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苏公探案全集-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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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接过状纸,却见墨迹未干,道:“此些状纸墨迹未干,可见是匆匆而就,怎的又是同一人笔迹?”羊仪赜道:“回禀大人,此些状纸皆是草民所写,他等受害者,备受欺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个个怕他,哪个敢写?其下皆有他等所摁指印。望大人明察。”羊仪怙冷笑道:“大人,凡事须求一个理字。他道小人害死其子,可有实证?如若凭他人生事造谣,或臆断猜测,恐冤枉好人,亦难平众口。”苏公然之,道:“羊仪赜,你道羊仪怙害死你儿,可有证见否?”羊仪赜道:“大人,有一证人,可召来问话。”苏公道:“何人?”羊仪赜道:“便是羊府七娘。”羊仪怙一惊,道:“七娘省亲未归,何处召他?”羊仪赜冷笑道:“他在何处,你心中甚是清楚。恐早已被你灭口矣。”羊仪怙怒道:“你颠脣簸嘴,信口雌黄,血口喷人。”羊仪赜道:“大人,草民便将其中缘由一一道来。那七娘本是水性扬花之人,生性放荡妖媚,草民孽子年少,贪恋女色,被其迷惑,遂做下那伤风败俗苟且之事。二人私通已久,那日夜间,二人幽会,被羊仪怙发觉。二人被捉,羊仪怙恼羞成怒,将二人百般折磨。二人怎经得如此毒打,竟被活活打死。事罢,令人悄悄将尸首抛于庄外河中,又恐被人认出,竟毁其面容,端的狠毒。”羊仪赜言罢,早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羊仪怙冷笑道:“侄儿与婶婶私通,做下如此败坏人伦之事,亏你还说得出来。不知列祖列宗闻得作何想法?”羊仪赜怒道:“你之罪恶,罄竹难书。羊家堡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竟还将列祖列宗挂于嘴边,端的不知廉耻。羊仪怙,你且来看,这是甚么?”言罢,伸手怀中。
羊仪怙探身来看,却见羊仪赜自怀中摸出一物,不待羊仪怙看得清楚,羊仪赜猛扑过去,羊仪怙猝不及防,只闻得其惨叫一声。众人不曾料到此变,羊仪赜早将一柄短刃刺入羊仪怙腹中。
羊仪赜猛抽回刀,意欲再刺。那厢杨雷、杨霆早已扑将上来。杨霆飞身一脚,将羊仪赜踢出一丈开外。羊仪怙倒将在地,血如泉涌。院中数十人见状,高声呼喊,挥舞刀枪棍棒,欲冲将进来,决一死战。苏公暗叫不妙,大喝一声,震住双方,道:“本府在此,怎容得你等放肆?且本府方才已受理此案,自当秉公办事,绝不徇私枉法。本府欲明日在庄中谷坪设堂公审,与你等一个公道。切不可行凶闹事,今且忍耐。如若决意为之,本府自当严惩。”羊仪赜手捂胸口,咬牙切齿,道:“恨不能一刀将你杀死,为我儿报仇。”羊仪怙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痛苦不堪。
苏公令羊仪赜将众人唤出羊府,待众人退去,那院中早已一遍狼藉。羊幸言早令家奴去唤郎中,杨雷取出金创药来,止得其血。羊仪怙方才回过神来,见得苏公,道:“小人谢过大人。今日若非大人救得,我命休矣。”苏公道:“羊爷暂且安心歇息。本府为避人嫌,不便久留。”羊仪怙令羊幸言送苏公出府。苏公等自寻住处,不题。
羊仪怙被抬至后院,众妻妾皆来安慰,你一言我一语,吵吵闹闹。待郎中赶来,为其疗伤敷药,约莫一个时辰,方才平稳,只是那伤处愈加疼痛。羊仪怙咬牙忍痛,冲冠眦裂道:“这老畜生,若非老子,他怎的有今日?竟突下毒手,几将害我性命。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羊幸言劝慰道:“老爷,孔子云:小不忍则乱大谋。羊仪赜,冢中枯骨也。若想取他性命,莫若拈死一只蝼蚁。此不足为虑。小人所虑者,明日设堂公审也。”羊仪怙忧道:“幸言所言极是。若羊仪赜果真召集庄中刁民借机生事,恐难以抗之。”杨霆道:“不如杨某趁黑潜入其府中,一刀将他杀了。待明日公堂之上,落个死无对证。”羊仪怙连声道:“如此甚好,方解我心头之恨。”
羊幸言思忖道:“依小人之见,此败着也。那苏轼非同寻常官吏,乃当世之大学士,人言其为天下第一聪明人,湖州诸县皆传其断案如神。今日无端来我羊家堡,必有紧要之事。依小人看来,他乃是冲老爷而来。”羊仪怙一惊,道:“何以见得?”羊幸言道:“今日大厅之上,苏轼一再逼问老爷,询问七娘去向。后苏轼又言曾在赵家庄勘验尸首,想必已经知晓羊修璁、七娘之事,此番特来我府中实为查案也。库房中,那苏轼竟摸出密室钥匙,依小人之见,此钥匙定是自羊修璁尸首所得。他本已怀疑老爷,今若羊仪赜无端被杀,休道是那苏轼,即便是寻常百姓亦会认定是老爷所为。”杨霆道:“此事如若做得干净利索,他无有证见,怎奈我何?”羊幸言摇头道:“那苏轼是何等角儿?切不可大意轻视。我等须谋求一个万全之策。”
羊仪怙道:“依你之意,当如何是好?”羊幸言道:“老爷何等聪明之人,怎的未曾想到?”羊仪怙不觉一愣,叹道:“此刻头昏脑胀,昏昏然而难以冥思。”羊幸言道:“古人云:事在人为。所谓人者,谁也?非是他人,便是苏轼苏大人。此事前后只有一人,便是苏轼。老爷若能”羊仪怙心领神会,道:“幸言言之有理。”转念一想,道:“我闻人言那苏轼清正廉洁,非同寻常官吏,如此恐难成事。”羊幸言笑道:“古人云:有钱能使鬼推磨;又云:财帛动人心。天下谁不爱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况且世人多诈,往往外忠内奸、表廉里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是这苏轼在京城及地方为官多年,非奇珍异宝不足以动其心。”羊仪怙叹道:“目今之势,只有如此。”遂令羊幸言入钱库挑选珍宝,又令杨雷、杨霆跟随其后。
众妻妾服侍羊仪怙躺下,不觉间便睡去,待其醒来,已是次日。羊仪怙稍加动弹,顿觉伤处剧痛难忍,不敢妄动,念起夜间之事,遂令人去唤羊幸言前来。约莫一顿饭时刻,家人回来禀报,只道四处寻遍,不曾见得羊幸言。又问杨雷、杨霆二人何在。答曰:亦未见得。羊仪怙心中诧异,莫非他三人连夜将礼送与苏轼?可三人久久未归,莫非被苏轼扣押不成?又召来守门家丁询问。守门家丁道:“昨日夜间,二位杨教头道是奉了老爷之命,有紧要之事,出得府去,至天明亦未归。”羊仪怙疑惑道:“可曾见得管家?”守门家丁道:“见得。管家爷牵着马匹,那马匹上驮着甚物。小人闻听是紧要之事,不敢多问。”羊仪怙闻听,心中不悦:他等挑选之物须经老爷一一过目,许可后方才出府,那羊幸言怎能擅自主张?且取走钱库钥匙竟一夜未归还来!
羊仪怙疑惑不解,愈想愈不安,莫非?羊仪怙急令人去查看钱库。正胡思乱想时,两名丫鬟匆匆来报,只道今日一早起来,便不见了十娘。那十娘年芳二十,前年娶进府来,百般宠幸,为众妾所妒。自十一娘、十二娘进府,方才有所冷落。羊仪怙不觉一愣,道:“如此一个大活人,怎的无端不见了?”丫鬟道:“昨夜奴婢服侍十娘歇息,今早便不见了,四下寻遍,并无踪影。”羊仪怙大为恼怒,真是愈忙愈急、愈急愈烦,喝道:“可多唤几人一并去寻。”丫鬟见他盛怒,心中恐惧,不敢多言,急忙退去。
不多时,家人急急来报:“老爷,出事矣。”羊仪怙心中一惊,道:“何事如此惊慌?”家人道:“方才小人等查看钱库,入得内室,便见得管家爷赤条条捆绑在地,口中塞满布团。”羊仪怙闻听,果真大事不妙。正言语间,却见羊幸言踉跄而入,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羊仪怙见他身裹长袍,鼻青脸肿,狼狈不堪,惊道:“究竟甚事?快快道来。”羊幸言哭道:“老爷,我等上当也!那杨雷、杨霆非是甚么教头,实乃巨盗也!”羊仪怙大惊失色。羊幸言道:“昨夜老爷令他二人跟随小人入库。入得院中,杨霆使杨雷跟随小人入室,他却留在院中。小人亦未留心。小人在前,杨雷在后,入得内室,那杨雷猛然自后勒住小人脖颈,几将窒毙。小人竭力挣扎,与之肉搏。那厮身强力大,小人怎是他对手?小人被打倒在地,那厮抽出刀来相威逼。小人唬得半死,伏地求饶。那厮令小人脱下衣袍,而后将小人手足捆绑。又恐小人叫喊,竟将小人嘴堵上。小人只得眼巴巴望着他二人偷走库中财宝,而束手无策。小人愧对老爷,罪该万死。”守卫家丁跪在一旁,颤栗道:“昨夜杨教头道老爷有紧要机密之事,令小人两个回避,未得其命,不得前来。小人只当是真,不敢违抗。却不想他二人竟是盗贼。小人该死。”羊仪怙闻听,勃然大怒,火急攻心,忽大叫一声,一口鲜血吐出口来。
众人急忙上前,待其缓过气来,羊仪怙怒道:“气煞我也。”稍一用力,不觉动了伤处,痛得半死。羊仪怙叹道:“我平日待他兄弟不薄,却不想养虎为患,自召其祸。”忽转念一想,问道:“昨夜守门家丁明明见得你与二贼出门,怎的反绑在库房之中?”羊幸言惊诧不已,道:“小人被他等捆绑在地,动弹不得,怎的出门?莫非是那家丁走眼不成?”羊仪怙甚为疑惑,复召守门家丁前来问话。守门家丁道:“那刻约莫亥子时分,小人昏昏欲睡,忽闻杨霆杨教头呼唤。他道奉老爷密令,有紧要之事出府。小人哪敢怠慢,急忙开门。小人亦曾见得杨雷杨教头与管家爷,他二人在马匹另侧。”羊仪怙道:“你可曾瞧得清楚,那人果真是羊管家?”守门家丁迟疑道:“小人并不曾看得清楚,瞧其装束,似是管家爷。且小人闻得他二人言语。”羊仪怙道:“说的甚么?”守门家丁道:“那杨教头道:‘羊总管。明日定叫那羊仪赜老贼死无葬身之地。’”羊仪怙道:“那羊管家可曾言语?”守门家丁道:“管家爷并未言语,只道了声‘嗯’,而后便出门了。故此小人只道他是管家爷。”羊幸言恼怒道:“那杨雷令小人脱下衣袍,其意乃是为其同党乔装脱逃。可见其早有出逃之心。老爷,库中失盗的五百两黄金莫非亦是他兄弟偷得?”羊仪怙道:“那苏轼傲睨万物,只道是我诬陷他人。杨氏兄弟有行窃之机,可他二人怎有钥匙?”羊幸言道:“若如此,那苏轼又怎能开得?可见有第三把钥匙。”
羊仪怙思忖道:“苏轼自赵家庄而来,定是羊修璁尸首被人发现报了官。苏轼竟然查出他身份来,故此直奔我羊家堡。正如你言,那钥匙定是自羊修璁身上搜得。”羊幸言道:“那羊修璁又怎有钥匙?”羊仪怙道:“我早已疑心是七娘所为。除非在床上,否则怎有机会偷得我贴身之物?”羊幸言道:“他二人又怎能避开守卫家丁?依小人之见,羊修璁、七娘不过欲火烧身,苟且相媾罢了。又怎会打那黄金念头?如今想来,盗贼非是他人,必是杨氏兄弟无疑,他二人不知用何手段仿制得钥匙,觅机盗走黄金。他等在处置羊修璁、七娘尸首之时,又将另一片钥匙并府牌置于尸首身上,令苏轼得到,欲假苏轼之手对付老爷。羊仪赜言其收得一封信笺,道出羊修璁、七娘之事,致使羊仪赜倒戈一击,几将害死老爷。此信定是他二人所书!老爷忙于招架之时,便是他二人行事之机。只是不知他二人怎生弄得老爷钥匙?”
羊仪怙猛然忆起甚么,疑道:“莫非是十娘不成?”羊幸言道:“老爷怎的无端怀疑十夫人?”羊仪怙道:“今日一早,十娘贴身丫鬟来报,只道十娘无端不见了踪影。莫非乔装成你模样,与那两贼私奔不成?”羊幸言疑惑道:“十夫人又怎的与杨氏兄弟有勾搭?”羊仪怙愈思愈疑,气得浑身乱颤,怒道:“好个鸟男女。若被老夫擒得,定将他三个千刀万剐。”遂令羊幸言召集府中家丁家奴,约莫百余人,分作数路,出庄追赶二杨,无论活捉或血刃,必定重赏。
羊仪怙怒气未消,又有耳目来报,只道羊仪赜四处扬言,蛊惑人心,诋毁老爷,羊家堡竟已有数十余户呈状状告老爷,苏大人已接得众诉。羊仪怙大怒,追问告状者名姓。耳目早取出一纸来,其上一一列明。羊仪怙愈看愈惊,此数十余户,皆是受其欺压迫害者,平日不敢半点言语,怎的今日一齐上告?如若那苏轼果真秉公执法,那羊仪怙即便有三个头颅亦不能保全。
羊仪怙又气又恨,恨只恨当年未能斩草除根,留下后患。心中惊恐,连忙召来羊幸言商议。羊幸言思忖道:“小人有三策。”羊仪怙问道:“哪三策?”羊幸言道:“一者,逃之夭夭。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老爷先逃出羊家堡,寻得一安身隐秘之处,暂且躲过此劫,而后图之。”羊仪怙疑道:“那苏轼怎肯轻易放过?”羊幸言道:“兵法云: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故善用兵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