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书 明 李贽--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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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住上院边厦告文
龙湖芝佛院佛殿之后,因山盖屋,以为卓吾藏骨之室。盖是屋时,卓吾和尚往湖广会城,居士杨定见及常住僧常中、常通等告神为之。二和尚归,又告神添盖两厢,及前廊边两厦。
草草成屋,可居矣,和尚但念力出众人,成此大屋,宴然居之,不特心神不安,面貌且有厚颜也。屋成,遂题扁悬其额曰:“阿弥陀佛殿”。中塑西方接引佛一尊,高一丈二尺,以为院僧三时念佛、瞻像皈依之地。南向厢房三间,塑起普陀悬崖,坐观世音菩萨于崖石波涛之上,以显急苦难大慈悲之力,使众僧有所依怙,不生怖畏。前廊五间,中间塑韦驮尊者金像一区,连座高九尺,专赖其拥护僧众,使精勤者获利益,怠昏者用一杵,故扁其额曰“护法尊者之殿”,而观音则直书“南无观世音菩萨”七字而已。殿之东西,供养达磨、伽蓝二像。
门楼北上,其神在上,南向则为执金刚神,专听护法尊者主使。有此种种慈悲威严佛菩萨真容,则和尚借佛背后半间丈室以藏骨,心亦安矣。今尚未塑佛,未敢入居正室,且亦未敢谢土。何也?土木之功未得止,则动土之事尚有劳也。公欲择日入居边厦,不得不告。
礼诵药师经毕告文
和尚为幸免病喘,结经谢佛事。念今日是正月十五之望日,九朔望至今日是为已足,九部经于今日是为已完。诵经方至两部,我喘病即减九分;再诵未及四部,我忍口便能斋素。
斋素既久,喘病愈痊;喘病既痊,斋素益喜。此非佛力,我安能然?虽讽经众僧虔恪无比,实药王菩萨怜悯重深,和尚不胜礼谢祷告之至。和尚再告:有小僧常通见药师如来即愈我疾,亦便发心,随坛接讽,祈疮口之速合。乃肃躬而致虔,以此月十六之朝,请大众讽经一部。
呜呼!佛乃三界之大父,岂以僧无可取而遂弃之;况我实诸佛之的嗣,又岂忍不以我故而不理也!念此僧虽非克肖,在僧中亦无大愆。钟磐齐臻,鼓钵动响。经声昭彻,佛力随施。两年未愈之疮,药王一旦加被,何幸如之。为此代恳,不胜瞻依!
代常通病僧告文
龙湖僧常通,为因病疮苦恼,礼拜水忏,祈佛慈悲事。重念常通自从出家,即依三宝。
叵耐两年以来,痰瘤作祟,疮疼久缠,医药徒施,岁月靡效。咸谓必有冤业,恐非肉眼能医;倘求一时解除,须对法王忏悔。第顾微未,何缘上达于彼苍,纵出至诚,未必降临于下地。
历观前劫,想不能如悟达师之戒律精勤,重重十世以为高僧;俯念微驱,又不如歌利王之割截身体,节节支解而无嗔恨,举足下足,罔非愆尤;日增月增,无可比喻。因忍痛以追思,或明知而故犯。此已往其奈之何,恐将来当堕无间,所赖众弟兄等:同心一意,顿兴灸艾分痛之真情;因病生怜,遂起借花献佛之妄念。以是吉日,礼拜忏文。仗诸佛为证明,一忏更不再忏;对大众而发誓,此身即非旧身。若已灭罪而更生,何异禽兽;倘再悔罪而复忏,甘受诛夷。伏愿大慈大悲,曲加湔刷;大雄大力,直为洗除,法水暗消,疮口自合。此盖佛菩萨悯念敝之恩,与众弟兄殷勤礼拜之致也。
安期告众文
一常住中所有事务,皆是道场;所作不苟,尽属修行。唯愚人不信,不肖者苟且,须赖师长教督之耳。今师不知教督,其徒又不畏慎,则所有事务令谁为之?必至于废弛荒散而已。
尚赖一二徒子徒孙之贤者自相协力,故龙湖僧院得以维持到今。然中间不无偷情成性,必待呼唤而后作者;或恃顽不理,虽呼唤之而亦不为者。未免有三等僧众在内,则虽欲不荒散,终不可得矣。夫此间僧众约有四十余人,各人又受徒子,徒子又收徒孙,日益月增,渐久遂成大丛林,而皆相看不肯作务,则虽有一二贤者,其奈之何!况今正当一百二十日长期,大众云集,十方檀越,四海龙象,共来瞻礼者乎?
为此,将本院僧众分为二等,开列于后,庶勤惰昭然,务化惰为勤,以成善事,报施主之德,助师长之化,结将来之果,咸在于兹矣。勤者,龙象也。懒者,无志也。若安坐而食十方之食,虽呼唤亦不作者,无耻也,皆赖贤师长委曲劝诱之。故有师长则责师长,若师长亦无之奈何,则责韦驮尊者。尊者轻则一杵,重则三杵毕矣,尊者勿谓我太严也。唯佛至细至严,所以谓之大慈大悲。故经曰《楞严》,又曰《华严》。严者所以成悲也,尔韦驮又不可不知也。勿太酸涩,佛法不是腐烂之物。第一等勤行僧有八。此八众,余所亲见者,其敞作务,不避寒暑劳苦极矣,第二等躲懒僧众三名,第三等奸顽僧众一名。此二等三等之众,据我目见如此耳。若懒而能勤,顽而能顺,即为贤僧矣。公常住徒有人食饭,无人作务,且人数虽多,皆非是作重务之人,则此十余众者,可不加勤哉!努力向前,毋受尊者之杵可也。
告土地文
自庚寅动工以来,无日不动尔土,无岁不劳尔神。唯尔有神,凡百有相,遂使群工竭力,众僧尽心,以致佛殿告成,塔屋亦就。同令趺坐直上,则西方阿弥陀佛一躯也,金碧辉煌,宛有大人贵相矣。瞻仰而来者能无顿兴念佛念法之心乎?卓立在前,则护法韦驮尊者威容也,金甲耀光,已手降魔宝杵矣。专修净业者能无更坚不懈不退之志乎?又况观音、势至咸唱导于吾前,更有文殊、普贤同启迪于吾后。悬崖千丈,友罗汉直抵上方;少室无余,面达磨犹在东壁。谁无缓急,大士即是救苦天尊;孰识平生,云长尤是护法伽蓝。黑海有门,唯法无门,现普陀于眼底;上天有路,唯道无路,睹灵山在目中。十界同虚,判念便分龙虎;六总寂静,一棒打杀猢狲。从兹继继绳绳,咸愿师师济济。务同一念,莫有二心。则卓吾之庐,即是极乐净土;龙湖上院,遍是华严道场矣。此虽仗佛之赐,实亦尔相之能。故特塑尔之神,使与司命并列。虔恭致斋,不酒不肉;殷勤设素,匪荤匪腥。唯茶果是陈,只蔬饭以供。名香必艺,愿与司命齐意;好花用献,当听韦驮指麾。有恶则书,见过速录。细微毕举,毋曰我供汝也而有阿私;小大同登,毋曰众汝敬也而有偏党。幽明协赞,人神同钦。则尔土有力,帝将加升,长守此湖,永相依附矣。
告佛约束偈
龙湖芝佛上院,从新创立道场,上殿阿弥陀佛,下殿韦驮尊者。特地接引众生,不是等闲作伴。观音文殊普贤,悲智行愿交参。从今皈依得地,皆赖信女善男。韦驮尊者何为?宝杵当头立断。毫发分明可畏,尤勿容易等闲!为此与众约束,不紧不严不慢。四时不须起蚤,黎明报钟方好。清早《金刚》一卷,春夏秋冬一样。二鼓念佛一千,冬春二时为然。休夏依时自恣,不是仿古模贤。公记诵经念佛,紧闭门户莫忽!恐若闲人杂沓,致使诵念闲歇。早晨报钟甫毕,便入诸殿上香。上香必须鸣磐,磐动知是行香。失磐定是失香,面佛夫半晌,大众闻钟齐起,急忙整顿衣裳。嗽洗诸事各讫,沙弥如前撞钟。首众即便领众,以次合掌致恭。前后不得参差,先行拜礼韦驮,然后观音上殿,虔恭礼拜一遍。上殿铺设经卷,高声跪诵《金刚》。诵罢斋毕何为?依旧讽读《法华》。每岁三冬无事,日日《华严》一卷。不许安期抄化,扰害菩萨善良。公得二时粥饭,便当吃紧思量。如果粥饮不继,沿门持钵可也。
公知听其自至,便知为僧便宜。为僧不须富贵,富贵不须为僧。为僧为己生死,人死于己何与!何必哀死吊丧,替人庆生喜旺,无故遨游街市,及自上门上户。不许赴请诵经,不许包揽经诵。不许讽诵《玉经》。公夺道人衣钵。不许私习应付,侵占万寿僧饭。不许放债生利,不许买贱卖贵。一切富贵心肠,尽付龙湖流水。须知回头无多,纵使忍饥不久。不闻衣禄分定,非人智力能求。何况一身一口,何必过计私忧!自谓是佛弟子,却学市井下流,自谓禅僧无比,独坐高贵上头。犹然蝇营狗苟,无人替代尔羞。我劝诸人莫错,快急念佛修福。公移此心念佛,便是清凉极乐。
二十分识
有二十分见识,便能成就得十分才,盖有此见识,则虽只有五六分才料,便成十分矣。
有二十分见识,便能使发得十分胆,盖识见既大,虽只有四五分胆,亦成十分去矣。是才与胆皆因识见而后充者也。空有其才而无其胆,则有所怯而不敢;空有其胆而无其才,则不过冥行妄作之人耳。盖才胆实由识而济,故天下唯识为难。有其识,则虽四五分才与胆,皆可建立而成事也。然天下又有因才而生胆者,有因胆而发才者,又未可以一概也。然则识也、才也、胆也,非但学道为然,举凡出世处世,治国治家,以至于平治天下,总不能舍此矣,故曰“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智即识,仁即才,勇即胆。蜀之谯周,以识胜者也。姜伯约以胆胜,而无识,故事不成而身死;费伟以才胜而识次之,故事亦未成而身死,此可以观英杰作用之大略矣。三者俱全,学道则有三教大圣人在,经世则有吕尚、管夷吾、张子房在。空山岑寂,长夜无声,偶论及此,亦一快也。怀林在旁,起而问曰:“和尚于此三者何缺?”余谓我有五分胆,三分才,二十分识,故处世仅仅得免于祸。若在参禅学道之辈,我有二十分胆,十分才,五分识,不敢比于释迦老子明矣。若出词为经,落笔惊人,我有二十分识,二十分才,二十分胆。呜呼!足矣,我安得不快乐!虽无可语者,而林能以是为问,亦是空谷足音也,安得而不快也!
因记往事
向在黄安时,吴少虞大头巾曾戏余曰:“公可识林道乾否?”盖道乾居闽、广之间,故凡戏闽人者,必曰林道乾云。余谓尔此言是骂我耶,是赞我耶?若说是赞,则彼为巨盗,我为清官,我知尔这大头巾决不会如此称赞人矣。若说是骂,则余是何人,敢望道乾之万一乎?
夫道乾横行海上,三十余年矣。自浙江、南直隶以及广东、福建数省近海之处,皆号称财赋之产,人物奥区者,连年遭其荼毒,攻城陷邑,杀戮官吏,朗廷为之旰食↓正刑、都总统诸文武大吏外,其发遣囚系,逮至道路而死者,又不知其几也,而林道乾固横行自若也。
今幸圣明在上,刑访中,倭夷远遁,民人安枕,然林道乾犹然无恙如故矣。称王称霸,众愿归之,不肯背离。其才识过人,胆气压乎群类,不言可知也。设使以林道乾当郡守二千石之任,则虽海上再出一林道乾,亦决不敢肆。设以李卓老权替海上之林道乾,吾知此为郡守林道乾者,可不数日而即擒杀李卓老,不用损一兵费一矢为也。又使卓老为郡守时,正当林道乾横行无当之日,国家能保卓老决能以计诛擒林道乾,以扫清海上数十年之通寇乎?此皆事之可见者,何可不自量也?
嗟乎!平居无事,只解打恭作揖,终日匡坐,同于泥塑,以为杂念不起,便是真实大圣大贤人矣。其稍学奸诈者,又搀入良知讲席,以阴博高官,一旦有警,则面面相觑,绝无人色,甚至互相推委,以为能明哲。盖因国家专用此等辈,故临时无人可用,又弃置此等辈有才有胆有识之者而不录,又从而弥缝禁锢之,以为必乱天下,则虽欲不作贼,其势自不可尔。
设国家能用之为郡守令尹,又何止足当胜兵三十万人已耶!又设用之为虎臣武将,则阃外之事可得专之,朝廷自然无四顾之忧矣。唯举世颠倒,故使豪杰抱不平之恨,英雄怀罔措之戚,直驱之使为盗也。余方以为痛恨,而大头巾乃以为戏;余方以为惭愧,而大头巾乃以为讥:天下何时太平乎?故因论及才识胆,遂复记忆前十余年之语。吁!必如林道乾,乃可谓有二十分才,二十分胆者也。
某曰:“如此则林道乾无识乎?无识安能运才胆而决胜也?”夫古之有见识者,世不我知,时不我容,故或隐身于陶钓,或混迹于屠沽,不则深山旷野,绝人逃世而已,安肯以身试不测之渊也?纵多能足以集事,然惊怕亦不少矣。吾调当此时,正好学出世法,直与诸佛诸祖同游戏也。虽然,彼亦直以是为戏焉耳。以彼识见,视世间一切太头巾人,举无足以当于怀者,盖逆料其必不能如我何也,则谓之日二十分识亦可也。
四海
丘文庄谓自南越入中国始确南海,而西海竟不知所在。余谓《禹贡》言“声教讫于四海”
者,亦只是据见在经历统理之地而纪其四至耳。所云四海,即四方也。故又曰“四方风动”,则可见矣,岂真有东西南北之海,如今南越之耗然可睹者哉!
今据见在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