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殇-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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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雪——”
一股暖流从掌心传向心底,温和而颤抖。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感觉到他在把她一点一点带离这个阴冷的深谷,可是只要能救她出去,那是什么都好……
手上突然一紧,守在床边多时的苏夜涣突然面上一喜,紧紧抓住手心里的那双手,扭头喜道:“杜老,杜老……她醒了……”
闻言,一道浅灰色身影连忙撩起门帘走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木盘,走上前来看了看道:“哟,这不没醒吗?”
苏夜涣趁着脸色道:“可是,她的手刚刚明明动了……”
杜远冷不防瞥了苏夜涣一眼,搁下手中的木盘道:“这动了就是动了,醒了就是醒了,王爷可不能混为一谈,这眼睛都没睁开呢……”
话虽如此说,苏夜涣却看得出杜远刚进来看到墨香雪的脸色,就稍稍松了口气,这会儿也顾不得跟他拌嘴,一把将他拉到床边,道:“行了……是本王有误,你倒是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杜远瞪了瞪苏夜涣,苏夜涣先是愣了愣,随后知趣地起身让开,杜远这才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架子坐下,搭上墨香雪的手腕。
苏夜涣看不出他的表情,不由问道:“怎么样,她怎么样了?”
杜远一会儿看看墨香雪的眼睛,一会儿探探她的脉,好生折腾了一番,这才不慌不忙道:“弩箭偏了一些,没有伤及要害,左右是死不了了。”
苏夜涣这才松了气,露出笑意,道:“本王就知道杜老医术高明,随军多年您老手下救回了那么多将士的性命,怎么会救不活一个小姑娘……”
杜老瞪了他一眼,随后轻叹道:“小老儿我一得到你的消息,就连夜从岐谷一路赶来,药囊都弄丢了,多亏你这里有清尘郡主的药,否则小老儿再厉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苏夜涣也微微敛目,太息道:“当初衣凰让我带上这些药,我心里还觉得她是多此一举,没想到这些药却数次派上用场,看来真是有因果这一说。”
杜远没有理会他,唤来依云、依水二人替墨香雪换药,自己则与苏夜涣一道出去了。
主帅营帐内,祈卯身着将军盔甲,屈着一条腿跪在中央,除了居中而坐的苏夜涣以及他身侧的杜远,帐中只剩下两名将军,其他人一律屏退。
看着祈卯手臂上以及腿上渗出的血,即便杜远对他有所防备与不满,但医者父母心,还是有些不忍。
此次攻城银甲军可谓是败了,虽说也给葛逻禄造成不小伤亡,但银甲军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便说董未,素来善于骑射,然这一次却伤得如此之重,左手的手指就这么少了两个,便是普通旁人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要靠着这一双手拉弓射箭的董未。他伤势最重,如今虽已是性命无碍,却仍未醒来,也难怪苏夜涣会如此愤怒。
战况杜远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那日墨香雪中箭坠马、巴古依坠下城墙之后,离石城守城将士不由有些慌乱,祈卯率领众将士趁机猛烈攻城。
王都离石城北门相对来说最容易攻破,此时南门大火,正门遭受猛攻,北方防守便是最为薄弱。按原计划此时便留下两名将军继续从正门佯攻,祈卯与董未带着精心挑选出来的一批好手绕道至北门,从北门杀入,里应外合,却不想,待祈卯领着他们赶到北门时,那里早已是里外都布下重兵,他们一行人是孤身陷入虎穴,难以逃脱。
即便银甲军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好手,却也难以对抗他们那么多人,更何况还有弓弩与火炮。很显然,他们是早已布下陷阱,只等着祈卯一行人走进来。
那时正门场面混乱,不可能是有人发现了祈卯等人的行踪,再行在北门布防,唯一的可能便是事先就有人通知了葛逻禄此次银甲军的行军计划,让他们提早做了准备。
原本被调离前往南面的救火的葛逻禄军队此时迅速拨回,到正门迎战银甲军,此时银甲军方知,离石城南面的粮草仓早已转移。
这一行,银甲军两千精英,只回来了百十来人,领将祈卯轻伤,董未重伤……
一切都只是一个布好的局,之前的种种都只是一个假象,目的便是要将银甲军引入深处,逐个击破,而这样的安排,非事先知晓银甲军作战计划而不能。
如此一来,祈卯无疑成为最可疑的人。
苏夜涣的神色是少有的冷漠,微敛的眸中满是杀气,知道多年的作战让他早已能够熟练在这样的情景下收住自己的脾气,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来回敲打了几番之后,沉着声音问道:“你有什么要跟本王说的?”
听得这一言,一旁的杜远微微一愣,苏夜涣话语中很明显含了另外一层意思,不由为祈卯捏了一把汗,只怕这一下祈卯凶多吉少。
祈卯倒是出乎意料的镇定,淡然道:“此次攻城失利,末将愿一人承担全责。”
苏夜涣冷声道:“本王不需要你承担责任,本玩只想将军如实告知,我银甲军的作战计划是如何落入葛逻禄人手中。”
祈卯道:“末将不知。”
“你不知?”苏夜涣蓦地眯起眼睛,凌厉的目光落在祈卯毫无表情的脸上,“那你可否给本王解释一下,本王到达汤山关外与你会合那晚,你屋里出现的刺客是何人 ?'…'据本王所知,那刺客是天朝人,更重要的是,他随身携有宫中护卫的令牌,他是羽林卫的人。”
祈卯心头突然一凛,遭了,那天有些匆忙,忘记将那人身上的令牌摘下来!
苏夜涣将祈卯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莫名的一阵失落与悲愤,突然一拍桌案,怒道:“祈卯,枉本王对你信任有加,将重兵交与你,你竟是这般回报本王,回报天朝的!你究竟还隐瞒了本王多少事情?”
祈卯垂首,道:“回涣王,末将未曾隐瞒王爷丝毫,此次之事末将却不知是何故。”
顿了顿,他看了看苏夜涣怒气未消的脸色,似是拿定了什么主意,重重吸气,而后道:“末将自知无以辩驳,本该以死谢罪,可我祈卯是天朝将士,一刻都不曾忘记洛王跟在下说过的话。今日,末将愿立下军令状,势必在五日之内拿下离石城。待末将攻下离石城,任凭王爷处置!”
一旁一名将军道:“我们如何相信你?若是你中途跑掉了该如何?”
祈卯冷不防地冷眼瞥了瞥他,朗声道:“高将军若是不放心,大可日夜派人监视本将,我自然就没有逃走的机会。待上了战场,就更没有逃走的机会,想我祈卯一路接连攻下葛逻禄数城,他们自然是对我恨之入骨,又怎会放我逃脱?”
闻言,那位高将军向苏夜涣看了看,见苏夜涣并无异议,便噤声退下了。
苏夜涣锁眉看着祈卯,见他神色泰然,眸色坦荡,不由心中一动,思忖片刻道:“那好,本王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五天之内你若是攻不下离石城,不管你是二哥的夜行将军,还是三品怀化大将军,本王定会以军**处,严惩不贷!”
看着祈卯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一直在一旁只字未言的杜远捋着胡须淡淡笑开。
两位将军也跟着离开,营帐里便只剩下苏夜涣和杜远,苏夜涣原本沉着一张脸,不经意间瞥见杜远意味深藏的笑意,不由得也跟着笑开。
他拍了拍杜远的肩,笑道:“杜老,你……”
杜远故作不解道:“小老儿什么都不知道。”
“无趣。”苏夜涣撇了撇嘴,“你还跟去看看?”
“看什么?”
“看祈卯的伤势。”
杜远斜视他道:“怎么,你倒是担心起这个可能背叛你的人的伤势了?”
苏夜涣微微挑起嘴角,狡黠一笑,眼中闪着狩猎时猎人眼中独有的精光,“不管怎么说,我还需要他替我拿下离石城!”
【一百二十五】烟水不知人事错
十二月初十,京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右相慕古吟在夜间从宫中回府途中,遇刺客截杀,险些丢了性命,幸好遇上夜间巡逻的京卫,才得以保住性命。
偏不巧,近日睿晟帝龙体欠安,已多日不朝,想来他该是为着苏夜澄和苏潆泠的事情伤透了心,加之他今年身体本就不好,被苏潆泠的事情一阵刺激之后,终是倒下了。
这段时间三王爷清王和四王爷洵王共同代理朝政,大小事宜倒也处理得妥当,便是拨发军饷一事也未曾出过丝毫纰漏。然这次右相遇刺之事,二人却均不敢草率做主,一番商量之后,只得入内奏明睿晟帝。
睿晟帝闻之大怒,即命二人火速查明,对凶手严惩不贷。
当日下午,睿晟帝宣七王爷苏夜涵入宫。
因着苏潆泠的死,苏夜涵已经许久不曾入宫,终日待在府中沉思,不让任何人靠近,便是邵寅等人也是离得远远的。
紫宸殿一如往日的威严华丽,却依然遮不住这冬日里的萧条冷瑟。
苏夜涵在殿外站立多时,直到宗正前来通传,他方才缓步入内。
睿晟帝已经下了床,由宗正扶着坐在软榻上,那脸色苍白如雪,看得苏夜涵心里一阵担忧。
“下去吧……”他对着宗正微微挥手,宗正会意,领着一众宫人悄悄退出了紫宸殿。
待得他们全都退了出去,睿晟帝这才抬首看向苏夜涵,眼神疼惜而憔悴,轻轻喊道:“涵儿……”
苏夜涵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道:“儿臣在。”
睿晟帝拍了拍他的手背,似是安心了些,而后惨淡一笑,垂首道:“你们姐弟俩跟你儇儿一样,都能让朕感觉到心安,而不像他们,只会让朕不由自主地警惕着……”
苏夜涵微微凝了凝眉,轻声应道:“母妃与六姐善解人意,倒是儿臣至今一无作为,不能为父皇分忧,教父皇失望了。”
“呵呵……”闻言,睿晟帝竟不由笑出声来,笑声中明显带着对苏夜涵所言的否认,“众人皆道我天朝七王爷涵王殿下淡然无争,不问世事,呵呵……涵儿,这些年来,你当真对朝中发生的那些事一点都不在意?”
他抬起头,目光冷不防地落在苏夜涵身上,眼中精睿的光芒看得苏夜涵不由得一怔,只是瞬间他就恢复了镇定,将茶盏端起递到睿晟帝面前,淡然一笑,“在意或者不在意,其实都要从眼皮下经过,不同的是,有的会一划而过,有的会停下而已。”
睿晟帝笑然道:“知子莫若父,你心里在想什么朕不是不知道。”顿了顿,他收了笑容,问道:“右相遇刺一事,你有什么想法?”
苏夜涵思忖了片刻,淡淡说道:“与军饷一事有关。”
“哦?”睿晟帝颇有些惊讶,“此话怎讲?”
谁都知道这一次调拨军饷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怎么可能将这二者联系起来?
苏夜涵道:“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调拨军饷,三哥和四哥做得很好,没有任何纰漏。可事实上,这一次调拨军饷,已经牵动了一些人的利益。”
睿晟帝问道:“哪些人 ?'…'”
苏夜涵道:“户部。”
睿晟帝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眼神示意苏夜涵继续说下去。
苏夜涵道:“九弟已经八百里加急传书于父皇,如今军中出现了奸细,使得银甲军作战计划接连被泄露,接连战败,损失很大,军饷开销大笔增加,军队才会出现军饷不足的情况,所以这一次的军饷调拨本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而如此大规模地调拨银两,最头疼的人莫过于户部,虽然这一次他们如数调出了所需的军饷,也没有反应出任何问题,可事实上,已经触动了国本,换句话说,如今国库是盈是空,只怕不能单从表面来看了。”
言及至此,睿晟帝已然明白其话中之意,“那此事,又如何会跟右相牵扯上关系?”
苏夜涵微微沉了沉脸色,道:“儿臣不敢有瞒父皇,此事本是右相察觉在先,并暗中进行了调查。想来,这些人正是害怕会被右相查出真相,才会派人刺杀右相。右相得幸被救之后,曾找到儿臣,将一切告知。”
睿晟帝听了却忍不住又皱了皱眉,侧身看向苏夜涵,“你,与右相?”
朝中的那些传闻,他不是没有听到,都说清尘郡主与涵王生有情愫,只怕慕家与涵王联手的日子不远了。
近日来朝中帮派愈加分明,他二者当真在此时联合在了一起?
苏夜涵神色清淡,丝毫不慌乱,起身行礼道:“户部尚书秦信海是六驸马生前好友,儿臣曾与他有所接触。”
睿晟帝这才点了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低头思索着什么,许久不曾开口。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主意,语气冷淡道:“清儿和洵儿正在查刺客一事,若再让他们插手查户部与国库一事,难免打草惊蛇,此事就交与你去查明。”
“儿臣领命。”
“另外……”睿晟帝说着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禁抬头看了看苏夜涵,仔细打量了片刻,轻轻一叹道:“如今朝中势力对右相大不利,太后年岁已高,朕也是重病缠身,只怕难保右相晚年安妥。可惜右相一生清正廉明,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