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殇-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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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回身,又看了看眼前的残垣断壁,心中一阵阵懊恼,刚想挪动脚,就看见一名小太监匆匆赶来,走到衣凰身侧道:“参见郡主。”
衣凰道:“我似乎未曾见过你,你倒是认识我?”
小太监不慌不忙,微微抬头,从容道:“奴才在紫宸殿当差,曾有幸见过郡主几面。”
却正是当初与苏夜涵一同前往刑部牢房,赐死曾明一行六人的连安明。
衣凰随意一笑,笑得冷清,道:“这么晚了,你来见我做什么?”
连安明道:“时候不早了,郡主忙了一天,奴才奉命前来请郡主前往歇息。”
衣凰笑容一滞,问道:“去哪里?”
连安明道:“华音殿。”
此言一出,衣凰心中微怔,已然猜到这小太监是奉了谁的命,不由低头苦苦一笑,似是自言自语道:“我这般做,他定是很生气吧?”
连安明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也没有要追问的意思,而是躬身退到一旁,给衣凰让出道儿来。衣凰会意,看了看冉嵘道:“如此,冉将军也尽快寻个地方休息去吧。”
冉嵘垂首,“郡主慢走。”
【一百零六】清雅爽俊葬火海
崇仁二十三年,十月二十八,天大雪。东宫大火,前太子苏夜澄与其心腹幕僚楼陌均双双葬身火海。帝怒,下令封锁消息,严查真相。
黎明时分再次飘落下来的大雪,直到第二日近晌午仍未停下。寒风料峭,呼呼而过,如怒鬼咆哮,如冤魂哀鸣。
衣凰一夜无眠,整夜脑子里都盘旋着昨晚的大火。待她方有一丝困意的时候,宫人来报,右相府来人了,衣凰起身一看,竟是昨晚在前往清王府时,被她遣回冰凰山庄的红嫣。
说来也巧,红嫣一大早急匆匆地要进宫,怎奈宫门侍卫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她进去。这种关头,这种地方,红嫣虽是胆大包天,却也不敢给衣凰惹事。正愁闷的时候,一辆精致的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车帘微动,一只修长的手撩起帘子,看守宫门的侍卫一见,连忙拜道:“参见十四王爷。”
苏夜澜微微抬手,“免礼。”复又看了看红嫣,清浅一笑,“红嫣姑娘?你这是……”
红嫣早就听闻十四王爷为人心善,亲和待人,这会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恳求道:“十四王爷,奴婢有急事要见我家小姐一面,可否请王爷帮个忙,让奴婢进去见一见小姐?”
闻言,苏夜澜了然笑了笑,对着侍卫道:“这位姑娘是清尘郡主的人,亦是我朋友,今日我带她进宫,若有任何差池,尽管找我便是。”
说罢,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将红嫣请上了他的马车。
至始至终,他都是“你”“我”相称,未曾听到一句“本王”。京都之人皆知,只是十四王爷的习惯,没有人会觉得诧异……
听到这里,衣凰不由蹙眉:“一大清早,十四这是做什么去了?”
红嫣道:“我差点忘了说,十四王爷该是接玄止大师去了。”
“玄止师叔?”衣凰微惊,想了想又垂眸道:“想来,也该是将师叔请到宫里。”
这是天朝习俗,皇室成员陨逝,除却帝后,其他人都会在死去第二日将遗体移至大悲寺,由寺中德高望重的高僧诵经超度。三日之后,方才运回安葬。
而今,苏夜澄遗体已经成那般模样,只怕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否则能否留下全尸都不一定。无奈之下,就只好请大师高僧进宫为其诵经。
“我昨晚不是让你和沛儿先行回去了么?你怎的又冒冒失失,自己跳进来了?”衣凰有些不悦地瞪着红嫣,“你可知,今日你一脚踏进来,在事情未查清之前,你都不能离开这里了?”
红嫣眼底划过一丝不以为然的淡笑,“不能离开又如何?我还真没有想过来离开,留下来照顾你,不是挺好吗?”
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信封交到衣凰手中,“昨日我们出发前往洵王府之后,有人将这封信送到了冰凰山庄,说是一定要小姐亲启。”
衣凰接过一看,隽秀俊挺、清新雅致的字体,让人一见便想起那个清雅爽俊的男子,只是,从今以后,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她也再不会见到他着了一身百看不厌的竹青色长衫,翩然而至。
思及此处,衣凰心中蓦地一恸,她拆开信封,见里面不仅有一封信,还有一只小一点的完封的信封,封面着:缙痕亲启。
那封给衣凰的信中言道:“颖慧郡主,见此留书,则吾已逝。为有万般苦楚,不便细与郡主言明,一则不能言说,二则不愿郡主牵累其中,故谎以告知。吾知此次之事若不见血,则难以使众人信之,吾乃殿下亲信,以吾之命换得众人信服,死亦足以。吾念已定,望郡主谅之。今生无以回报与郡主,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不忘汝恩。陌均敬上。”
衣凰一个字一个字看来,只觉心口一阵比一阵堵得厉害,有万般无奈,却不知该当何解。最终,她沉沉一声太息,瘫坐在软踏上,推开窗子,看着院子里静静落下的雪花,久久不语。
犹记得那日苏夜澄被刺,她连夜入宫,楼陌均在她耳边说的话,他言道:“郡主,明日洵王生辰,帝后同往,宫中守卫必会松懈许多。明晚我会事先在殿下饭菜中下蒙汗药,到时还请郡主想办法将太子接出宫外好生安置,至于宫中,陌均会放火烧了所有一切,让人以为太子已死。陌均自有法子让所有人都信服这一点……”他说着凄冷一笑,有些牵强,“大不了,我自己留下作为人证。”
她也记得昨晚在洵王府,苏夜涵走在最后,与她悄悄说的事情:“你和楼陌均的安排他已经告知我,你山庄里的人生面孔多,好混入皇宫却不怕什么。待他们接到了大哥和楼陌均,我的人会在各处城门候着,必会将你们安然送出兹洛皇城。”
楼陌均说他要自己留下做人证,衣凰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把自己烧死,只为留下作证据。
衣凰忘不了在木板上看到他尸体的那一刻,面容虽不干净,却还完好,能够轻松地辨认出他的身份。他将另外一具尸体紧紧扣在怀中,企图使他避免遭受大火的吞噬,然却于事无补。怀中那人依然被大火烧得体无完肤,面目全非,而楼陌均,这个平日来看来清瘦、弱不禁风般的男子,竟硬生生地强忍着大火从自己的脚底,一直烧到胸前,只勉强保得那张脸是完好的。
他是要留下这张脸来保护那个人,让所有人都以为,死在他怀中那人,就是苏夜澄。
而苏夜涵,在他看到木板上楼陌均的尸体时,那瞬间变得冰冷的气息,衣凰感觉得清楚。
他从一开始就被骗了,或者说,衣凰和楼陌均从一开始就有意隐瞒一些事实。楼陌均告知苏夜涵的是,那晚他会与苏夜澄一起离开。而衣凰明知楼陌均隐瞒了他,却并未说明,之前一直是他将她阻隔在每一件事情之外,护她安全,这一次她想为他做点什么。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也被楼陌均骗了,他是留下了,却没能活着留下。
他说的对,不见人名,睿晟帝不会轻易相信,即便这是他的亲生儿子。只有他楼陌均,苏夜澄最亲近的幕僚府臣生生丧命于火海,才会让人从从心理上接受苏夜澄已死之事实。
羽林卫在收拾东宫残垣之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枚小令,且看那小令的模样以及上面的字样,分明就是出自仪秋宫。
楼陌均,他这一次是铁了心,誓死要扳倒毓皇后,扳倒日渐做大的毓家,即便是拼上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今年夏末,身在北疆之时,衣凰便已隐约看到了楼陌均的命运,却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早。
红嫣见衣凰正沉思出神,实在不忍心打扰她,可是事情紧急,她不得上前喊道:“小姐……”
衣凰从沉思中回身,眸子黯淡,“怎么了?”
红嫣道:“我进宫之前跟青鸾悄悄见了一面,她说今晚会进宫来你。”
衣凰点头道:“今晚紫汐也会过来。”
红嫣道:“如此说来,五位座主今晚一次就要聚齐四个?”
听得此言,衣凰又忍不住想起另一个人来,是那个她似见过、却从未见过面容的人,玄座庄主玄凛。
不知最近,他过得可好?
【一百零七】半丝命偈半缕魂
衣凰行至宓秀宫外时,正好瞧见音儿红着眼睛走出宫门,边走边小心地擦着眼泪。她来宓秀宫的这几次,都是音儿在身旁伺候着苏潆泠,衣凰看得出她与苏潆泠主仆感情颇深,见她这副模样,便知与苏潆泠有关。
上前询问了一番,衣凰当即变了脸色,顾不及安慰音儿,随之直直进了袭芳殿,然刚走进去,她的脚步又蓦然停了下来。
白茫一片寒雪,孤影独立,不近身旁,却已然感觉到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彻骨寒凉气息。她似是未觉察到有人靠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一具木雕。
只是,世上巧匠无数,只怕也难以雕出那番悲凉凄冷的神情,明明脸上不带丝毫悲伤的神情,衣凰却看得见她眼中深深的绝望。
是绝望,是希望彻底崩裂溃败的失望。
世间优秀男子无数,怎奈她只爱那一个。她的全部身心、全部生命、甚至她活下去的理由与勇气,都是那个人所给。
当初母妃去世,庆幸欢喜之人远远多过伤心难过之人,她们早已经盼着这一天。是他伸了手,将她从悲恸中拉出来。他告诉她,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从此,她深深地记着这句话,即便是当初让她嫁与李越风,即便是后来李越风战死,众人纷纷指责她是煞星转世,她依旧不愿放弃自己。
她宁愿将自己关在这深宫冷院里,整整五年,每日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宫院,一个人对着那换了又换、却依旧竹青的布料与衣裳,一个人对着煮好的竹叶青微笑、叹息……
即便如此,她也从不觉得这是一种痛苦,一种折磨。是他说过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所以她在等,等他有一天会带着她逃离这个满是纷纷扰扰的宫墙,等一个自己永远也等不到的日子。
而今,却是怎的,突然之间,这些不可能奢求的期望,都成了一场空幻?
身形突然一晃,衣凰见了闪身上前,从身后扶住了她。
“公主……”衣凰只这么喊了一声,后面的话却被堵在喉间,不知如何开口。
苏潆泠侧身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站稳道:“你何时来的,我竟不知?”
衣凰心中太息,面上却不露出丝毫失落的表情,回笑道:“刚刚才到,见公主正在赏雪,就没打扰公主的雅兴。”
闻言,苏潆泠不由摇头笑开,却不否认,回身看着满园的白雪,目所及处皆是苍白,“今冬的雪很是特别,极冷也极暖。”
她说着伸手挽起一捧雪在手心里,怔怔地看着出神,“落雪时是那么沉静,那么安详而温和,随后融化,又猝不及防地冷得刺骨,天寒地冻,人心湛凉。”
衣凰心知她话中意有所指,却故做不知,上前轻轻弹去苏潆泠手中的雪,“春雨夏雷秋霜冬雪,本就是最普通不过的轮回之数,公主也何须在意此多?”
苏潆泠淡笑一声,却没有否认衣凰的话。她直了直身子,便又像方才衣凰刚进来时那般静立,不断飘落的雪一点一点在她肩上、发间堆积,她却不曾挪动一步。
她不动,衣凰便陪着她不懂。如此许久,就在衣凰准备抬手替她弹去身上的雪花时,她突然侧身喊了声:“衣凰。”
衣凰怔道:“公主……”
苏潆泠轻摇头道:“衣凰,你叫我一声六姐吧。”
衣凰愣了愣,看着苏潆泠满是期待的眼神,不忍拒绝,只是,这一声“六姐”,究竟是饱含了怎样的意义?
她犹豫了片刻,而后笑对苏潆泠道:“六姐。”
苏潆泠不由开心笑开,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什么,突然她身形一颤,身体向前倾去,继而俯身,一口鲜血喷出,随后,身形摇晃地朝着雪地里仰去。
衣凰心中蓦地一紧,将她扶住,二话不说,将她往屋内扶去。
身后,纯白的雪地上,一片鲜红,加之溅在四周的红色点点,如同一株张着血盆大口的血莲,触目惊心。
音儿见衣凰紧紧皱眉,不禁带了哭腔道:“郡主,您可得救救我们公主,公主这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衣凰不答,眼神却坚定如斯。方才她握住苏潆泠的手时,已然觉察了情况有些不妙,所以才未敢拒绝她,以免刺激了她。
尽管苏潆泠始终神情如斯,不见丝毫异样,然衣凰自小习医,通过苏潆泠的脸色与气息,早已猜得**不离十。
这一次楼陌均葬身火海,所有人都瞧得仔细。若是还有谁抱有幻想苏夜澄并未死,而是换了个人假死,到还有些可能,可是楼陌均,他的尸体让人瞧得那般,任谁也不会看错。
而这样的真实,对于苏潆泠而言,无疑是最沉重的打击。
她本就是将心事藏得很深之人,有事也不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