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凤业-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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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片刻,温墨情恢复平淡神色:“楚辞的行踪很难掌握,我几次派出楼中轻功最好的部下去追踪都被他甩掉,要想掌握他的动向,大概让无念亲自出马才有可能。对了,父王可知四皇子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无念向来对四皇子看得紧,恨不得寸步不离时时守着,这样跑到帝都之外数日不归的情况十分罕见,我怀疑无念和四皇子之间可能出了问题。”
定远王微微惊讶:“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无念的举动的确有些反常。最近我都在郡里,帝都情况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芸妃已经册封为贵妃,左丞相则被皇上加封一等爵,再有就是四皇子立妃出宫,封号誉亲王,其他就不了解了。”
这些消息在回定远郡的路上温墨情已有耳闻,表面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仍是温敬元过度宠信奸妃佞臣、温墨峥极力逃离皇宫束缚的老套路,可他就是觉得不对劲,隐隐有种不安感。
小酌几杯结束夜谈,温墨情本想去看看言离忧,见房间内灯火已熄只得放弃,第二天一早天将亮就把香甜睡梦中的言离忧叫醒。
“我有急事要去帝都一趟,你和九儿暂时住在府中,若是住得烦了先回谪仙山也可以,办完事我会尽快回去。”
帝都两个字在言离忧脑海里总与坏事相连,听说温墨情要去帝都,惺忪睡眼立刻瞪圆:“非去不可么?那我跟你一起。”
“九儿呢?”
“九儿没来过定远郡,正好让碧箫带她到处走走看看玩上几天,碧箫比我更会照顾人。”
言离忧执意要去,温墨情也没有阻拦的理由,询问过君无念不与他们一同上路后,两个人结束短暂探家,一人一马踏上去往帝都的驿路。
※※※
时节已是风中夹带寒气的深秋,一辆马车在密林中艰难前行,车轮碾压枯叶发出阵阵断裂声,驶到一片空地的精舍前方才停下,从车上跳下的一对儿童男童女异口同声大喊。
“好冷!好冷啊!”
“水鸳,水鸯,把风氅穿上,小心着凉。”紧随其后下车的燕北玄不停叮嘱,拿过风氅给两个孩子套上的人却是南凛,熟练动作像极了主妇。
那两件风氅又厚又沉,穿起来笨重不舒服,水鸳和水鸯嘟着嘴一脸不满:“渊国不好玩,太冷!”
“乖,再忍忍,过几天回狐丘就暖了。”燕北玄柔声哄劝,抬头看着南凛无奈苦笑,“亏得你准备齐全,连风氅都有带着,不然他们两个真要冻坏了。素闻霍斯都帝国天气炎热,四季不见落雪,他们怎么会挑选这样寒冷的地方见面?那位姑娘看着单薄娇弱,许是要冻病的。”
燕北玄话音甫落,旁侧林内传出一声轻笑:“习武之人寒暑不侵,多谢荣王关心。”
南凛气息一紧,眉头紧皱,横起手臂挡在燕北玄身前。
“没事,南凛。”燕北玄摇摇头推开南凛手臂,朝婀娜人影走来的方向轻施一礼,“小王不知贵使也是习武之人,妄自猜测,还请贵使勿怪。”
“荣王体贴,感谢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既是第二次见面,也算不得陌生之人了,称呼上荣王也不必客气,我曾随父亲旅居中州多年,为行走方便,父亲给我取了姓赫连、字茗湮的中州名字,荣王随便称呼就好——光顾着说了,险些忘记正事,外边天冷,别冻坏了两位小仙童,里面请吧。”
赫连茗湮有着霍斯都族与生俱来的高挑身材和白皙皮肤,容貌又生得精致漂亮,玲珑有致的身姿配上一身牙白色梅红镶边劲装,愈发显得高雅干练。燕北玄跟在赫连茗湮身后走进精舍,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的确如此,总感觉身为七尺男儿的自己竟比赫连茗湮要矮上三分。
精舍内并无他人,便是只有赫连茗湮与燕北玄一行人的局面,燕北玄不禁暗暗咂舌,为赫连茗湮的胆色赞叹——一介女流与两个大男人独处,且是商议两国大事,这般胆量勇气不是寻常女子都能有的。
红泥小炉上清水已然沸腾,赫连茗湮纤指轻提倒茶满杯,亲手为燕北玄和南凛奉上,又从小竹篮里掬一捧红色浆果放到水鸳水鸯手中:“乡野粗茶,二位勿怪。这是霍斯都特产的野果都麻果,多汁甘甜,最受稚童喜爱,两位小仙童不妨尝尝。”
“赫连姑娘真是体贴心细。”
燕北玄不动声色与南凛快速对视一眼,感觉不再像之前那般自然。
水鸳水鸯是燕北玄以侍从名义收养的龙凤兄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跟在他身边,但无论是拜见渊皇还是上一次与霍斯都使者见面,这两个孩子都被他留在住处没有带去,赫连茗湮怎会考虑到他们而事先准备好野果招待?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霍斯都帝国,或者说赫连茗湮,一直在紧盯他们一举一动。
赫连茗湮似乎并没有在意燕北玄复杂神色,从容落座举重若轻,唇角淡笑优雅,风华自现。
“时隔数月再见荣王,希望我能听到贵国愿与我霍斯都结盟交好的明智决定。”
第220章 残忍表象
“定远郡蝗灾刚过,清源郡又报泠河决堤淹毁农田万顷,加上两个月前辰州水灾严重致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如今向朝廷申请赈灾的奏折已经堆积成山却无一批奏。此外北征军也上报军饷告急,请饷书和赈灾的折子一样,都放着没动。”
这一年渊国天灾连连、人祸不断,诸多灾难自老将云九重口中说出时,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味道。
房内光线有些昏暗,半卧榻上的温墨疏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手边一碗汤药喝了小半,剩下的渐渐变凉。沉默少顷,温墨疏一声叹息:“先前变卖青莲宫珍宝还剩下一些银子,我再去向朝臣们讨一些,尽可能筹措到北征军的军饷;至于赈灾银两和物资,没有父皇批准是决计发不下去的。父皇这一休朝,所有国事都推给连丞相处理,连丞相坚持说赈灾物资发放要慎重核查一拖再拖,纵是民怨载道也置若罔闻,这样下去,百姓们是要兴乱的。”
“若能闹两场也不算坏事,或许皇上一着急就把事情解决了也说不定。”见温墨疏脸色发白一阵轻咳,云九重连忙宽慰道。
温敬元偏听偏信已经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凡是上奏请求物资粮饷的,连嵩一派便说是有人想要半路克扣、从中渔利;若有人直接参奏连嵩和芸贵妃,那么就会有朝臣涕泪交流为二人叫冤,打着佞臣嫉妒忠良妄图陷害的名号倒打一耙。温敬元从不私访民间,所有认知全部来源于朝臣之口,而今忠言逆耳被屏蔽,只剩连嵩一派高呼盛世太平的言论,即便到了大渊百姓身处水深火热民不聊生的地步,他仍旧认为在自己的统治下大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长此以往,注定是要亡国的。
温墨疏越想越揪心,胸口寒气不停涌动,翻来覆去惹得咳声连连。
三声轻响,房门被推开,楚辞略显疲倦的精致面庞上挂着浅浅笑意:“殿下,有稀客。”
温墨疏微愣:“谁?”
楚辞似乎不打算直接说明,特地卖了个关子:“定远郡来的,只有一位。”
定远郡的无非就是定远王或者温墨情,如果是定远王来访,楚辞绝对不会用“稀客”二字称呼。考虑到与温墨情在一起的言离忧应该不会单独前来,温墨疏大致有了定论:“世子吗?也不知有什么事找我。云将军,回去路上小心,最近宫内的眼线越来越多,不是要紧事找陈娘传话便可。”
云九重与温墨疏的关系尚属秘密,早知温墨情是个耳聪目明的人,自然不愿与之碰面引起怀疑,应承一声匆匆离开。
温墨疏缠病多日,心里乱事杂多也没精力收拾自己,又怕耽搁太久怠慢客人,索性让楚辞直接把“稀客”请入卧房。楚辞耸耸肩表示无所谓,离开片刻便带着“稀客”进门,温墨疏撩起眼皮无精打采望了一眼,登时心口一滞,险些忘了怎么呼吸。
他怎么也想不到,来的竟是他朝思暮想,却觉得最不可能出现的人。
“离忧怎么是你?”
许久不见,尽管心结已解,言离忧仍是有些拘谨尴尬:“听说殿下病重,正巧墨情要来帝都办事,我便跟着过来看看。”
温墨疏气息一僵。
言离忧的意思只是顺便来看看他,这还不算最让他难过的,真正让温墨疏心里发堵的是言离忧对温墨情称呼的改变,少了一个字而已,却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愈发亲近。
而对他,她仍如以前那般客客气气地称“殿下”。
“坐吧,不知是你来了,也没来得及收拾,见笑了。”短暂失神后,温墨疏淡淡苦笑,目光移向倚着门板的楚辞,“楚辞,窗子打开换换空气,这屋子里太过憋闷。”
“闷的是殿下的心才对。”半是玩笑地感概一声,楚辞打开窗子,意味深长地看了言离忧一眼,自觉离开房间。
楚辞的离去令得气氛更加尴尬,仿佛连明亮光线都被凝滞,言离忧坐在榻边不远处的凳子上低头不语,温墨疏捧起药碗又放下,机械地重复毫无意义的动作。
“你最近过得好吗?”
“殿下的病可有起色?”
相对沉默到都觉不忍时,又是突兀的异口同声,对视呆愣片刻,温墨疏和言离忧齐齐苦笑。
无可否认,他们两人之间也有着某种默契。
“王爷说殿下的病愈发严重,这样的话,我之前开的药方许是没有效果了,还得重新定药才行。”言离忧撩过鬓角碎发,低着头避开温墨疏目光。
温墨疏敲了敲药碗,一声轻叹:“早就不用你开的药了,现在天天被楚辞逼着喝这汤药,苦到心里不说,忌口也太多些。”
“良药苦口,若是能治好病忌口也是值得的。”言离忧仔细嗅嗅,空气中隐约夹带着那碗残药的味道,的确是苦涩至极。迟疑半晌,言离忧靠近榻边,接过药碗更加仔细闻了闻,皱起的眉间几分困惑:“好像有蛇辛草,可是这药本身性寒且药性极烈,虽能一时半刻以毒攻毒抑制寒症症状,于寒症却是有害无益,哪个大夫这么大胆,竟敢用它入药?”
温墨疏微微发楞,旋即一抹敷衍苦笑:“是楚辞请某位神医配的药,大概自有他的道理吧。不管怎么说,服了这药多少有些起色,不然许是现在根本没力气像这般与你说话。”
楚辞请的人没理由信不过,言离忧自觉比不上神医是而不再追问,房中忽地再度陷入安静。
横在两个人之间最大的问题不解决,这种尴尬状况永远不可能消散吧?言离忧很想直率地说出心中想法决定,垂下的眼眸余光看见温墨疏苍白手掌后,怎么也不忍心开口。
最终,还是温墨疏更加主动。
“原想把铅华宫你住过的房间收拾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搬回来的,翻来翻去也不知道哪些是你想留下的,索性暂时放着没动。这两日没什么事让楚辞送你过去一趟,该留的东西都拿回这边,免得以后需要时——”
“我已经去见过君子楼秋楼主,还有定远王。”不等温墨疏把话说完,言离忧匆匆打断。
无需去看,言离忧知道,那一瞬温墨疏的脸色定然僵硬惨白。
在感情上,他们都不是直白且强势的人,所以温墨疏只会隐晦地表示天阙殿的房间还为她留着,他仍在盼她回来;所以言离忧不能开口说自己已经决定和温墨情在一起,只说去见过秋逝水和定远王。
师父与父王都见了,二人之间的关系就算是确定了吧?
尽管言离忧极尽委婉之能,答案于温墨疏而言还是太过残酷。
“是吗定远王是个开明的人,应该不会为难”说不清的复杂表情被病色包裹,温墨疏近乎呢喃嚅嗫两句,陡然爆发一阵剧咳。
他的病最怕情绪波动,言离忧看着心疼又无计可施,慌乱中为他抚背、递水,末了却看见雪白绢帕从温墨疏唇边移开,而后被死死攥住。即便如此,绢帕上那抹暗红近黑的颜色还是露了出来。
血色可粗略判断一个病况,像是寒症这种,若是寒毒侵入五脏六腑,咳出的血便是令人头皮发麻的黑红色。
她从不知道,温墨疏的病竟到了如此严重地步。
“药药在哪里?应该有用来镇咳的药次对”言离忧惊慌失色,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撞翻了凳子又打碎药碗,满房间胡乱翻找。
温墨疏忽然伸手拉住靠近榻边的言离忧,仰头时,苍白如纸的面上说不清是绝望还是痛苦,那抹勉强挤出的苍凉笑容让言离忧痛彻心扉:“我真的没有弥补的机会了吗?”
言离忧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不该说不知道,来帝都的路上她已经准备千百遍要说的话,只不过见到温墨疏,见到他那样失望表情,她还能说些什么?
应该弥补对方的人,是她啊!
“殿下?”许是听见温墨疏咳声加重,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