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警界-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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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没有办法,被人误解受委屈这还小事,不理解的,还总批评我们派出所是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其实,派出所的门最好进。进法院,要先交诉讼费。进派出所,什么钱都不要交,还必须办必须管。不然的话,就说你有四难(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现象,动不动可以告你。”周所长也是一肚子怨气,把持着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说。
“公安机关地位低、苦头多、实惠少、乐趣少。公、检、法三家,现在把公安降了半级。过去人称公检法,实质上是法检公。人们都说:升官发财别进公安,怕苦怕累别当警察。我们又搞不来那些乌七八糟的名堂,当那个警察到底有什么好”罗建华说道。
“是呀是呀。”大家随声附和。
“现在大家都说当警察要有三个先决条件:铜头、铁嘴、橡皮肚。”所长说。
“什么铜头、铁嘴、橡皮肚?”谭秋水哈哈一笑,觉得很新鲜。我想了想,觉得有些费解。
“铜头就意味着要经得住碰壁,经得住十二个小时工作量的神经折磨;铁嘴意味着能说、能做群众工作;橡皮肚子意味着不是能吃,是要容得下委屈受得了气。”
“有道理,概括得非常好。”罗建华一拍大腿。
“我们自己苦一点不要紧,只是可怜顾不上小孩,一年到头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就连检查作业的时间也没有。我们的孩子不笨也不傻,可老是成绩总要比别人差一点。这些有谁知道,我们现在完全是靠家属理解、靠老婆支持我们才有心情工作。”所长的妻子在县城,当初对他下来当所长也是一肚子的恼火,小孩的成绩总上不去,弄得夫妻俩三天两头为了儿子生闷气。
“警察这个职业决定了我们必须去同那些最阴暗、最肮脏、最丑恶的人和事打交道。有人说,环境好坏根本不会给真正的警察带来什么影响。依我看,任何一名警察,哪怕素质再好,也不可能不受环境影响。”
这样天南海北地说着说着,大家都沉默了。
到新的地方一年来,对于警察这个职业,我自我感觉似乎已“基本入行”了。但对那些老警察对警察职业的认识竟然是这样,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2
那件事情以后,我就想到了利用那些罗汉地痞做线人,要求其提供大赌的线索。所谓线人,就是些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人。在教科书里线人也称为“耳目”。据说是我们第一任公安部长罗瑞卿大将创立的制度。他们为警方提供了有价值的情报,还可以得到一些报酬。
别看那些罗汉地痞平时在群众面前就像饿狼一般,但看到派出所的警察,就像羔羊般的温柔,动不动就跑过来散烟敬酒的套近乎,甚至请吃饭。
我起初还有点不习惯,总觉得警察与罗汉地痞本来应该是势同水火的,但他们顶多是会吃喝嫖赌,或者逞强斗狠,太出格的事还真没有,便心想人处在社会中,还是要适应周围的一切,而不是要周围的一切来适应你,书生意气太足,这样于己无补,不如融入社会,毕竟这里才是真真切切的社会。
所以每每那些罗汉地痞请我们吃饭,想拒绝,但看其那诚恳的样子,觉得拗不过这个盛情,偶尔便吃了。
在上桌的时候,我心里就想:不吃白不吃,反正你有些钱说不定就是桌上捞的是不义之财,就权当我是代表群众消费了你的,我这是正义的行为!以后你有什么事,我坚持原则就是了!这样不断地为自己敲着警钟,慢慢地便变得自然了。难怪有的群众会说“警匪一家”,估计就是这样来的,但他们只看到表面,不知我们其实在和他们接触时还是设了一道防线的。这道防线,那就是法律。
一些罗汉地痞陆续的帮我提供了一些线索,抓了一些赌博,多少取得一点成效。但可能他们总觉得有点不仗义,举报的还是不多。
但机会终于还是来了,一天晚上近十点钟的样子,一个线人打了个电话到派出所,说某某地方有一窝子人在一个老房子里正玩得兴起,而且是大赌,要我们快去。
我一听,心里便来劲了,立即向周所长报告了,当时所里就周所长还有罗建华、我,因人手不够,周所长便叫乡政府政法办支援了三个人,总共六个人,开出派出所的那辆破吉普,冲了出去。
大约四十分钟后,我们到达了举报的那个村庄,费了一定的时间,才找到举报人讲述的那间房子。
这栋土砖做的房子有些年限了,是乡下用来作为堆放茅草杂物以及用来栓牛的,我们查看了一下地形,只有前后两扇门。
听着里面传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正儿八经打麻将的声音,我知道那线人没有骗我,于是我们马上分工,三人一组,一前一后。周所长带两个乡政府的干部守后门,防止赌徒从后门逃跑,我和罗建华及另一个乡政府的干部负责前门,按照商定,由我们从正面冲进去。
按道理,抓赌是要看到桌子上有赌资我们才会动手,抓赌其实和抓嫖一样也讲究“证据”,但这次的举报连赌博是麻将还是扑克,赌注有多大都说得很清楚,而且现场虽然正门的门是紧闭的,但传出来的喧闹声完全可以证明里面的赌兴正浓,所以,我们没有任何迟疑,猛地一踢大门,冲了进去!
现场让我们目瞪口呆!不到三十平方米的大厅,摆设了两桌麻将,正在打的、下注的、围观的居然有二十多号人!
空气在瞬间凝固,在那一瞬间,我都有些懵了,举报不是说就是一桌人打麻将?而我们就来了区区六个人!
没容得我们多想,我和罗建华几乎是不约而同一声大喊:“全部不准动!”
整个房子里的人被我们的从天而降惊呆了,仿佛被孙悟空的定身法定了身,都僵在原地,喧闹声嘎然而止,只有那100瓦的大灯泡发出惨淡的白光。
也许就是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满屋子的赌徒发现就是冲进来三个人,立刻像受到惊吓的老鼠般窜开来,因为前门已被我关上并把住,有的人见状就往后门窜。
罗建华见状,立刻掏出手枪,在电光火石间完成了开保险、拉子弹上膛等一系列动作,“再跑就开枪了。”
话音未落,枪口朝上就是两颗子弹在枪管里炸响。啪!啪!声过后,喧闹的世界又一下全静了下来,没有跑动的均如木桩一般钉住不动。用真枪实弹来威慑一群赌徒,虽然说犹如杀鸡用牛刀,但效果却非常好。
想打开后门逃跑的赌徒自然没有想到,等候在外面的周所长也掏枪冲了进来,并把住了后门。前后夹击,赌徒们这时真是恨没有生就一双翅膀,只好往旁边厢房里、楼顶上乱窜,有的钻进禾草堆里,用禾草掩藏自己,但顾头不顾尾的,让人想起了沙漠里的驼鸟。
这个时候,只听得连续的几声扑通扑通响,有几个漏网的还是跑到阁楼上不顾性命打开窗门,从三四米高的楼上跳下去跑了,但更多的赌徒被两支黑洞洞的枪口震慑住了,再也不敢乱动。
我学着香港里的警察大喊:“全部手抱在头上,面朝墙蹲下,不准乱看乱动。”
在当时这样一种混乱的情况下,没有哪个赌徒知道我们到底来了多少人,所以不准他们看到我们其实只有六个人,他就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还有两支黑洞洞的枪口在对着他们!
事后,我们都有些庆幸,其实只要他们哪个赌徒振臂一呼真的炸窝,场面一乱,光靠我们几个人,是根本镇不住的,即使有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种情况下哪里可以开枪,即使可以开枪,还有自己人在里面,难道不会误伤?所以这种时候,枪其实是吓人的烧火棍。
在清理现场的时候真让人忍俊不禁,那些红的绿的钞票到处都是:有塞在墙缝里的,有藏在神龛里的,有埋在后厅的土堆里,还有的干脆藏在自己的鞋跟里光搜寻赌资,就花了我们半个小时。
经清理有近两万元赌资,这对于我们派出所来讲,是第一次抓获的下的赌注最大、缴获的赌资最多的一次,几万元在当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事后有人还在传,还有些钱在房子里没有搜出来。不过这有可能,现场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要找钱还真不容易,还有的说那逃跑的几个人身上有好多钱,不然的话,这么不顾性命往楼下跳,不是要钱不要命还是什么?
面对黑压压蹲着的二十多个人,我们有些犯愁了,就带了三副手铐,一人铐一只手,也只能是铐六个人,还有十多个人怎么办?
不知谁想到用绳子,正好那房子左厢房是个牛栏,有些绳子就挂在墙上,我们便将赌徒们一个个用绳子如串蚂蚱一般捆了,很有些像电影里抓着的俘虏。
有几个赌徒被闻讯而来的村干部作了担保说第二天会来派出所处理,就让他们先回去了,其他的被我们六个人押着出了村。在朦胧的月光下,长长的队伍看上去仿佛一支凯旋的军队,被俘者垂头丧气,胜利者意气风发,而我呢,也感觉自己就是那战功赫赫的指挥官了。
3
为了把这批队伍拉回派出所,我们半夜三更敲醒了一户人家征用了一辆农用货车。其间我们几个人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生怕这些赌徒半路上“暴动”,罗建华的枪口始终不懈地盯着他们,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恶虎随时都要咬人。除了半途中有个家伙不知怎么解开了捆着的手,趁人不注意溜走了外(后来被我们抓到予以了重罚),其他的都被分了两批才带到派出所。
派出所大院内又是一阵人嘶车叫,灯影闪烁。那个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农技站的职工又被惊醒,他探出身来,看到一院子的人影:“怎么,又有收获?”
“是呀,不好意思,又吵得你不好睡觉了。”那邻居就住我隔壁,我有些歉意地回答了一句。
说实在话,经常打夜班,难免影响人家休息,毕竟是在人家的地方,多少搞得我们也常常过意不去。那职工叹息:“我没有想到你们这碗饭竟是这样的不好吃,看来又是要一夜通宵了?”
虽然说人多,幸亏就一个基本事实,当事人谁也不敢隐瞒,当时谁参赌了、赌注是多少很快的弄了个水落石出,但也就这么简单的材料就把我们整整累了一个通宵!
材料搞完后,因为赌注确实很大,明显属于赌博,我们经过商量,决定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规定的最高限施行罚款:每人罚款三千元。
事实上,在我们把人抓走以后,就陆陆续续有人跑到派出所来说情。在这次罚款中,我们当然还是要照顾人情关系的,比如讲被抓的有个是村委会书记的亲戚,而且和我们的关系历来不错,每次我们下去,工作都配合得很好,这个面子是要给的,便罚了两千元放了人。
有些没有关系来说情的,咬咬牙,就叫家人交上三千元罚款走人。最后一个也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交了一千元现金,另打下一张一千元的欠条才走人。这样,整整一天都将近20个赌徒消化了。人声鼎沸了一天的派出所平静下来,我们也长吁了一口气。
还不待我们准备到那个村庄上去传唤那几个逃跑的赌徒,反而他们自己跑来将罚款交了,因为他们知道,逃是逃不了的,别人都讲出名字了,跑哪儿去?
一次性将近二十名违法人员抓到派出所,这在我的一年多的警察生涯中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次没收的赌资加上罚款共创收五万多元,这几乎是辉煌了。
虽然实际上个人一点好处都没有,并没有别人想象的瓜分什么的,甚至连大家聚在餐馆里庆贺一下都没有,只是和往常一样领取一元五毛的夜班补助,但大家都非常的高兴,因为大家都觉得可以轻松一下了,起码一段时间里没有必要为抓赌半夜三更的村庄里转悠了。而且,这次抓赌事件很快传遍了整个沙溪,几个人抓了近二十人回来的具体细节被一些人一描述,派出所的几个人又一次成为人们仰慕的英雄式的人物了。
4
日子一长,就觉得自己身上沾染了不少的特权思想,认为当警察可能其他的好处没有,但自我感觉良好这倒是真的。
针对偷盗摩托车和走私摩托车的严重现象,上级要求全面展开打击盗抢的专项行动。那时摩托车刚进入寻常百姓家,大街小巷的到处都是摩托车在窜。
可派出所还是可怜,没有这个经济实力去买摩托车,就滋生了借打击盗抢摩托车的专项行动看能否搞几部赃车来改善一下派出所的交通硬件。
所长也表态,谁有本事缴到赃车,车在就归谁使用(当然只有使用权)。
这下我的思想就有些活跃了,沙溪离老家祥宁不远,就四十来公里,如果有一辆摩托车该多方便。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