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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士为知己-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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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闻言大笑,连声道:“罚得好!罚得好!”

卫伉在旁捅了捅霍去病,悄声问道:“他们说的那姑娘是谁?我见过吗?怎得从来没听你提过?”

霍去病本欲敷衍了事,却不料被他这么一提,乍然想起卫伉曾在军中见过子青,心头猛地一震,转身就把他拖到一边。

“怎么了?”卫伉瞧他神色有异,奇道。

“你待会不管看见谁,都别乱说话,知道吗?”

当下情况不容自己将事情解释清楚,霍去病只能紧紧盯着卫伉,压低声音叮嘱道。

“什么呀,谁啊?”卫伉还是莫名其妙。

刘彻转过身来,笑道:“你们兄弟俩在说什么悄悄话?还得背着朕。”

“陛下不是说连卫伉都比我射得多么,我正教训他呢,下回不许再比我多。”霍去病扬声喊回来。

刘彻听了,笑着直摇头:“这孩子,瞧瞧给惯的,输不起了还。”

卫青笑着附和道:“他打小在宫中进进出出,这里头,有一大半倒是陛下您给惯出来的,要是没这好胜心,他的仗也打不了那么好。”

这番恭维听得刘彻龙颜甚悦,扬手将弓扔给内侍,再拿过温热布巾擦了擦脸,顺便抹了下手,笑道:“走,好好地罚他几杯去。”

卫青等一行人跟在刘彻后头下承光台。霍去病寻不到时机与卫伉说清楚,暗自焦急。

153第三章昏礼(三)

家宴就设在内殿中,女眷们入内的时候,霍去病施礼之际一个个看过去,唯独不见子青,心中奇怪,朝母亲投去询问的目光。偏偏卫少儿正给刘彻施礼,天子面前,自是不敢失礼,无暇顾及其他。

不知子青此时此刻身在何处,霍去病心中暗自担忧,又担心待会卫伉与她碰面,思量着是否该出去寻她。

刘彻自昨天听卫长提过,特地颁口谕让霍去病带着那女子一起来,当下并未见到她,也有些奇怪,又将霍去病神态收入眼中,遂朝卫子夫笑问道:“去病带来的那姑娘呢?怎得不在这里?”

卫子夫笑答道:“她只是庶民,未得陛下召唤,不敢让她轻易入内。”

“唤她过来让朕瞧瞧。”刘彻不在意地道,“咱们这是家宴,不必理会那些虚礼。再说了,去病方才在承光台上便心不在焉,若不让他见着,只怕这顿饭他都食不知味。”

霍去病忙道:“陛下说笑,只是她一介布衣,卑将恐怕她到了此间,多有惶恐,做出冒犯天颜的事情。卑将以为,还是……”

“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啰嗦起来了。”

刘彻笑着打断他,示意卫子夫命人去唤。

霍去病只得不再言语,心中暗自忐忑。

过了一会儿,宫女果然领着子青进来,子青踏上堂来,堂内烛火辉煌,最引人注目是两座三十九支的大型铜制烛树,烛火闪烁映得人直晃眼。

之前便听卫长说此女子如何平庸寻常,刘彻也有些好奇,按理说,去病跟在他身旁,母亲还有姨母都是绝代佳人,眼光应该不会差才对。

子青上前行向刘彻行叩首礼:“民女秦原,参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

刘彻仔细打量着她,姿容确是寻常,并无过人之处,只是那份不卑不亢的从容着实不太像是初见天颜的平民。

卫伉看见子青,只觉得眼熟得很,苦苦思量,忽得猛然想起来,大吃一惊,立即就望向霍去病:“她、她不是……”他毕竟还是年轻,尚未学会掩饰情绪,惊诧之意行于表外,,想开口相询。

霍去病狠狠地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微不可见地朝他摇了摇头,

卫伉楞了楞,这才想起之前霍去病所说的那句话“你待会不管看见谁,都别乱说话,知道吗?”,愕然片刻,方明白其中缘故。

只是到了当下这刻,他的惊呼声殿上人人都已听见,再想装成若无其事,已不可能。

卫青虽不明缘由,但率先瞪了他一眼,自是恼他在殿前无状之故。

刘彻问道:“怎么,卫伉你也认得她?为何如此惊讶?”

“她、她……我确是认得的。”在霍去病紧迫盯人的目光下,卫伉脑筋急转,既不能说实话,又不能让圣上起疑,遂道,“因她武艺精湛,精通骑射之术,我曾见识过,未想到她竟是表兄府里的人,故而惊诧。殿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刘彻摆摆手,自是不会与他计较失仪之过,挑眉看向霍去病,笑道:“原来她精通骑射之术,能陪着你驰骋旷野,难怪你对她如此中意。”

霍去病含笑答道:“陛下休得听卫伉夸大其词,不过是我教过她,让她骑在马上不至于摔下来罢了。”

“你何时变得这般谦逊起来,卫伉也算是羽林郎中拔尖的,能让他说出‘精通骑射之术’,想必这位姑娘当真不凡。”刘彻颇觉有趣,望向子青,问道,“既然武艺精湛,想必也会用剑了?”

子青能听出将军不愿意让刘彻知道她习武一事,但一则有卫伉的话已说在前头,若说自己不会用剑,恐怕刘彻多半不会相信,反而引他猜忌将军;二则她完全猜度不出刘彻问此话的用意为何。

迟疑一瞬,她点了点头,顺着霍去病的话道:“将军曾指点过一二。”

端起鎏金铜觥,刘彻歪着身子饮了口酒,笑道:“如此甚好,你就舞剑来助一助兴吧。来人,去取一柄佩剑给她使。”

舞剑?!

子青怔住……

“请陛下恕罪,她腿伤初愈,恐怕无法舞剑。”霍去病忙起身,向刘彻禀道。

刘彻奇道:“我看她行路无碍啊。”

卫子夫在旁打岔,朝刘彻温柔含笑道:“想必是去病心疼她,陛下,臣妾还是头一遭见他这般着紧一位姑娘呢。”她说话时,卫少儿乘机朝霍去病轻轻摇头,示意他莫一再拂逆圣意。

“想不到他也有今日。”刘彻哈哈一笑,朝霍去病道:“方才在承光台上就心不在焉,原本说要罚酒,现下倒要换个法子,就罚你抚琴一曲,琴歌剑舞,正是相得益彰。”

说话间,已有宫人捧着佩剑入内,送至子青面前。

她看着那柄佩剑,儿时第一次习剑时,爹爹所说的话重新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墨家剑法,一招一式,扶危救困,死不旋踵。

若爹爹知道自己须得当众舞剑、供人赏玩的时候,也不知他恼是不恼?

子青深吸口气,尽管不愿,但还是缓缓伸手取过剑来。只是寻常的佩剑,拿在手中像是千斤重般,直往下坠。

而原本侯在帷幕之间的乐师也已将七弦琴献至霍去病案上。

“陛下……”

霍去病还欲进言推辞,却听得一声清吟,子青已拔出剑来,将剑鞘弃在旁边,双目清亮,正看着他。

烛光下,两人四目相投,再无须多言。

深吸口气,霍去病思量片刻,将手轻轻抚上七弦琴,低低沉沉的音律流淌而出,似一人漫步于山路之上,不急不缓,任凭林间落叶徐徐飘落身侧……

子青听着琴音,垂目静静而立,一动不动。

直过了半晌,众人不明何故,不免等得不耐烦。卫长公主料她是因不通音律,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合着琴音舞剑,嘴角嚼着一丝笑,等着看她出糗。

卫少儿观众人脸上,见刘彻也微微颦起眉头,暗自为子青心焦,正欲出言提醒,却见子青缓缓抬手,做了个起势……

不动则已,一动则全身皆动,剑招如流水般连绵不绝。

素日众人所观赏的女子宫廷舞剑,是将剑术与舞艺结合在一起,身法矫捷,飘逸潇洒,为得是赏心悦目。而子青从小到大,剑法自是练得纯熟,但于舞艺是半分也不懂,更不懂该如何做到赏心悦目,只懂得在琴音引导下平心静气,将自幼所习剑法从头至尾演练出来。

点、刺、劈、挂……

子青含胸,转腰,剑贴身而走,划出一道圆弧。双目只随着剑尖而走,专注之极。继而微仰头,翻腕抖剑,平剑在眼前环绕一圈,似拨云见月般。

霍去病也不看她,只专注在琴弦之上。

崩、绞、架、截……

剑尖沿臂同方向穿出,腰往前倾,同时挽出数朵剑花。伤腿作疼,她犹自硬撑着,背后冷汗直冒,手中的剑却未有片刻滞缓。

琴音似有所感,奏了个悠悠颤颤的尾音,毫无预兆,却又理所当然地结束了。

子青收剑,施礼。

殿上一片寂静,刘彻不发话,旁人一时拿不定主意该褒该贬。

154第三章昏礼(四)

卫青定定地盯着子青,目光几近凝固,这般剑法,他也曾在多年见过,惊鸿一瞥,惊采绝艳,却从此再未曾得见。

自古佳兵不祥,剑为杀人利器,世间剑法多为凌厉,而此套剑法之所以与众不同,便是因为它透着股悲天悯人,又或者是因为用剑的人有此心,连卫青都分辨不清。

时隔多年,未料到竟在此间再次得见,使剑者又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身法腾挪间与昔日故人多有相似,他着实满腹惊异。

刘彻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又或者是尚未自琴音中回神,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这剑法使得……可不像是去病教出来的?”

闻言,子青心中一紧,墨家剑法自然与霍去病素日所习剑法大不相同,自己竟忘了这层,只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无用,遂答道:“这是家传的剑法,只是我使得不好,幸而得将军指点。”

刘彻半靠着,目光探究地望着她:“家传剑法?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我爹爹、我爹爹是……”

子青陷入尴尬之中,不知该如何作答,说仅仅是乡野之人肯定是瞒不过刘彻,反倒给将军平添麻烦。

霍去病在旁插口道:“她爹爹靠卖艺为生的,陛下恕罪,她大概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街头卖艺……难怪这套剑法竟无一点杀气。”刘彻若有所思,转而轻笑道,“如此说来,你竟是从街上把她给捡回来的,市井之中,果真是卧虎藏龙啊。”

霍去病笑而不语。

宫人将佩剑与七弦琴都取下,又依刘彻命令,在霍去病旁边另设一案给子青。

子青谢过圣恩,依命而跪坐下来,正压在伤腿之上,冷汗潺潺,暗自深吸口气,隐在袖中的手死死抠在席面上,脸上只不动声色。

侧目望她,虽然已是极力压抑,霍去病的眼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关切之色。

子青朝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无碍。

这幕落在卫长公主眼中,无异于两人眉目传情,心中颇看不惯,怎奈碍于父皇在场,不敢造次,只轻轻哼了一声。

一时佳肴美酿尽由宫人端上,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饮用六清,珍用八物,酱用百。所用器皿,银口黄耳,金罍玉觞,无一样不是极尽奢华。子青以前就曾经听闻过,宫中一年的膳食开支达两万万钱,相当于普通百姓,而并未贫困百姓,两万户的家产。那么眼前这样一场家宴,大概便抵得上一乡百姓的家产了吧?

她看在眼中,早已胃口尽无,至于吃得是什么,她压根就未曾细看,更不消说细品。对此刻的她而言,琼浆珍肴入口,也是味同嚼蜡一般。

“父王,她以前既然是在街头卖艺的,定有许多市井间的趣事见闻,不如让她说来听听,逗个趣,引您笑上一笑,说不定还多喝几杯呢。”卫长公主朝刘彻道,只是逗趣是假,想让子青出糗是真。

刘彻点头许了,目光看向子青:“既是街头卖艺,定有不少见闻,可有什么趣事,不妨说来,让大伙都笑一笑。”

未料到圣上会有此一问,于此事霍去病又帮不了子青开口,不由地暗自为她心焦。

子青怔了怔,先放下箸,思量片刻答道:“回禀陛下,只有两件事,一喜一忧。”

“是哪两件事?”

“天晴,喜;下雨下雪,忧。”子青望着刘彻,答得极为简单。

闻言,刘彻原本持觥的手停滞在空中,眉头微微颦起,他当然明白这简单的一喜一忧背后的含义,意味着百姓日日夜夜为生计担惊受怕,再无闲心顾及其他。

卫长公主却不明其意,不满地嘟嚷道:“这算是什么趣事,一点都不可笑。”

素来是知道子青木头木脑的,卫少儿暗叹口气。

平阳公主瞧刘彻脸色,打岔笑道:“我前日才听过一件趣事,与她所说多有相似,却要有趣得多,皇兄你可想听?”

自是不好驳姐姐的面子,刘彻拉回思绪,勉强笑道:“洗耳恭听。”

“说得是有个老妇,她每日推门而出,见是晴天,便要唉声叹气地哭一场;若见是雨天,也要唉声叹气地哭一场。”平阳公主笑着说道。

卫长公主诧异道:“这可奇了,难道她天天都得哭一场?”

“可不是么,所以就有人去问这老妇,晴天为何唉声叹气?老妇答曰,我大儿子是卖蓑衣的,若是晴天,便无人去买蓑衣。那人又问,雨天你为何也要唉声叹气呢?老妇答曰,我二儿子是卖草帽的,若是雨天,便无人去买他的草帽。”

听到此处,刘彻便已忍不住大笑起来,摇头道:“这老妇着实想不开,晴天她可以替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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