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凤业-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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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茶一杯,泛黄微苦,一如燕北玄此时表情。
楚辞偏头撑腮,晃着茶水漫不经心:“陛下的想法也不算有错,战事一起,百姓们关注的自然是狐丘国胜负进退,那些没有饿肚子的人就不会继续跟着饿肚子的人一起闹事,只是想要借霍斯都兵力打开渊国大门从中渔利的想法未免不切实际。如果霍斯都帝国有能力长途跋涉进军大渊,怎么可能会忽略之后的管控把胜利所得交给别人?陛下以为霍斯都不与渊国接壤是薄弱之处,断其补给就能把霍斯都大军挡在中州之外,却没想过,假如霍斯都帝国真有吞并野心,先侵占铎国和南庆国作为己方土地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担心背井离乡远途征战的问题。”
“你们考虑这些我根本想不到,终归是经世不多阅历少,心思也不如你巧妙。”燕北玄苦笑一声,眸子里的光亮却比在王宫时更干净。亲自为楚辞续上暖茶,燕北玄满怀期待道:“小辞,你这趟回来就别走了,如今渊国朝政动荡、奸臣妖妃当道,你回去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就留在家里过安生日子,不管怎么说,狐丘终是你的家乡。”
“当我是家人对待的,除了大哥你还有别人么?”
楚辞的语气淡而无味,燕北玄却无可反驳,恍了恍神,眼尾两三点苦涩:“父王不过是一时糊涂”
“糊涂了二十多年,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楚辞坐直身体,有意切断话题,“还是说说与霍斯都帝国结盟的事吧。陛下大概是受了霍斯都帝国怂恿一叶障目,只见利益不见风险,你与霍斯都使者交谈过,应该明白他们的谋算甚远。眼下渊皇的确是昏聩偏信,但尚有二皇子在,还有云九重、夜皓川等新老将军可调派镇守边陲,与霍斯都联手进攻大渊只会让狐丘国损失惨重。究竟该如何取舍,你也应当有自己的一番思量。”
二人谈话时,春秋和南凛一直在旁侧听着。春秋对什么朝政势力没半点兴趣,南凛则不同,听得楚辞群说,浅浅皱起眉头:“国政等事一直是陛下说了算,北玄没有决定的权力。”
“听陛下说了算只会让狐丘深陷泥潭。”
“那你想怎么样,让王爷宫变,还是谋权篡位?”
南凛的话不乏嘲讽语气,楚辞却神情认真:“不想狐丘国卷入战火之中蒙受损失,违背错误的圣命在所难免。刚才我已经说过,我是作为渊国谋士为商讨而来,首要任务便是斩断狐丘国与霍斯都帝国的联盟。陛下对渊国抱有敌意,判断难免有所差池,这般情况下,我只能选择能听进我劝告的人交谈,倘若大哥不想眼睁睁看狐丘百姓遭受烽烟摧残,最好还是多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狐丘国君年老体衰,这一年多来病重数次勉强熬过,让燕北玄接替王位是早晚的事。不过此时忠孝的燕北玄只是荣王身份,连太子都未正式册封,又怎能以下犯上指责狐丘国君失策?若要强行改变现状,非得用些违背忠孝之道的手段才行,而这样做于燕北玄而言,比让他死还困难。
立即做出决定是不可能的,燕北玄了解楚辞脾性,知道他不会过于逼迫自己,索性放下令他头疼的问题转而问起渊国情况。
“小辞,上次你说二皇子痼疾缠身、时日无多,而今却还要为他谋划帝业,这是何理由?我知道你两度屈尊为谋士的目的是想要完成姑母心愿,让渊国太平盛世、长治久安,若是如此换个人辅佐不行吗?前番出访,我见那位四皇子也是一表人才,血气方刚,锋芒光彩毫不逊于二皇子啊!”
未等楚辞回答,春秋挠了挠头闷声道:“四皇子呆头呆脑的,不比我聪明多少,爷才不会选他呢。再说那个君老板也很讨厌,动不动就派人监视爷的动向,跟做贼似的。反正殿下的病有得治,一时半会儿不会死,我看爷帮殿下最是正好。”
对渊国朝政加以关注的人不会不知道君无念大名,听了春秋的抱怨,燕北玄愕然苦笑:“春秋,你怎么还是这般直肠子?我看南凛教你功夫的时候真该顺便教你些常识,不然你早晚会被小辞嫌弃。”
“不用早晚,现在已经够嫌弃了,这两天爷生我的气,连话都懒得跟我说。路上我还想着,来之后得求大公子替我说两句好话,让爷消消气别再怪我了。”
楚辞佯装生气,斜起眉梢瞥了春秋一眼:“让你保护个人都做不好,还怪我气量狭小么?不愧是某人的徒弟。”
“某人是谁?话说明白。”南凛横眉沉声。
“谁应声就是谁。”
“死性不改。”
一个语气清淡如风,一个冷肃傲然,两道目光半空相遇,竟是谁也不肯退让半分。燕北玄愣愣看了半天,渐渐嘴角抿出一丝浅笑,摇摇头小口饮茶,享受动乱浮世中难得的一瞬安宁。
如此情境,好像回到他们还是孩子那时的无忧岁月。
叮咚,一粒黑红色腌枣跌入杯中。楚辞仔细收好包裹着腌枣的洁白巾帕,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这腌枣只有浑南才产,粒大饱满、皮薄肉厚,一包也就包得住七八颗,再怎么省着吃也只能撑三天——在我耐不住馋嘴回到渊国之前,希望大哥能给我个准确答复。战事一触即发,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
十一月,眼看又是一年年关将近。
瑞雪兆丰年,银装裹万里,可这一年几乎看不见有人家张灯结彩迎接大年夜的到来,反倒是路上行色匆匆的旅者更多了,到处都是弥漫不息的紧张味道。
“北边的百姓一向如此,因为时常有流匪作乱,他们的心总安定不下来,稍有风吹草动就慌得不行。”一身劲装轻甲的夜凌郗熟练拴马,两只有神杏眼满是好奇,“离忧,帝都怎么样了,也像这边百姓似的天天讨论什么时候打仗吗?看你们来信说月前动身,本以为早几天就能到的,没想到比预计迟了这么多天。”
一身风尘仆仆的言离忧回头与温墨情对视,苦笑摇摇头:“按计划是该早四天到的,只因途中拐去东川替人送了个口信,不曾想惹上一些麻烦,所以耽搁到现在才赶来。”
“让她少管闲事她不听,非要替街上挨打的陌生人讨公道,毫不意外着了人家合伙算计,赔上十几两银子不说还被丢进官府。”温墨情毫无保留把一路上言离忧犯的错误说个遍,直到言离忧面红耳赤狠狠拧他手臂才肯停下,对面夜凌郗早已笑弯了腰。
“离忧,就你那些阅历还想替人打抱不平?江湖险恶你懂不懂?以后再遇到事情多问问你们家温少侠,别脑袋一热就冲上去,像我哥那样的人可不多了,早晚你要吃亏的。”
当年言离忧与夜家兄妹相识就是因为替流放犯出头,夜凌郗的一番言语似是嘲笑实则提醒,九成是出于好意,而仅剩的一成是为了揶揄言离忧与温墨情的亲昵关系——大白天牵着手不肯松开,也就只有这两人会如此高调。
下马之后就被温墨情紧紧拉在手里,生怕谁看不出他们关系似的,这让言离忧万分恼火又无计可施,脸红得快滴血时不得不绞尽脑汁打岔过去:“别说这么多了,赶紧带我去见殿下,药越早服用约好。”
“就在主将营帐里,跟我来。”
温墨疏被派到北陲既是坏事也是好事,坏在如此突兀的安排使得身在漠南的楚辞无法及时应对,于温墨疏的病情和安全都有威胁;好在北陲戍边军的主将是夜皓川,许多方面都能多加照应,反倒比其他地方安全。
“二皇子一路往北来水土不服,到营中就开始发热昏睡,这两天下雪微寒,更是几次剧咳呕血。高医官接连下了几个方子,可是这附近荒无人烟的,上哪里去弄药材?这么一拖沓就把你给拖来了。”夜凌郗边走边说,很快便把言离忧和温墨情带到主将营帐前,掀开帘帐一声轻语,“哥,离忧和世子到了。”
主将营帐原是夜皓川起居议事之用,一道圣旨过后就变成了挂名元帅温墨疏的,只是这破旧营帐实在不符合温墨疏皇子身份,纵是有夜凌郗精心打点,挤进高医官、温墨情、言离忧及夜家兄妹还有昏睡的温墨疏后,还是显得十分拥挤。
与夜皓川打过招呼后,言离忧先询问了高医官温墨疏病情,听到高医官略显悲观的回答不免几分黯然。搬过火盆靠近浑身发凉的温墨疏,言离忧回身向温墨情伸手:“墨情,药。”
结实的四方木盒递过来时,高医官眼睛都要看直了,一脸复杂表情既是惊诧又是欣喜:“这是鬼蟒株?言姑娘真的为殿下取来了?”
“嗯。”言离忧眸中一抹安静柔光,数道伤痕未消的细长手指抚过盒面,珍宝般轻轻放在温墨疏身旁,“能救他的药,就算长在天边鬼域我也要取来。一直以来我从没有为他做过什么,唯有让他活下去这件事,我绝对不会放弃。”
第239章 监国储君
俗话总说春雨细腻,润物无声,然而比起永远沉默的纷飞白雪,春雨无疑是吵闹的,只不过再沉默无声的雪,终不能让满怀心事之人于冷夜安睡。
吱嘎,沉重房门轻轻打开,穿着厚厚袄裙的女子向外探视,身影略显笨拙。
“王妃还没睡么?休息太少的话,对王妃和孩子都不好。”皑皑雪色中一抹清淡笑容胜似月色,略显惆怅的表情在回头瞬息无声消弭。
唐锦意摇摇头,关上房门走到院落中,与那道颀长温雅的身影并肩而立:“君老板也在等殿下?”
“心里有事睡不安稳,索性起来看看雪景月色,一酒一人,顺道等殿下回来。”倒杯酒想给唐锦意暖暖身,君无念忽然想起如今唐锦意腹中怀着孩子,不由一番自嘲苦笑,“看我,又犯糊涂了,竟然给王妃劝酒,真是该死。”
唐锦意与君无念接触不多,从平时一点一滴的小事中却能看出他是个十分细心谨慎的人,之所以会有如此失神表现,多半都是被温墨峥闹的。
叹息时呼出的热气化作团团白雾迅速消散,唐锦意攥紧衣领缩缩肩膀,低垂眉眼望着酒中夜幕倒影,语气颇显萧索:“殿下最近回府越来越晚,也不知道在宫中和谁一起,我问过几次他却不肯说。”
“殿下也有自己的想法,结识什么人,选择相信谁,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是不是以前对殿下看管得太紧,以至于他觉得喘不过气拼命想要逃离这种生活呢?”君无念低低叹口气,眼神半是失望半是寂寥,“我只想着要为殿下图谋大业,却忘了他也是个正当年少的皇子,步步谋心的日子,于殿下而言太过艰苦乏味了。”
“君老板是在自责?可我却觉得,如果没有君老板就没有如今的殿下,正因为有君老板的庇护,殿下才能远离那些污浊成为最正直的人。”
意料之外收获的褒奖让君无念微微一愣,沉吟少顷,那份笑意反而更加苦涩:“只怕是保护过度,适得其反。我本意是不想让殿下被前朝后宫的恶习污秽沾染,尽可能保持殿下的纯善,而今看来这种极端的方法收效甚微,反倒给殿下造成了邪不压正是理所当然的观念,甚至屡屡去挑衅那些阴谋家,却不知这般举动危险至极。”
无论是温墨疏还是温墨峥,抑或是其他几位仍旧处于懵懂少年阶段的皇子,身处权势之中,哪一个不是顶着一重重算计、倾轧、尔虞我诈成长起来的?温墨峥以其正直敢言扬名,一直以来仍然能够安然无恙,所倚仗的并非其皇子身份或是时运,而是门下谋士君无念倾力辅佐帮助。
或许是因为这一路太过顺畅,那些被温墨峥扳倒的贪官污吏们从没有谁敢来报复,所以温墨峥把匡扶正义看做结局必定是胜利的行为,而他从不曾仔细思考这些来自于天道还是人力,自然也就不会伸缩有度、避敌锋芒,往往看见脏的、污秽的就直言指出,非要把光明拓展到他所在的每一个角落不可。
只有那些目光清明又深邃的人才看得见,在温墨峥如明日般耀眼的形象之后,尚有一个忙忙碌碌殚精竭虑的无声身影。
低惋叹息包含太多太多复杂情绪,以至于君无念好半天才确定,如此苍凉的一声悲叹竟来自于贤惠温柔的唐锦意。
“我知道殿下有负君老板的期望,心底也为君老板不平,可我又不忍心看殿下失去君老板的支持,一个人孤零零面对困难。其实我从不认为殿下有帝王之才,想要君临天下需要心机谋算,需要能进能退、能伸能缩的性格,然而这些都是殿下所厌恶的,倘若没有君老板尽心竭力辅佐,殿下穷尽此生也只能是皇子、王爷。”唐锦意顿了顿,眼神中漾起一丝好奇,“旁人都能看出来的道理,君老板没理由看不清,我好奇的正是,为什么君老板愿意帮助殿下,而不是更适合掌管大业的其他人?”
君无念早听温墨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