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为夫纲-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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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昔日我也曾跟表姐说过,不必接了那么些人进府里。说话时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又有什么意思?”
不要全推给萧玉娘!夏芳菲深吸了一口气,被甘从汝聒噪的彻夜未眠,不免有些心浮气躁道:“那也是五郎先招惹的人,玉侧妃才将人接进门的吧?”
甘从汝握着眉笔,半响道:“酒后误事,七娘放心,昨晚上的交杯酒,就是从汝此生最后一杯酒。”
又推到酒后乱性上!夏芳菲两只手交握住,面上带着浅笑,不敢再说话,因看甘从汝脸色不好,嗫嚅道:“那日在慕青县主府上,瞧见一群从老到少的女子震魇五郎,我、心疼。”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攥着心脏说出来的,夏芳菲说完了,胃里不住地泛酸。
“果然吗?”甘从汝一手支在梳妆台上,一手捂着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原来七娘在惦记这事,七娘以为那些女子都是我招惹过的?七娘若细细去问,就知道,有户人家的老爷办了亏心事,自己理亏,听邻居喊了一句敏郡王打上门了,就吓得一命呜呼。他们家人丢了顶梁柱,就将我恨上了。”甘从汝笑道,看夏芳菲呆住,又道:“还有今年春韶荣那狗贼的一群外甥们,个个家里妻妾成群,这群女人也恨着我呢。七娘千万别跟那些女子一般见识,若你心疼了,我也,心疼。”
胃里泛酸。
夏芳菲睁大眼睛,反复回忆甘从汝说那句“妻妾成群”的时候,颇有嗤之以鼻,心道,莫非这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七娘,五郎原本并未娶妻,有些个也无妨,如今娶妻了,自然不会再跟早先一样。”不知何时进来的张信之在夏芳菲耳边道,又催促夏芳菲道:“五郎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七娘快些给五郎整理衣衫。”
夏芳菲被张信之连连催促几次,又看已经站起来的甘从汝果然敞开衣襟,一副若她不给整理,就这么衣衫不整出门的架势。
夏芳菲低着头,决心只要不洞房,且由着他一些——说来,她心里藏着一丝改嫁的念头,不然,她也不会想到要留着清白身——仔细地替甘从汝整理好衣裳,略一扭头,看见杨念之在甘从汝身后无声地说“这里缺个娇羞”,心下不明所以,但对上甘从汝灼灼的目光,又尚且存了两分食色性也的本能,竟然看着他俊朗的面孔,怔怔地发起呆来,许久察觉到脸颊发烫,才赶紧装作整理鬓发将放在甘从汝腰带上的手收回来。
听得甘从汝一声嗤笑,夏芳菲心跳了两下。
七娘好演技。杨念之默默点头,看新婚后少年夫妻“恩爱”过了,就催促道:“该去给老爷磕头了。”
夏芳菲一怔,转念想这是要去甘家老宅了,赶紧收敛心神,随着甘从汝出门,出了门,上了轿子,略一掀开帘子,望见甘从汝在轿子前带路,竟然莫名地有些心安,转而赶紧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掌,甘从汝太过高深莫测,她百般试探,他竟然都一一敷衍过去,自己若当真被他的美色迷惑,以后的日子定然苦不堪言,万幸他带去的人,夏刺史也帮着挑选了,那些人当会照顾她一二;还有秦天佑,秦天佑一看就是君子,应当不会看着她被甘从汝作践死。
一路心神恍惚,及至轿子停下,夏芳菲才回过神来,待帘子掀开,扶着柔敷的手出来,望见眼前连绵的庭院深深,她有几分不解甘从汝为何不在这甘家祖宅里办喜事,至少比缩在骆家体面得多了。
“七娘,走吧。”甘从汝向夏芳菲伸出手来。
夏芳菲怔住,望见甘从汝一双星眸蒙上水雾,好似一只无家可归的狼狗,鬼使神差下,便伸手接住了他的手,察觉到那手的温度,她急忙在心里替自己辩解道:不过是看这狗可怜,施舍他一下罢了。
“五郎来了。”几个老仆围了上来。
“甘家其他人都没来?”张信之问。
老仆为难地抿着嘴。
“墙倒众人推,甘家人个个以太后子侄自称,怕是因见我得罪了太后,便个个都不肯来吧。”
“甘家里,太后正经的外甥,不就只有五郎一个吗?”夏芳菲道。
“正是呢。”甘从汝冷笑,引着夏芳菲向已经洒扫过的祠堂里去。
夏芳菲不知甘家里头的事,进了祠堂,就见祠堂里摆着甘家历代主父主母的牌位,只是,甘从汝之父的旁边,却不见甘从汝之母萧氏的牌位。
夏芳菲不敢多嘴,只随着甘从汝给甘父磕头上香,便又随着他出来。
“……其实,我心里也明白。”
清风徐来,满心疑惑的夏芳菲听见甘从汝开了口,不由地紧张起来,心道他明白什么呢?难道明白她向先下手为强,治死他?
“其实,我明白,拦是拦不住的。”
到底拦什么?夏芳菲越发糊涂了。
“昔日酒后,看见那些出门抛头露面的女子,便忍不住上前嘲讽、欺侮一番。此时想想,仓廪实而知礼节,酒肉饱而思淫、欲。小富之家,多了些收成,都要延请颇有些名望的先生来家教导家中儿女。虽教导女子时,教诲的多是些女则女戒,可既然读书识字了,就如握着一柄牛刀,叫她日日杀鸡,她焉能甘心?如此,就要那些史书、诗赋来看。既然看了史书,开了眼界,焉能不将自己想成也能留名青史的王侯将相?看了诗赋,瞧见那绮丽、纤巧的辞藻,怎能不春心大动,也想做了那叫人魂牵梦萦的洛神、嫦娥?既然想了,家中都是些仆从、兄弟,必巴不得要出了门去,见一见旁人家的玉面郎君。是以,若叫女子安于后院,谨遵三从四德,只能斩草除根,叫天下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但,倘若叫天下人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天下女子都贤良淑德,又有何用?”
夏芳菲、张信之、杨念之,甚至柔敷、稼兰等人都被甘从汝的一席话震住。
夏芳菲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甘从汝,狐疑道:“五郎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是赞同萧玉娘去萧太后身边做女官?赞同女子抛投露面?那他昔日作为,果然是自己心里不痛快,便叫所有人陪着不痛快?
“是以,七娘莫太约束自己,从汝实际上是十分开明的人,七娘若因自幼饱读诗书,有了些什么旖旎心思,从汝必不会像个老学究那般看不起七娘。”甘从汝沉声道。美人在侧,为不惊吓到美人,他绞尽脑汁说了一夜的话来转移淫、欲,此时甘家没有长辈来教导夏芳菲,只能由着他亲自开口了,看夏芳菲在他身边总是吞吞吐吐、踟蹰犹豫,恨不得立时鼓励她胆子大一些,对他热切一些。
杨念之、张信之默默点头,心叹甘从汝果然上心了。
“……我没什么旖旎心思。”夏芳菲正色道。
“有也无妨。”都是夫妻了,甘从汝觉得夏芳菲还是那么拘谨,未免太客套了一些。
“我没什么旖旎心思。”夏芳菲是曾偷偷觊觎过秦天佑,可也只觊觎了那么一会子,她心里坦荡得很,疑心甘从汝是来套话,然后先下手,用个轻浮之名,打得她在他跟前抬不起头。
“事到如今,七娘还顾忌什么不肯承认?”甘从汝很有两分宠溺地道。
“没有就有没有。”夏芳菲在心里咬牙切齿,随后又觉甘从汝想在品行上压倒她,她这么坐以待毙不是法子,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就算不敢得罪他,也不能将姿态放得太低,“说来,五郎既然知道昔日酒后错了,为何不去被你嘲讽、欺侮过的女子跟前一一道歉赔不是?”怎样,是那狗承认自己错了的,既然错了,赔个不是,也在情理之中吧?看他还怎么装。
“咳咳,女儿家,真是的,才入门,就想着相夫教子了。”张信之声音不大不小地跟甘家老仆道,腹诽道七娘怎那么个拧性子,就说对五郎有了旖旎心思又怎样?
相夫教子?甘从汝恍然大悟,忙道:“既然七娘那般说,我便去就是了,待见过了岳父、岳母,我便一一登门去人家赔不是去。”
“……”这算自己将他压垮了?可她怎么觉得,一拳打过去,这狗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必去了,去了,这一席话说出,反倒像是替太后垂帘辩解一般,平白得罪了一帮人。”
“好。”甘从汝爽快地答应了。
柔敷、稼兰对视一笑,心想甘从汝当真听夏芳菲的。
夏芳菲因他答应的爽快,心内抑郁,只觉得自己还落在下风。
冷不丁地望见甘从汝躬身对她作揖,赶紧避让开,忙道:“五郎这是做什么?”还当着甘家一众老仆的面,莫非这是在给她使绊子?
“虽曲江上,七娘心里是欢喜的,但从汝到底冒犯了你,还请七娘原谅则个。”甘从汝略低了身子去看夏芳菲,只觉夏芳菲慌张的模样十分有趣。
贱、人!夏芳菲脸白了又白,顾不得言语里会不会得罪甘从汝,咬牙切齿道:“你心里才欢喜呢!”
第46章 贱人贱招
有这样赔不是的吗?一边说着原谅;一边往你身上泼脏水。
夏芳菲怒不可遏,甘从汝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要携着夏芳菲的手送她进轿子。
此次,夏芳菲不再委曲求全,对他伸出来的手视而不见;径自进了轿子里;越想越生气,待回到骆家里;与甘从汝一起拜见骆澄、骆氏时;精神依旧不好,看骆澄与甘从汝说话;又见骆氏不时脸色难看地扫她一眼,干脆地回到新房自己呆着。
“七娘,不用去见过太后吗?”柔敷琢磨着总是太后赐婚,不去太后跟前磕头谢恩,有些说不过去。
“反正没人提起,那就不用去了。”夏芳菲心恨萧太后多事,匍匐在床上,耳朵里听见屋子外稼兰向其他小丫鬟炫耀道:“五郎可听七娘的话了,七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夏芳菲待要将稼兰喊回来,又想算了,叫她炫耀一下吧,反正没几日,就要离开这见鬼的长安城了。
默默地盼望着离开长安城,自己的运气能好一些,夏芳菲趴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就进入梦想。
梦中,只瞧见两支红烛摇曳,甘从汝嘴中说着语无伦次的醉话,被人搀扶着进了新房。
她熟稔地做戏,将其他人哄了出去,然后拿着香油、海盐往他嘴中灌去……待五更的更鼓声响起,甘从汝将五脏六腑拉出,被海盐腌得只剩下一张狗皮……
“梦见了什么笑成这样?”
一道声音蓦地传来,夏芳菲的脚下意识地踢了一下,然后乍然醒来,对上甘从汝的剑眉星目,登时心虚起来,忙坐起来整理鬓发,“并没梦见什么。”
甘从汝心道:只是趴在他昨晚上睡过的床铺上,就能乐成这样,芳菲深情一片,自己绝不能负她,当下又脉脉含情地看她。
夏芳菲被看得心虚不已,咳嗽一声问:“咱们什么时候离京?”
“过两日就走,芳菲今日没跟岳母说话,晚上要不要过去一遭?”好歹得叫骆氏把该教导的事教导了。
“不必了。”
“母女哪有个隔夜仇?”甘从汝道。
那你阿娘的牌位呢?夏芳菲心知甘从汝是习惯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日子,心下腹诽,口中却道:“五郎不知,我与母亲有些隔阂,那些隔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了的。”
甘从汝点了点头,“虽不知是什么隔阂,但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夏芳菲猛地抬头,若不是他,她与骆氏会有隔阂,如今倒轮到他说句站在他这边了。
“芳菲?”甘从汝唤了一声。
“五郎,下人、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吗?”夏芳菲心知自己不是甘从汝的对手,再次岔开话题。
“都准备妥当了,天佑带着东西、人先走一步去岭南打点,你我只身上路。”甘从汝只觉如此,从长安到岭南一路上的人,才不会再将他看成是养尊处优的外戚子弟。
“秦公子不是少卿吗?他的官怎么办?”夏芳菲问。
“他已经告老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甘从汝喟叹道。
“除了这个知己,可还有人会在长亭外给咱们送别?”夏芳菲替秦天佑一叹,苍天无眼,该配给秦天佑一个高风亮节的知己才是。
“没了,只是天佑说,坊间流传我走之日,长安城里不少人家要大摆筵席庆贺。”甘从汝笑道,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夏芳菲对面坐下。
夏芳菲语塞了,不知该同情甘从汝,还是幸灾乐祸。
忽地,甘从汝一把将夏芳菲抱住,下巴放在她肩头,嗅着她鬓发间的芳香,轻叹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人生得一娇妻,足矣。”
那声音近在耳旁,仿佛听得间声音里热度,夏芳菲面红耳赤、僵直着身子,耳朵里听得间两声几乎同步的心跳声。
奋力推开甘从汝,夏芳菲趿着鞋子,便向外去,到了廊下,拿着手扇着风,心内乱成一团,半天,在柔敷、稼兰等诧异的目光下,握拳重重地砸向柱子,咬牙切齿道:“贱、人竟以美色诱我!”
柔敷听得不确切,上前道:“七娘,怎么了?”
“没事。”夏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