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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士为知己-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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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昨儿的小哥么?我就知道你准得再来。”

绿衫女子边笑着,手中带熏香的帕子便已拍上阿曼的肩头,然后整个人软若无骨般地往他怀中偎去。

阿曼笑若春风将她拥了一下,随即立刻松开,笑道:“有座么?要两人的座,清静点的。”

“有,当然有!”

绿衣女子转头轻飘飘地瞥了子青一眼,似觉不对,转而又瞥了一眼,这才挑眉挪揄笑道:“这位‘小哥’,你当真也要来?”

“听说贵阁的歌舞很有些韵味,故而特来一观。”子青无比艰难道。

“那是自然,快里头请。”

绿衣女子以帕掩口,盈盈一笑,将他们让进里头去。

待踏入其间,极目所望去,无一处不奢华靡费。正**是一处白玉石所砌的圆台,高约丈余,圆台两侧各一环形木梯蜿蜒而上,通往各层雅座,木梯精雕细琢自不必说,上头又用金粉细细描绘出似锦团花,镂空之处镶嵌着一块块碎琉璃。

琉璃映射着窗中所透入的日光,流光溢彩,映得人眼花缭乱。素来不喜单财劳力之物,子青本能地皱了皱眉头,无甚兴致细细观赏,微低了头,跟在绿衣女子身后自木梯上去。

二楼位置虽好,阿曼却不甚满意,手指点点三楼一处雅座,道:“我要那里。”

子青抬眼飞快扫了一眼,阿曼所指的位置在圆台侧边,居高临下,不仅清静,且可将进门宾客一览无遗,背后又是窗口,若有变故,要退也不是难事。

“那里看歌舞可不是个好地儿。”绿衣女子美目复睇了子青一眼,似有些明白道:“也好,随你们就是。”

遂引着他们上了三楼,雅座内茶具风炉一应俱全,她招手唤来个小丫鬟端来精致的糕点,然后开炉煮茶……待安置妥当罢了,纤纤玉手往阿曼眼前一伸,十指葱管般,面上笑意盈盈,却不开口说话,

阿曼自怀中掏出一个金,笑着放入她手中,道:“这是茶钱,若歌舞称心,还有打赏。只是莫让人打扰我们。”

“明白。”

绿衣女子收好小金锭,蹁跹离去。

子青默默算着身上钱两究竟够在这个朱云阁中消遣几日,昔日倒是听说过一掷千金这种事,只是到了眼前,为一盏茶便需要花去一个金,再想到昔日赵钟汶为了两个金拼死拼活地练箭,不由地暗叹口气。

“歌舞几时开始?”阿曼问煮茶的小丫鬟。

小丫鬟探头往圆台上望去,答道:“云裳姐姐已经换了衣裳,想是快了。”

“青绮今日可会上台?”

“会,只是她会晚一些。”

阿曼含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来煮茶,让小丫鬟退了下去。

整个朱云阁,暗香浮动,子青只坐得片刻,便觉得香气腻人,引得心思烦躁,微微颦眉,强逼自己静静等候下去。

“不喜欢这里?”阿曼瞧出她的不自在。

子青勉强笑了笑。

“明日还是我独自来。”

子青摇头:“不行,若有事,两个人在一起终究有个照应。……不过是坐着喝茶而已,我呆得住。”

正说着,圆台下传出丝竹之音,娉娉袅袅,甚是勾人。

一对男女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圆台之上,穿戴齐整,却皆是赤足,踩在雪白的羊羔皮上,可见一条细细红线就系在足上,将两人连在一块儿。

121第十二章长安(九)

琴音乍起,两名舞者翩然起舞。

于舒缓处,柔美若潺潺流水,穿花蝴蝶。

于铮铮处,急若惊雷暴雨,受风燕子。

子青支肘歪头看着,看他二人只是舞。

舞得酣畅淋漓;

舞得浑然忘我;

舞得视绕台诸人为无物;

舞得全然忘记两人之间尚有红线相连。

琴声渐缓渐停,舞者回复如初时,直至此时,其中一人方伸手捞起系于两人足腕处那根细细的红线,经过方才两人那番酣舞,红线竟毫发无损,并不曾断裂开来。

舞者用手指拈住,轻轻一扯,细细的红线顷刻断开,诸人这才知道此红线原不是什么牢不可摧之物,而是如此脆弱易断。舞者唇角含笑,施礼退下玉石台去。

子青讶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弥漫开来……

“红线在中原表示什么?”

舀茶的竹勺在手中漫不经心地玩弄着,阿曼瞥了台上,问她道。

“姻缘。”

阿曼歪头想了一瞬,摇头笑道:“虽说有点意思,可中原人连跳个舞都要藏个意思在里头,让人想了又想,猜了又猜,不累么?”

“嗯……”子青仔细想来,好像确是如此,“不光是舞蹈,便是说话行事,也喜含蓄,半藏半露,然后让对方自己去琢磨,讲究个悟字。”

阿曼瞧着她,嘻嘻笑道:“像你悟性这么差的人,怎么与他们相处下去?”

“我的悟性很差么?”子青自己倒未意识到。

他瞥她一眼,无奈地叹口气,将脸转向白玉圆台的方向,忽又问道:“你还记得在大漠的时候,我跳过的舞么?”

“自然记得。”

“你觉得他们的舞好,还是我的好?”

“自然是你的好。”她半点都没犹豫道。

闻言,阿曼唇边的笑意忍也忍不住,转过来认真地看着她:“……为何?”

子青怔了怔,她倒未思量过其中的缘由,颦眉想了又想,才犹豫道:“他们的舞很好,也很美,是让人细细欣赏的:而你的……你的舞和他们不一样,简单,直接,让人看了心里头就欢喜。大概根本不应该有高下之分,只是我自己会比较喜欢你的。”

阿曼低首而笑,半晌都未说话。

子青瞧那茶汤已沸过几沸,而阿曼只顾着笑,也不去舀茶,便起身从他手上接过竹勺。

正低头专注舀茶汤,忽听得木梯上有个熟悉的大嗓门嚷嚷道:“嘿!你小子也在这里啊!”

她循声抬眼,看见高不识扶着碎琉璃栏,正惊喜地望着她,全然是副他乡遇故知的神情。

“高校尉。”

高不识腿长,几个大步转瞬就来到了面前,子青忙起身见礼。

素日在军营中见到高不识皆是绛红军袍,一身戎装,此时换到长安城内,乍然见他锦衣华服,还真有些不习惯。

着力拍了子青两下肩膀,高不识笑得暧昧:“你这小子看着老实,没想到还挺懂得寻地方,一声不吭地溜到这里来。怎么样,有没有看上的姑娘?”

子青尴尬讪笑:“……只是听说此间歌舞甚好,故而来见识,并不曾……”

“诶,看上就看上了,没什么好瞒的。”

高不识大咧咧地又将她拍了两下。身后本是引路的绿衣女子难掩目中诧异之色,细细打量子青,似在探究她究竟是何身份。

“高校尉此番以千一百户封宜冠侯,恭喜恭喜!”

阿曼一直在旁,此时方才拱手笑道。

“哪里哪里,”高不识哈哈一笑,谦虚客套道,“圣恩眷宠,有愧有愧。”

原来高不识被封为宜冠侯,子青之前并不曾听阿曼提起过,也是此刻方知。作为一个匈奴人,高不识能凭战功封侯,确是不易,她遂也循例道贺。

高不识微摆了摆手,看得出掩不住心中欢喜,半炫耀半抱怨道:“我在长安城内新置了一处府邸,可惜还在修整之中,不成个样子,不然该请你们到府中做客才是。”

子青含笑谢过他。

“就是因为府里太吵,成日就听着那些工匠咚咚咚、咚咚咚地敲打,一刻不得消停,所以我才躲了出来。”高不识也不管此处是两人位的雅座,大咧咧地就坐了下来,又道,“前日我还去了将军府上道贺,可惜将军不在。”

“将军……”

子青一想到霍去病,心中便尽是满满的愧疚,似还有些莫名的牵挂。

“霍将军啊,他此番可了不得,被封了五千户。”高不识啧啧称赞,“长安城内再无人敢小觑将军。你说说,幸而咱们是跟着将军,若跟着合骑侯、或是博望侯,那才叫冤枉呢。”

子青勉强笑了笑,将方才舀好的茶汤推到高不识跟前。高不识说得正口渴,端一起来便一饮而尽。

阿曼淡淡一笑:“亏得圣上缺钱两,许他们缴纳赎金,不然公孙敖与张骞犯下如此大的过失,本该问斩才对。”

“合骑侯……”高不识说了一半,才意识到方才阿曼一直是直呼公孙敖与张骞其名,倒是自己还小心翼翼。

“他们已经被贬为庶民,你大可直呼其名。”阿曼满不在乎地道。

“……说得也是,可……真是人走茶凉啊。”

高不识叹道。

“您这杯茶现下热着就成了!”

阿曼嘻嘻一笑,自拿了子青舀好的另一碗茶汤,斜靠在榻上饮着。一手扯了扯子青,示意她与自己合榻而坐。

白玉圆台上一女子咿呀呀地唱着曲儿,高不识原是草原上的粗犷汉子,听得不耐,仍复转了身与子青说话。

“我记得你是与将军一块儿回得长安,此番的封赏也不少?”

子青仍是讪讪一笑,并不接话。

“此番追随将军的校尉皆赐左庶长爵位,你是中郎将,也该有封赏才对。”高不识端详子青神情,奇道,“难道没有?要不下回我见着将军,替你问问。”

“千万不要!”子青忙道,“应该是有的,不着急不着急。”

高不识瞧她模样好笑,又问道:“对了,你现下住在何处?待我府中修整妥当,你们也好过来小坐。”

子青还未答话,阿曼忽指着楼下道:“高校尉,你瞅瞅,那人可是来寻你的?”

高不识探头一望,台下立了位匈奴人仰着头兜着圈朝上头张望着,忙起身匆匆抱怨道:“准是府里头修整又有事故,真是让人一刻不得闲……你们……”

“改日我们一定登门造访。”阿曼微笑拱手道。

子青亦起身相送。

直待高不识跟着那匈奴人出了朱云阁,子青才望向阿曼,疑惑道:“你当真要登门造访?”

阿曼耸肩,无所谓道:“客套而已,说说罢了,中原人不都这样么。”

长安,霍府。

霍去病淡淡扫了下手中的一册礼单,今日是陈掌母亲过大寿的日子,为了母亲卫少儿,他这份寿礼的分量可一点都不轻。

“找几个机灵点的送去,须得恭敬,切不可失了礼。”他吩咐家中管事道。

“诺。”

管事取回礼单,却仍不退出去,似乎还有事要禀报。

“有事就说。”

霍去病眼皮也未抬一下,复提笔蘸墨,自低首写字。

“陈老夫人的寿礼,将军可会去?”卫少儿临行前曾交代管事,含蓄地请他劝将军前来参加寿宴。管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看得出将军这几日心情不甚好,但还是试探着问了一问。

“不去,还有别的事么?”

素来最不耐烦这等应酬之事,尤其还是陈家的寿宴,人多礼繁,攀亲近的多不胜数,霍去病想都不想便回绝了。

管事干干地一笑,小心翼翼道:“没有了,将军莫怪小的多嘴,是夫人临走前,请小的多问一句。”

“我娘?”霍去病执笔的手一滞。

“是。”

霍去病眉头微颦,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

“诺。”

管事躬身退了下去。

将紫霜毫探入水盂中,轻晃几下,淡墨漾开来,霍去病定定看着笔,薄唇微抿,继而长长地叹了口气。

122第十二章长安(十)

既是母亲的意思,少不得还是走一趟。

将笔晾起,霍去病瞥了铜质沙漏,思量着在寿宴开席之前宾客未到之时去露上一面,既全了母亲的颜面,自己又无须应酬旁人,如此方可两全。

此时已过隅中,他起身唤人更衣,锦衣玉冠,穿戴齐整,又命备下车马,遂往陈府来。

陈府中,陈掌与卫少儿为接待宾客,亦是一身盛装打扮。见到霍去病亲身前来贺寿,毕竟是当朝圣恩宠眷的骠骑将军,陈掌顿觉面上有光,亲自引了霍去病去给老母亲拜寿,又再三地留他下来参加寿宴。

霍去病只推说还得进宫去,含笑推辞了。陈掌无法,只得殷勤送他出府,转头忙又吩咐家仆将霍去病所送贵重礼品摆在显眼位置,务必使来来往往宾客都能看见。

马车复转回霍府,霍去病不愿在门口遇见前来恭贺的人,故而马车并不朝正门,只往霍府北面的后角门去。才堪堪停下,霍去病便闻见一股子熟悉的苦柯叶味道,不由地微微一笑,下了马车,唤道:“堂堂宜冠侯,怎得还藏头藏尾的?还不快出来!”

高不识嘿嘿笑着自拐弯处的墙角转出来,奇道:“将军,你怎得知道是我?”

“早就说过了,就你身上那股子味道,到哪里我找不着啊。”霍去病摇头道,“怎么,躲这儿来逮我?”

高不识有些委屈:“将军您自己都偷偷摸摸走小门,还说我藏头藏尾,我登门几次都被挡了回去,我自然得想法子逮您。我是个粗直之人,若是哪里不周到得罪了将军,也该告诉我才对,这般避而不见,好生不爽利。”

里头的家仆开了角门,见是霍去病,恭敬垂手立在一旁候着。

“进来。”霍去病无奈一笑,“近来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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