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魂者-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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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山中秋风吹过,金色的帷幔拂过庙堂里的十八尊罗汉雕像。庙堂门口静立的白披风女子透过斑驳的窗户镂花,细数那些佛尊。渐渐地,她将视线投到了坐在首席的老方丈。白眉白须,一脸沧桑。
十年踪迹,十年心。
一晃,原来他都这么老了。
晨礼之后,古庙弟子纷纷退出。深山的钟声适时响起,苍茫飘渺。淮涟一时有些惘然,这样清寂的生活,不知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庙堂里转瞬空无一人,淮涟轻踏入内。却看到那个老人还坐在原先的位置闭目养神。
淮涟慢慢地跪地,轻轻的声音回荡在香火飘浮的佛堂之中,“师父,淮涟来看你了。”
有谁能想到,这座古庙的老方丈,是流族弟子的大师父。一朝剃度,十年不变。
对方缓缓睁开眼,看到面前的骷髅女子,“你来做什么。”完全没有出家人的样子。
淮涟竟然有些不安,她摩挲着腰间的长嘴葫芦,“弟子,是来寻人的。”
老方丈仿佛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徒弟。她是收魂者,早已与自己平起平坐了。“你出息了啊,到我这里来寻人。”
淮涟咬着唇,眸间的淡漠神色渐渐散尽,“只是因为,弟子所寻之人,是师父的女儿。”
铛铛几声,一地的佛珠。老方丈看着自己手中断了线的佛链,“久冰君,把她怎么了?”
淮涟有些吃惊,没有想到他一问,就问到了久冰君。原来,那段恋情并没有隐藏得很好。至少,这个粗心的父亲都发觉了。
“她离开雪山之巅,与久冰君永生不见。”淮涟几乎是硬着头皮开口。
“既然是她做的决定,你又为何要去寻她?”仿佛回到了那些历练的生涯,师父坐在上方,循循善诱。淮涟老老实实地一一回答,“弟子以为,他们之间尚存在转机。”
对方竟然低笑出声,“果然是淮涟呐,到哪里都要管管。你这份慈悲,比我们这些出家人,还要来得慈悲。”淮涟心底一哂,谁叫您老人家,一点都不像出家人。
也不知,他是如何坐到老方丈位置的。
白眉白须的老人觑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转的是什么心思。也不想想,你是谁一手带大的。”
淮涟展颜一笑,“师父,十年了,你还是没变。”
他看着她,脸却严肃了起来,“但是,你变了很多呀。”
淮涟膝行上前几步,“师父,您就告诉淮涟,她藏到哪里了?”此时她已经将头顶白色的帽子摘下,整个虚幻的面相出现在淡烟之中,老方丈离她近了,脸也越发严肃了,“淮涟,你先别管她。她在外面玩野了,自然会回来。倒是你,最近感觉如何?”
淮涟心里咯噔一声,她的身体如何,她自然最清楚。这,恐怕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善事了。但她选择了忽视,只有这样,她才可以面对那个玄衫男子。她不想他失望。
如今,鸣不在她身旁,她竟松了一口气,苦苦支撑着的虚像也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只有这时,她才允许自己虚弱。
淮涟低头不语,她明白,如今的情况,即使是面前这个流族大师父,也是无能为力的。十年寿命的延长,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老人悲苦地叹了一声,“你最近几天就留在这里,哪里也别去。”
淮涟抬头看他,“师父。”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她知道,师父是怕她死在无人相识的他乡,到死了,就没人为她收魂了。她眼睛里第一次褪去伪装的淡漠,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凡间女子。
只是,如果这样,她恐怕,很难再见鸣一面。这时候的她,忽然不希望鸣回来找她。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相识一场而已。
没有必要。
“傻丫头,你心里有人了?”老人忽然眨眨眼,看着一脸恍惚的淮涟。对方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想到路上遇到的一个路人。”“口是心非。”这是她的师父下的结论。
淮涟低头不语,凝望着指尖一缕缕飘散的白烟。只是心念一动,那丝丝缕缕的白烟便形成了一个字,“鸣”。老方丈偏头看过来,暗笑不语。
淮涟回过神来,眸色重新浮现淡漠,“对于生死,弟子早已看淡。师父不必紧张。”老方丈刚要开口,忽见门口不知何时静立了一道青影。是般若去而复返了。
老方丈立刻闭口不谈,他垂下眉眼拾起一旁的一颗颗佛珠,恢复了原先那个高深莫测的老方丈形象。淮涟转头,只见素服小尼姑一步步走来。般若轻念了一句,淮涟没有听清,她又打量了她一眼。般若轻启朱唇,“还烦请施主,避让一下。”
竟,是在下逐客令。
淮涟点点头,朝她双手合十,回了个礼。般若这才抬脸认真地看了看淮涟,她轻吸了一口气,又慌忙低下头,转瞬已经沉静如一汪净水。
“施主,还请自求多福。”她没头没脑地这样来了一句。
淮涟生平最不喜别人给她算卦,而这个小尼姑竟在一眼之后,就给出谶言。她眼珠微转,终究掩饰了不满,“多谢。”般若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这个人,就是传言中的收魂者吗?
淮涟来到庙院里,坐在菩提树下。她确实,需要好好静一下心。沉思之间,竟浑然不觉,脚下正渐渐弥漫上来淡淡的烟雾。
等她惊觉的时候,整座寺庙已经被下了蛊。那个年轻人的巫术,竟是如此信手拈来。淮涟确定这些蛊咒没有恶意之后,心里是满满的好奇,以他的年龄,习得巫术绝不可能如此高深精妙。而他施蛊,又有什么目的?
此时的古庙就如一座海市蜃楼,漂浮在白烟淡雾里。空气里都是饱满的水汽,在秋天里更显得清冷。走在庙里没几步,衣衫便湿了。黥忆看着自己的成果,懒懒一笑。
不过是因为山里寺庙的日子,太过无聊了。
菩提树下,淮涟拂去面前的烟雾,给自己腾出一方天地来。既然无恶意,她便决定视而不见。不远处的厢房里,黥忆敏锐地感觉到了这股侵入的力量。他推开窗,心里隐约觉得是方才遇到的骷髅女子所为,却见到上山的那条小径上,正奔驰着一匹马。浔月又风风火火地来了。
黥忆感到了头疼。接下来又将是一番劝说。
寺庙院子来已经传来马的嘶鸣声,紧接着是凌空的鞭打声。黥忆连忙走出去,越过厢房长廊,来到庙堂前院里。可怜那些花花草草,早已被肆虐得七零八落。
他皱眉,“浔月,你的脾气太躁了。”红衣执鞭的女郎却一脸急色,上来就抓住他的手腕,“跟我回去!”
黥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边,又怎么了?”
浔月这才停下动作,手却抓得紧,生怕他溜走,“乱,都乱了。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去。”黥忆淡淡地看了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一眼,“你这样,好吗?姐姐。”他的眼神有些恶毒。浔月慢慢松了手,转身却狂躁地甩着鞭子,一阵阵鞭风,竟将黥忆方才下蛊的雾瘴给破了。女郎转眸看他,“男子汉大丈夫,岂有你这般扭扭捏捏。如今家族有难,你竟独自躲在这里享福,我不过来劝你回去,你便这般恶毒对待。日后,我若是有难,你岂不是要在一旁再补我一剑。”
黥忆慵懒一笑,“你嫁了南姜,不去跟他过好日子。跑到这里来劝我回去,难不成还要我回去看你们如何恩爱?”浔月脸上有些难堪,“你明明,明明知道的。”“我知道什么?”黥忆咄咄逼人。
“你必须回去!整个家族,只有你的巫术最厉害。”浔月直直地看着他,黥忆依旧在笑,只是不知何时染上了苦色,“巫术,又是巫术。在你的眼里,我这个弟弟可以利用的地方,就是巫术了吧!”他竟忽略了浔月在转移话题。浔月眸间染着厉色,“怪只怪,你生在我们家。”
“我若是不回去,你准备怎么办?”黥忆看着浔月牵着马,随时要走的样子。“就像前几次那样回去?”浔月冷笑一声,“你未免小看了我,我今天就是将你打晕,也要把你送回去。”黥忆不语,看来,这次家族遇到的对手,真的很棘手。连他的姐姐都束手无策了。
庙堂门前,般若静立观望着前院,她刚刚跨出佛堂,便看到黥忆上了马,与红衣女郎共骑一马,朝着山下的小路一路骑去。路上,尘土飞扬。般若眼睛里无波无澜,心里却泛着一丝莫名的焦灼。她转动手中的佛珠,有些圆滑,竟就这样从她指缝间溜了下去,
顺着阶梯,佛链落到了地上。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捡起它。般若静静地看着对方,对方也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淮涟微仰着头,开口,“你很像一个人。”
☆、折情蛊毒
般若平静无澜地看着阶下女子,“众生百态,相似之人何其多。施主此言,所谓何意?”
淮涟一顿,她说般若像极一人,似乎并无任何意义。但是,她却极其稀奇地说出了口。似乎,这两者之间隐藏着秘密。只是谁都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却选择秘而不宣。“不知,你有没有姐妹?”
般若选择了沉默。不是她不愿说,而是,不能说。
她望着远山深处的白烟萦绕之处,心念宛转,如火如电,却也只是刹那间之事。
一弹指,不过六十瞬,一瞬,万千生命已然逝去。
“方丈都已告诉小尼,若是施主执意下山寻人,也不是不可。”般若一脸沉静,一步步走下阶梯,“小尼,会陪同施主下山。”
淮涟淡漠一笑,“不需要如此麻烦,办完事,我自然会回到这里向师父禀告。”素服无发的少女静静地看着她,“生命转瞬即逝,老方丈也是害怕施主此行一去便渺无音讯。”
竟是,如此直言不讳。
下山的时候,最后一抹阳光恰好沉入山底。不过是一天的时间,淮涟感觉过了好久。再回到早已消融了浅霜的板桥上,恍如隔世。
般若却注意到了青草泥地里的马蹄印,一路绵延向巫楚小城。而她们的方向,是一样的。那座小城,对于孩提时期的她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的。
就这样,两个不太熟悉的人结伴徒步走了一会,终于在夜色转浓之际入了城。城中灯火通明,已然是最繁华热闹的时分。
青衣小尼姑站在灯下,尘世的繁华触手可及,但依旧那么遥远。她压制住翻涌而来的记忆,整个人如老僧入定,几乎漠然地看着那些红尘男女。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无忧无虑地欢笑着。喜怒哀乐,对于此时的般若,竟成了世上最难的事情。
淮涟意识到身旁少女心境的变化,虽然不知为何,她伸出手,握住了般若有些冰冷的手,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几乎是瞬间,般若缩回了自己的手。她似乎很讨厌别人的碰触。她低垂着眉眼,“施主,小尼无事。”又是这样老气横秋的口吻。
两个人穿梭在人群里,这座小城的特色之一就在于它的夜市。华灯初上,便真真热闹起来。淮涟置身其中,却越发束手无策。茫茫人海,找到要找的人,不容易。而般若整个过程都低首不语,不知在沉思什么。
最终选了一家客栈,歇了一夜。
而就在这一夜,一场空前绝后的巫术大战在城中上空激烈地上演着。淮涟早已被那隐秘的声响惊得寝食难安,她偏头看去,般若正蜷缩在床上,整个人安静地沉睡着。她替般若放好床幔,走到窗前,独自观望了一夜。
整个天空仿佛被烈火燃烧了一遍,空气里有着一股焦味,此时灰烬燃光,夜空的浓黑席卷而上。黥忆站在回廊里,看着夜空的风云变化。心里暗自决定这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这里为所谓的家族而战。
空气的水汽逐渐饱满,直至渗出了水珠。是下雨了。
窗前的淮涟被飘进的雨丝沾湿了衣襟,雨水淅淅沥沥的声音敲打在窗边,惊醒了床帷里的般若。她缓缓睁开眼,一片黑暗,耳畔只有隐约的雨声。
她没有动,只是无声地躺在那里,呼吸声浅而不闻。她听到了轻轻的女音,一如多年前,将她放入枯井深处的那道声音,手指无力地蜷缩着,她透过帷幔的缝隙,看到那道纤细的身影站在窗前,只有模糊的一个轮廓,一动不动。
她快死了吧。她想。
雨越下越大,这一次的对手真的很强大。黥忆已经感到自己到了极限,他扶着回廊的栏杆,上面留着深深的手印。他看到隔院的厢房内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那里面坐着享受夜宴的,是他的家人。他的可亲可爱的家人呢。
黥忆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杀意。有时候,他真的恨不得将他们全部杀光,这样,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站在这里,用那些鲜血淋漓的巫术去杀他根本不认识的所谓的敌人?
浓黑的夜空忽然偏了一角,几缕白光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