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殇-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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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仁十三年,也就是十一年前那场麟德殿之宴,想来你应该还记得,高丽使臣有意刁难,意欲兴起战事,是年仅八岁的你以孩童玩闹之态,不着痕迹地用药腐化了战书,使得父皇龙颜大悦,当即亲封你为清尘郡主,并赐冰凰山庄。彼时外祖母病重,我未能赶回,是以那天我并不在宫中,可是那天宴上之事我却一清二楚,甚至连你的容貌都想象得出,你可知这是为何?”
苏夜洵正说着突然发问,衣凰自当年回忆中回神,淡淡摇了摇头。
“呵!”蓦地轻笑一声,苏夜洵垂首道:“因为二哥。”
衣凰眉梢忽然一动,苏夜洵道:“一见清颜误终身呐……那时二哥也不过十七之龄,却是有名的帅将,又获封洛王,赐了洛王府,朝中与外族有多少公主小姐想要嫁作洛王妃,却悉数被二哥婉拒,直到那日在父皇的寿辰宴上,见到你……呵呵,只可惜那个时候的你年仅八岁,二哥心中之事自然不可言说。我自幼与二哥感情深厚,相伴长大,二哥最信任的人便是我,即便如此,他依旧瞒了我一年之久,有一日我路过洛王府时,本想给二哥一个惊喜,便没有让下人通传,悄悄溜进了二哥的书房,这才明白了那一年里二哥总是一个人暗暗发笑却不愿告知我缘由、一直拒绝所有姑娘的原因——”
那个时候若说没有被惊住自是不可能,尽管洛王是出了名的温文儒雅,可是那种温柔中带着一丝疼惜、疼惜中带着一丝怅然、怅然中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神情与目光,苏夜洵还是第一次在苏夜洛的脸上见到,而让他露出这般神色的正是面前案上摊开的一幅画像,苏夜洵走上前一看,画像上是个年仅十来岁的小姑娘,眉眼灵动,栩栩如生。
饶是衣凰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惊得有些呆了,苏夜洵看了她一眼,沉声道:“那个小姑娘,正是当年的你。”
衣凰不禁兀自嘀咕道:“怎会?”
“当时我所问的问题与你相同,我问二哥,怎会,他怎会仅凭一眼就认定了这个年小自己九岁的黄毛丫头?然而,感情的事情又何时容得你问为何?所以在后来他才会频频拒绝父皇和母后替他提的亲事,甚至连对方是何人,何等模样他也不愿多问一二。他告诉我,在他心里衣物第二个人配得上他心里的‘清尘’二字。怎奈我们生在帝王家,许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的性子,即便是倔强如二哥,婚姻之事也逃脱不了与政权争夺相关的命运。崇仁十八年,那年你十三岁,二哥在母后的强迫下不得不答应与波洛族公主成婚。成婚当夜,洛王府中闹出一件事,不知你可曾耳闻?”
纤眉微凝,衣凰低眉想了想道:“你是说洛王酒醉,误将枝头乌鹊当凤凰,丢下房中新娘、追着乌鹊而去,彻夜未归之事?”
苏夜洵点了点头,而后又无奈地摇了摇头,“二哥是何等人物?自我有记忆以来,他就从未醉过。又怎会在那晚突然就醉了,甚至犯下误将枝头乌鹊当凤凰这等让人笑话的错误?其实那晚二哥追着乌鹊出了洛王府之后,便提着轻功一路直奔郊外去了,所以才没有找得到他,毕竟谁也想不到他会在新婚之夜丢下新娘,去了你的冰凰山庄……”
他抬头定定地看着惊讶之色溢于言表的衣凰,有些不忍在继续说下去,可是关于苏夜洛的回忆打开之后便很难合上。他的二哥,天朝能文能武的帅将之才洛王爷,那个他每每想起都忍不住一阵心痛的男子。
“朝中众人都道,大殿下擅诗文,才高八斗;清王殿下擅音律;洵王殿下擅书法,下笔成神;涵王殿下擅书画,精通五行;涣王殿下擅领兵,战无不胜;十三王爷嗜酒,贪杯如命;十四王爷礼佛,心善如佛。可是,却从没有人说过洛王殿下擅长何物,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二哥的能力已然超出了他们所想,我们所有人精通、擅长以及所好之事,二哥都深有研究,他虽常年在外征战,可是谁也无法否定二哥的文采修养,以及他儒雅温和的性格。就连父皇也曾说过二哥是我天朝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也许这也正是二哥心中不愿接纳其他女子的原因,他的眼里只能看到那个与他一样独特、传奇的女子。”
苏夜洵曾经想过,如果苏夜洛还在,他与衣凰同为天朝难得的奇才奇女子,今日的他们会是怎样的境遇?若苏夜洛真的还在,衣凰眼中会不会也如苏夜洛一般,眼中只有那个清雅高洁的洛王殿下?
也许那样,就不会是误终生,而是定终生了吧……
【一百九十九】晚来天高风气凉
然而这一切终究都只是一个如果,偏偏这世间找不回那么多的如果。
洛王已逝,奇才难再。关于苏夜洛的种种也只能是一份回忆,一种遗憾,一声叹惋。
沉默许久,衣凰方才缓缓回神,心头一阵酸涩,良久无言。
若说十六岁以前,苏氏兄弟中她见过最多的,想来也就是苏夜洛了。自此麟德殿一事之后,衣凰开始有意避开宫中之人,那一晚在殿上众人看向她时那种怪异的眼神让她心有不悦,是以她不欲与他们多有接触,其中便是以苏氏兄弟姐妹最甚。
可是后来她却不止一次在郊外偶遇外出狩猎的苏夜洛,说是狩猎,其实不然,衣凰鲜少看见他的猎物,却有好几次看见他将猎得的动物又放生了。
一直以来衣凰都以为这不过是寻常之事,若非苏夜洵今日这一番话,只怕她这一辈子都想不到,当年那个名声在外、战无不胜的洛王爷,曾把她看得如此之重,却从未有机会开口说出自己的感情。
看着衣凰沉重的表情,苏夜洵最后道:“二哥每年至少都会去见你一次,然后画下你的模样,所以洛王府中有不少你的画像,便是在二嫂嫁入洛王府之后,二哥依旧会悄悄去见你,为你画像。以二嫂之聪明,她又怎会不知?想来二嫂针对于你正是因为此事。”
“呵!”终于听到苏夜洵说出原因,衣凰未觉解除了一个疑惑,却反倒多了份怅然,轻笑一声,她看向苏夜洵问道:“如果今日我不问你,你是不是打算隐瞒我一辈子?”
“衣凰……”苏夜洵轻轻叹一声道,“你知我有我的苦衷与无奈之处。”
衣凰久久不言,半晌之后她背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正要跃下,突然只听苏夜洵在身后喊道:“衣凰——”衣凰停步,回身看他,他面色凝重,定定地看了衣凰片刻方道:“父皇的旨意已经下了,将冉芸赐婚于七弟。”
闻言,衣凰心底骤然一凛,有些始料未及,呆呆地立在原地,许久不曾说一个字。她的神情原本就是沉敛无波,这会儿更似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未曾听到苏夜洵所说的话。
可是那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决气息却那般明显,让十步之外的苏夜洵都感觉得清清楚楚,这不是他想看到的表情。他宁愿衣凰大怒或者大笑一场,因为那样至少还能将她心中压抑的不快吐露出来,可是如今她却只是置若罔闻般面无表情,可偏偏她的心里却有惊涛骇浪,波涛汹涌。
“你心里若有不快,就说出来吧,我不喜欢看你这副模样。”这样倔强的她,让他心疼。
“我没事。”嗓音冷冽清凉,语气平淡,无波无痕,衣凰再次转过身去,似无事人一般欲要走开。
“衣凰……”苏夜洵再度喊住她,犹豫了片刻之后他道:“当年在二哥心里,你是他唯一想要的洛王妃,只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一天。如今二哥已不在,我想要完成他的心愿。”
衣凰稍稍一怔,没有回身,只是语气冷淡地问道:“什么?”
苏夜洵道:“既然你做不成洛王妃,那便做洵王妃吧,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不管有多少人阻拦,不管旁人怎么看怎么说,不管有多少阻碍,我都会给你洵王妃的身份,即便是要逆天而行,即便是要负尽众人,即便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会做到,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
如果衣凰回头,她会看到苏夜洵眼神坚定,神情认真而严肃,那是认识衣凰至今,他鲜少露出的表情,那样的笃定,那样的诚恳。
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只需要衣凰一个点头,只是一个点头。
然,静静伫立良久,日出东方,阳光洒落满园,衣凰依旧倔强地站在原地,不曾回头看一眼。
不是她狠心,不是她绝情,而是她的选择从一开始,从他们都还不知道的那时起,便已经确定好了,如今的她只是越发坚定了那个选择。
心既已定,便如磐石,无可转移。
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时却轻悄地没有一丝声音,轻轻缓缓地吐出,而后衣凰眉角轻挑,面上笑意清冷,开口问道:“真的只要我愿意,便什么都可以么?”
苏夜洵全然没有料到衣凰会这般回答,照他所料,衣凰该会断然拒绝才是。“你要什么?”
“要什么……”垂首轻笑,笑得无奈而又自嘲,没想到他们问了同一个问题。“我什么都不要,权贵财势于我而言并无意义,但是有一点,我慕衣凰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可是四哥身边如今存在的不仅仅是一粒沙子。”
“是什么?”虽然嘴上这么问,可是苏夜洵心里似乎有了些底,衣凰的脾气和性格他了解。
“四王妃与逸莳……”衣凰说着顿了顿,目光瞟向傅雯嫣的房间。
“果然如此。”苏夜洵不由得握紧拳头,浓眉紧蹙,冷冽的气息渐渐从他身上散出,“你明知我做不到丢下他们不管。”
“呵呵……是啊,他们是你的妻儿,你若真的做到了,怕是只会让人心寒、惧怕吧。”声音虽冷,衣凰的眼中却有不可遮掩的愧疚。她,明知他做不到这些,所以才会提出。她只不过是在无声地拒绝。
轻叹一声,衣凰稍稍回身瞥了一眼身后,只看到苏夜洵锦袍衣角在风中翻飞,此时此刻竟有些萧瑟之感,她声音澹澹:“四哥大可不必困扰,我慕衣凰命不在此。这个时候逸莳差不多该起了,四哥不去看看么?”
说罢,她脚下轻点,似一片翎羽轻轻落在地面上,不曾再多看苏夜洵一眼,自顾走进了房内。
苏夜洵站在清妍阁顶,挑起嘴角淡笑,可是那副笑容却远比发怒还要可怕,那是冷到骨子的冷笑,笑意中带着一丝怅然与落寞。
这样的结果虽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真的发生之后,他还是无法做到自己事先所预想的那般。她的回绝看似委婉,看似轻悄不带力,却打回了他所有的期望。
“真是个心肠狠硬的女人……”轻轻嘀咕了几声,苏夜洵抬首看向方才衣凰一直看着的东方,此时的太阳光已然有些刺眼,他不得不抬起手遮住眼。
如今一大早的太阳就带来灼热,可是苏夜洵却感觉心底一片冰冷。
远远地看见苏夜涣和苏夜泽走来,邵寅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般,快步迎上前道:“二位王爷可算来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苏夜涣沉下脸色问道。
邵寅道:“属下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盼着二位王爷来了,好劝劝我家王爷。”
苏夜泽问道:“七哥怎么了?”
邵寅道:“王爷这两日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送进去的方才不止一次原封不动地又端了出来,夜半了房里的灯还亮着,不肯睡下,如此不食不寝的,属下只怕王爷身体承受不住。”
一听邵寅此言,苏夜涣和苏夜泽同时紧紧皱眉,神情愈发清利严肃,相视一眼,只听苏夜泽道:“七哥必是在恼父皇赐婚之事,可即便如此也不该这把折腾自己啊。”
苏夜涣想了想,问邵寅道:“七哥这两日一直没出门?”
邵寅道:“除了夜间休息,未曾出过书房门一步,上门拜见的诸位大臣尽数被挡在门外,一律不见,户部的那几位大人可算是要急得跳脚了。”
这一点苏夜涣二人早已有所耳闻,这两日总听说涵王殿下因着不瞒睿晟帝赐婚,所以闭门谢客,连朝都不上,甚至将户部的事情全都交手给户部尚书杨林去做,不闻不问。眼看着睿晟帝身体渐好,让他们陈述各自所查情况的日子就到了,只怕到时候涵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比之旁人罪责更重。
苏夜涣二人沉着脸色,心里憋着一肚子相劝及安慰之言直冲冲走进书房,本想着要好好劝说苏夜涵一番,可是当二人进了房内看到眼前景象,不由齐齐一愣。
桌案前,一倾白衣的苏夜涵面色淡然,精神饱满,正在不急不忙地翻着面前的账册,全然没有二人预料中的颓唐与气恼,甚至二人连一丝敌意与冰冷气息都不曾感觉到。
“七哥,你……”二人相互瞪眼。
抬首看着突然冒冒失闯入的苏夜涣与苏夜泽,苏夜涵眼中只飞快闪过一丝惊讶之意,瞬间又恢复了平静,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二人相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只听苏夜泽道:“哦是这样的,这两天一直没有见到七哥,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