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破重生-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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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地抚上苏筠的手,只觉得他的手依然紧紧地攥成拳,握着什么东西。虽然被清洁过,苏筠的手上还是可以见到累累伤痕,不少是树枝荆棘划出来的,但还是有一道红色的刀痕,触目惊心。苏简小心翼翼地将苏筠手中的物事一点一点抽出来,只见是一片女子的衣角,湖绿色的缎子制成的,上面稍许有些污迹血痕。
苏简看着哥哥安详地卧着,默默祷祝一番,她努力地告诉自己,这只是最后一眼了,然后背过身去,自有人将棺盖盖上,钉下钉去。苏简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她此刻真正觉得到了连泪都流不出来的时候。她沉默地走到原征与庾信身前,默默地行下大礼。
原征皱着眉侧身避过去,而庾信则手忙脚乱地伸手欲扶。苏简没有理会庾信,坚持着行完了大礼,站起身来,低声说:“原大哥、庾大哥,苏简对两位的援手感激无已。”她的声音嘶哑,说得极为勉强,但是她还是一鼓作气往下说去,“只是家兄死因不明,小弟不可能令家兄白白蒙冤。因此,小弟还是会追查下去,直到真相大白于天下。”
原征跺跺脚,道:“你”
苏简又道:“原大哥,你曾经说过,我们都是有家族需要守护的人,小弟深以为然。”她说着,仰起脸来,道:“也有人对小弟说过,不是自己能扛的,不要去硬扛。因此我绝不会莽撞,更不敢拿家族的安危来冒险。”她似乎是对自己说一般,道:“即使这般,我还是会查下去,哪怕需要查个十年八年,我都会查下去。就此收手,我做不到。而且我相信定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原征叹了一口气,道:“苏兄弟,我家老爷子已经发了话,恐怕原某只能帮你帮到这个分上了。苏兄弟,祝你早日查明真相,告慰大公子在天之灵。”苏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着庾信,道:“庾大哥的好意,我也心领了。”庾信也是长舒了一口气,神色之间,颇多安慰与鼓励之意,临去之时,频频回顾,只可惜苏简目不旁视,丝毫不知。
送别了原征与庾信两人,苏简又燃起了一柱清香,心里默默祷祝:“阿虹,阿虹!不知道你究竟是何际遇,若真的是你请你在天有灵,帮助我,帮助我沈谦,帮助我看清这个世界。”
在接下来的两天之内,苏简与如水和似霜三个人走遍了天京城所有的寺院,却一无所获。苏简心中纳闷,按说天京旧俗,意外夭亡之人一般都在寺院中停灵,而且在三日之内是一定要下葬的。因此苏简虽然疲累不堪,可是心中忧急如焚。她们最远已经走到了宝泉山附近的一间偏远寺院,却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三名女子在一处慢慢向回走,如水似霜二女见苏简脸色不豫,都是默然而行,不敢出声。苏简心中想,原征所说的,曾经有猎户在苏筠身畔见到一名女子,但是后来折返回来,那名女子的尸身就不见了。难道这名女子没有死?也不知这名女子是不是就是哥哥所说的那名心上之人。
突然如水指着西南方对苏简说:“小姐,看那边,那边有座庵堂。”
苏简循着如水所指,朝西南方望去。只见一座小小的白衣观音庵,掩在苍松翠柏之后。苏简一拍脑袋,突然想到原征曾对她提过,天京旧俗,早夭的女子,丧事原应是在庵堂外做的。只是天京城中,庵堂甚少,因此近些年大多数也是交由寺院操办的为多。苏简打量了一下自己三人,对如水似霜二女道:“既是庵堂,是不是我这个样子去,不太方便?”此刻她男装打扮,奔波了一日,满身尘土,甚是邋遢。反观如水似霜二女,却因为年龄尚小,虽然一样尘土满身,却有楚楚可怜之态。苏简见两女同自己一般风尘仆仆,一脸的疲累,心里感动,朝两人就揖了下去,道:“我,我光顾着为哥哥的事寻找线索,却如此辛苦二位妹妹,苏简实在是感激不尽。”如水听了,赶紧侧身让开苏简的礼,而似霜则笑嘻嘻的说:“公子现在说话真的有点像家主了啊!”
苏简听了这话,想起苏筠,脸一黑。如水心中不忍,拉着似霜道:“你少嚼舌了!”又对苏简说:“公子对婢子太客气了,这些都是婢子应当做的。婢子两个这就去庵中打探一番,公子且在这里稍候,我们去去就来。”说着扯扯似霜的袖子,道:“我们快走!”两女联袂便朝那庵堂去了。
如水与似霜一走,只余苏简一个在庵前的松柏林中候着。这一旦停下来,苏简便觉得又累又冷,天京郊外的寒风似乎直往领子里袖子里灌着。苏简索性在林中席地而坐,默默休息。林中稍稍避风,还算是温暖一些。
等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苏简听到裙裾悉索之声,于是从林中略略探头张望,只见一人鬼鬼祟祟从观音庵的门口走出来,四下张望,然后朝庵后拐过去。苏简看得出奇,偷偷地跟了过去,见是一中年仆妇,弓着身子,左右看看,径直走到庵后的一棵松柏之下,背对着苏简,蹲下来,似乎在地上掘了个坑,然后再左右看看,双手捧了土掩上,踏两脚,自己端详了一番,又撒上一把浮土。苏简见那中年仆妇直起身,连忙躲在林中一棵粗大的松柏之后,只听脚步声渐渐远去,竟是朝观音庵的方向又走了回去。
第四十五章 哀逝(下)
更新时间2013…8…10 9:02:59 字数:3209
苏简按耐不住,就想抢出去,看看那中年仆妇在地下埋了些什么,却听见如水的声音在观音庵门口说道:“也不知道小姐此刻在哪里,看那位夫人哭得如此伤心,直教人想起苏家大夫人呢。”于是苏简便探出头,悄悄地招呼了如水似霜两女过来,问她们,是否刚才见到一名中年仆妇进庵。
似霜嘴快,噼里啪啦像爆豆似的把探听到的都倒了一遍:“刚才那进去的嬷嬷,叫黄婆子,在礼部尚书刘大人家中执役。刚才这黄婆子跟我们倒了一大通苦水呢。今日这里是为刘府的小姐举哀,可怜那刘小姐,今年刚刚满十八岁,说是前日里得了急病,没熬过去,就殁了。因这庵里的庵主是这刘小姐的亲姨母,心中不忍,因此才在这庵中设了哀室,为刘小姐举哀,刚刚才下葬没多久的。”
这时如水忿忿地接口,道:“这黄妈子尖嘴猴腮的,看上去不是好人。刚才我和似霜绊住她问了半晌,她一直着急忙忙地看着庵外,还将手里的一个包裹往裙内藏,不知是不是又是一个卷了主人家财物私逃的。”如水曾说过她特别痛恨苏府那些在府中有事之时背主之人,看如水眼下这般神情,苏简深信她此言不虚。她便对二女说:“如水且随我来,似霜在门口把风。我们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是个背主私逃的刁奴。”
说着苏简扯了如水的手,向刚才那黄妈子偷偷摸摸买东西的地方走去。如水的手似要一缩,但是仍然留在了苏简手中。两人到了那株松柏之下,只见掘土的痕迹宛然,于是,苏简与如水两个,徒手挖了一阵,将刚才那黄妈子埋藏之物掘了出来,只见是一个上好锦缎制成的包裹。打开包裹,只见当中黄白财物固然不少,竟然还有不少女子的饰物,钗环簪佩之类,各式各样都是精巧之物,价值不菲。
苏简哼了一声,对如水说:“看来真被你说中了。”她沉默了片刻,这时观音庵墙内正巧传来一阵女眷的悲哭之声,苏简由己及人,不禁心中也是凄然。她想了想对如水说:“不若我们将这包财物悄悄送回庵中,募化在观音大士座前,为这位小姐多多积福吧。”如水自然说好,两人从土中将整个包裹掘了出来。包裹不大,但是其中财物不少,因此甚是沉重,苏简一个没留神手中的包袱角没有拿住,包裹散了开来,钗镮之类散落在地。
苏简与如水赶紧蹲下身子拣拾,如水手快,片刻之间,已经收拾的七七八八。苏简突然“咦”了一声,拾起一条锦帕,拿到眼前细看。这条锦帕原是用来包裹一些首饰用的,此刻抖开了才发现其贵重。这条锦帕苏简掂在手里沉沉的,看上去非常普通,然而对着光,却映出蓝莹莹的珠光来。其实这块帕子再如何珍贵此时都不会入苏简的眼,只是,夺去苏简目光的是那帕子的一角密密地绣着两个细小的字——
“秋棠!”
苏简只觉得脑中混乱,但是仍然不动声色地将那锦帕收在怀中,与如水一起,收拾好了那只包裹,掸去了灰土,苏简便目送如水从庵侧的一处偏门悄悄溜了进去。她一摸怀中那方锦帕,心乱如麻。此时她已然想起那日她向大夫人吴氏求援,吴氏入宫回来,曾经向她提起过,礼部刘尚书家中的小姐,头一个应下了捐衣捐银的事,而后太后却相中此女,赐了一支玉凤钗。将几件事连在一起,似乎就有一根线可以串起来——礼部尚书家的小姐,看那绣帕,大约闺名唤做秋棠,怕就是与哥哥苏筠两情相悦的那名女子。此女后来成为五王永弘的未婚妻,于是苏筠经过许久的痛苦挣扎,最终决定将家族重担抛开,而与此女相约私逃,却不曾想在天京城外遇难。
至此,似乎这件事的整体脉络就已经显现出来。可是苏简总觉得不对,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掩盖住,想拨开云雾,却又不知如何入手。直到苏简回到苏府门口,她都还在痴痴地想着这件事。如水颇为担心地看着她,与似霜两人一起,将苏简拥入她自己的小院,然后就忙不迭地招呼生火盆,又吩咐了大厨房准备些吃食。然而苏简坐在房中,只觉得心中憋闷,于是拿了一支笔,随意在纸上涂画着。渐渐地,纸上开始布满了胡乱的只言片语,直到苏简见到自己在纸上写下“铜锤”二字,似乎从一团团迷雾中看见了一点光亮。原来自己最为想不明白的事实,是陪伴苏筠踏上死亡之旅的人,竟然不是一直陪着苏筠的笑言,也不是大夫人吴氏放在苏筠身边的笑语,竟然是很久之前离开苏府的铜锤。
想到这里,苏简将纸笔推开,叹了一口气,心想,弄明白自己哪里不明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时她腹中饥饿,于是起身,想随便找些东西果腹,却听见窗外一阵喧哗,声音正是来自苏筠的小院。苏简隐隐地听到大夫人吴氏的声音,心里觉得不对,连忙抢了出去。只见苏筠的小院中,书房之外,拢起了一个火盆,大夫人吴氏与身边几位丫鬟仆妇立在一边垂泪,老田头正从书房中把苏筠以前的书稿画稿都搬出来,一张张投入火盆之中去。
苏简大叫一声:“停手!”就冲上去把已经落在炭盆里的书稿抢出来,带翻了炭盆,一时间火星四溅,苏简也不顾疼,空着手就去拍打那些已经点着的画稿。大夫人吴氏见她如此,尖叫一声,摇摇欲倒,周围的仆妇丫鬟一拥而上围着大夫人,一时间苏筠的小院乱成一团。
如水见苏简如此,随手抄了一条笤帚,帮苏简拍打已经着火的画稿。少时火苗被扑灭,苏简手中拿着一卷画稿,脚边散落着散开的书稿和黑灰,呆立在当地。大夫人哭道:“简简,逝者已已,我想把这些都焚了给阿筠这都是阿筠的心血,让它们陪了阿筠去吧。”苏简跺了一脚,急急地道:“母亲,您既知这是阿筠的心血,为何不让这些留在世上?这是这是多大的损失啊!”吴氏垂泪道:“阿筠怕是这世上永远没有阿筠的名号了。他往日所写的,不如都焚了随他去吧。”
苏简腹诽,这是什么样的母亲啊,爱子离世,身后事都是外人帮着办的,却赶着将爱子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一一抹去。这真的是苏家么,真的是泰武侯府么,眼前这位,真的是那位曾经高高在上,镇定自若的镇国将军夫人么?这人真的有没有脑子啊!可是一旦她见到大夫人满面的泪痕,和挽起的发髻中星星点点的白发,她又心软了。这是哥哥的母亲啊,吴氏对苏筠的关怀,从她在这个世界刚刚睁眼的时候起,就明白无疑地显露在自己眼前。
苏简深深呼出一口气,似乎想把心里的愤懑与憋屈都吐出来。她有点艰涩地开口:“母亲,书稿由您处置,把哥哥的画稿,都留给简简吧。一日是哥哥,永远都是简简的哥哥。”大夫人吴氏默默垂泪,微微点点头,良久方道:“简简,你是母亲现在唯一的孩子,”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因哽咽而改变,“如你所言,就这样处置吧。”
于是苏简默默地离开,她心中明了吴氏所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那是故意说给她听的。那日在吴氏房中所说的话,看来还是有了些些作用,吴氏似乎开始渐渐放下那个“死去的简简”,勉强接纳了自己。不过,谁又说得准呢?这个世界里,谁是谁到底谁又看得透呢?
头又开始疼,苏简手中拿着一叠烧去一角的画稿独自坐在房中,将手中画稿一页页铺开,目光又复停在那张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