小曲儿迈着大步,推开房门,准备沐浴。
内间儿水声浮动,本监国耳朵登时竖了起来。
“扬思啊,来帮我搓搓背吧。”
小——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周忙着发论文,可还会保证更新。
谢谢月月谢谢小困谢谢各位姑娘
挺多话要说,还是憋着吧
☆、昙花一现,惊艳足矣
脚像是不听使唤,被那俊朗的声音勾进了内间儿。
小皇帝一双胳臂搭在浴桶上,墨色长发漉湿着搭在光洁的肩上,正迷了一双凤眼盯着我。
水雾蒸腾,也氤氲了本监国的一双瞪大的眼。
几步之遥,我却停住了,再也走不过去。
小皇帝长得立整,额宽干净,眉浓英挺,眼睛鼻子嘴唇绝无慈相半点媚态。若是忘掉他少时跟在我屁股后头瞅我爬树掏鸟蛋的服帖笨拙,不计较他在抚城王身边时的唯唯诺诺,也不提他在慈相跟前曲意逢迎毫无自我,本监国不得不承认,这样一副五官透着十足的英气。
现在,只看五官——好像不是本监国的性格。
目之所及,小皇帝双肩白嫩嫩的,胸膛结实宽敞,分量挺足。看上去就比本监国爱吃的小笨鸡儿要香,也许咬上一口比最辣的小辣椒还要带劲儿够味儿。
本监国抽了下口水。
“做什么磨磨蹭蹭,快来给我擦背。”他剑眉轻挑,一颗水珠顺着眼角滚了下来。
也对,如果只远远地看——好像也不是本监国的性格。
我仔细地迈了步子,一,二,一,二,三
“扬思,你去哪儿啊?”小皇帝声音里带着戏谑。
我扭头答道:“这不给你擦背吗。”
“再走两步就撞墙了。”他倒是好意提醒。
这个本监国才意识到方才那几步分明是横着走的。
他伸了手,把毛巾递给我:“扬思啊,你这几天过得可好?”
我接过毛巾,瞅着他的喉结一动一动,小心肝儿也跟着一蹦一蹦。
阿弥托神仙的福,本监国扮作男儿十六年,今儿总算是尝着点儿甜头。
我死盯着水面,沿着浴桶挪了小半个圈儿,绕到他身后。
这一方脊背真真是比从前要强壮了许多。
他背上虽不滑腻,手感却也是不错,阵阵温热透过掌心传来,水滴顺着我的手指流下。
“扬思啊,你手疼不疼?”小皇帝头左右歪歪,懒懒问道。
不疼啊,这问得好生奇怪。
唔?本监国方才居然没用毛巾
真是有失体统,再辉煌的场面本监国都在“公子多情”的小说里见过,今日怎么这般慌张。
我将毛巾抓在双手,胡乱擦了起来。
我定了定神。“铭宣,你是问这几天慈相过得好不好吧?”
他不语。
“慈相和我一路走来,虽说旅途劳顿,但总是风采奕奕,蜂旋蝶绕。”关键词句说罢,我静侯他的反应。
他轻轻地吐了口气,许久没有下文,我只得继续往下说。
“不过你放心,前日与慈相聊起,他言语间吐露出对你的情谊,似乎有难言之隐。”
他左肩微抖,突然转过头来,又慢慢转了回去。
毛巾推到他白皙的脖颈,正中红色的斑点已然半个指甲大小。
“这斑点像是随我长大,太医只说不妨事,我也懒得理会它。”
往事又浮上了我不辽阔的脑海。
彼时我们都不知对方身份,他只知我相貌极丑没有玩伴,我只知他被叔叔教管极严,还不如我时常钻个狗洞来得自由。对他,我十分同情,少不得也顺着他点儿。
那时候本小爷本着知识普及的态度告诉他小鸟儿生下来其实是没有翅膀的,光秃秃和小猫没得两样儿,他只是站在一边儿木讷地听我侃侃而谈,一看就是个没上过树的。我同情心膨胀起来,扯了他的袖子便走:“我去给你捉个鸟儿看看。”
本小爷灵巧得很,三下两下就蹿上了一棵枝繁叶密的大树,在枝杈树一停,扭头呵呵瞅着他直乐:“铭宣,瞧我厉害吧?”
他还是面无表情,眼光似是从我身上飘开了去。
我怪他不会爬树,还不懂得赞美别人,便使劲儿地摆了摆手。他眉头一皱,突然一跃而起。
我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纪竟会轻功;我还不知道,我就近攀爬的这棵树上有个硕大的蜂窝,等我意识到自己一摆手触怒了一众蜂子们,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一群蜜蜂嗡嗡嘤嘤地朝我飞了过来。
“嘭”的一声,我瞬时趴倒在地上,却也不疼。身上沉沉,仰头撞上了另一个脑袋,才知是他在身后将我盖得紧实。
许久,蜜蜂才散了去。站起身来,那个九岁的孩子口中喃喃:“终有一痛,才得痛快。”
我看他耳后星星点点的红,只当是被蜂子叮傻了。
我何尝不傻?“铭宣铭宣”地叫了几年,日后才知“铭宣”就是当时的太子,不日的皇帝。
他也不比我强,也许这一辈子都见不到我的真面目。
我心内一紧。
“我自然也不会怪你。”他声音依旧懒懒。
我将毛巾浸在水里,拎起时触到他的腰身,手边一烫。
“去把我袖袋里的紫色锦囊拿来。”
我听话地去木架上翻他的衣袋,蓝色的衣衫上灰尘簌簌飘了起来,低头看一旁的靴子,也沾了些泥垢。
本监国摸出了个紫缎锦囊,内里还包着个硬疙瘩。我递了给他。
他将其中的硬疙瘩取了出来,塞到我的手中。
瞅去,血样颜色,紫绳吊着,像是个兔子形状,我羞赧一笑。
“今天又不是过节,怎么白白送我礼物。”
他眉目清明,白了我一下。
“自然不是送你,是给子姜。我若送给他,他定会推脱不收,不若说是你送的。他收了戴在身上,我的心意也就不算白费了。”
我有些失望,拎着小绳,在空中丢荡。
“我看也没什么特别。”我嘴上很是不屑。
他眼角一扬,显出一丝得意。
“你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