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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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霍去病此番前来平阳县是来拜见爹爹的,此时瞧他并未跟上霍光,子青不由诧异。
明明知道父亲就在不远处,霍去病却有些踌躇起来,思量着此时便是见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难不成就进去叩个头,如此突兀,又会不会惊着霍家?
“将军……”子青探询地唤了一声。
霍去病回过神来,喟然叹道:“我怕这般冒然前往会惊着他们。”
“也是,该提前下个帖子才是。”子青同叹道,虽说是儿子来拜见父亲,但两人在官阶上天差地别,将军如此冒然进去,定会让霍府上下手忙脚乱。
“罢了,还是下次再说吧,回去让赵破奴先送些礼品过来稳妥。”霍去病道。
总觉得霍去病语气中带着些许如释重负,子青偷瞥了眼霍去病表情,虽然很快便收回目光,但仍是被他发觉了。
“看我作甚?”他挑眉。
子青微笑道:“怪道常言说近乡情怯,原来将军也会如此。”
霍去病哼了一声:“笑话,本将军面对数万敌军都未曾胆怯过,此时又怎么会有怯意。”
子青也不与他争辩,只垂目含笑不语,冷不丁被将军揪住了耳朵。
“怎得不说话了?”霍去病倒反过来逗弄她,揪着便不松手。
“将军说不是便不是,卑职无话可说。”
子青忙道,急着躲开,先将自己耳朵救下来是要紧事。
“当真无话可说?”
“当真,自然当真。”
好不容易待霍去病松了手,子青揉着耳根子,又烧又烫,不用看也知道定是红了一大片。
“怎得又红了?”霍去病似觉得好玩,笑道,“此番我可轻得很。”
子青也不知该做何解释。
“过来让我瞧瞧。”
霍去病还未说罢,便将她的头扳了过来,瞧耳根子处,自然而然地低头替她吹了吹……只这一吹,气息萦绕在耳畔脖颈处,子青只觉得身上一阵酥软,前所未有怪异之极,慌忙躲开来。
幸而此时不远处霍光举着张小木弓快步跑过来,霍去病方才未再逗她,转了身去看霍光。
“瞧!这是我的弓,我能用它射中十步远的树。”霍光朝霍去病得意道,“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射给你看。”
霍去病兴致勃勃地择了一株树,朝霍光打了个手势。
霍光摆了个有模有样的姿势,双腿站定,看得出是经人指导过,非是自己乱来的野路子。他搭上箭,又憋足了气力拉开弓,嗖的一声,小羽箭飞出去,果然射在霍去病所指定的那株树的树干上。
击了下掌算是赞叹,霍去病转头去问子青:“你在他这年纪时,比他如何?”
子青笑了笑道:“不及。”
霍去倒知子青谦逊,定不是实话,多睇了她一眼,便朝霍光走过去,道:“你的背挺得再直些,便是二十步也不在话下。”
说着,已行至霍光身畔,取了箭替他搭在弓上,一手顶在他腰处,一手把住握弓的手,待弓似满月,轻声道:“放!”
箭离弦激射而出,射中稍远处一株老树树干,约二十步远。
霍光提着弓箭跑到树干前端详,整个箭尖都没入,费了好大劲都没拔出来,转身朝霍去病兴奋地嚷嚷道:“拔不出,怎么办?”
霍去病双手抱胸而笑,只朝子青努了努下巴,子青便快步过去替霍光将羽箭拔出。
“怎得你一扶着我后腰,射出的箭差别这么大。”霍光朝霍去病连蹦带跳奔过去。
“那当然,姿势摆得正,才能将气力用到一处。”
霍去病拎提着他的小弓,端详片刻,温颜笑道:“这弓还是小了些,像你这般大,可以用大些的弓,才能练出臂力来。
说到此事,霍光不免有些懊恼:“我跟爹爹说过几次,可爹爹总说我还小,连骑马也不让我学。他就知道让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头……”
听着弟弟的抱怨,霍去病感觉地出父亲霍仲襦应是个本分老实,且不愿惹事的人,想来当年他与母亲之间的事情,也许就是他这辈子最出格的事情了。若当年他当真娶了母亲,将自己养在膝下,以他的教导,大概也不会有今时今日的骠骑将军了吧。
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应该就是如此这般,究竟是福是祸,谁又说得清呢?
想到此处,霍去病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风轻云淡,此事在他心中便已再无芥蒂。
“长大后想做什么?”霍去病弯下腰,将小弓复还给霍光,“文官还是武官?”
“自然是武官!”霍光眼睛亮道,“就像咱们汉朝骠骑将军那样!将那些个匈奴人打得大败。你知道么,他也是霍姓!要是能叫我看见他一次,那就好了。”
再想不到,自己居然是弟弟心向往之的人,霍去病愕然片刻,转而低低笑开。
子青闻言,垂了头抿嘴而笑。
“天色不早,小哥你快些回去吧。”霍去病伸手拍拍弟弟肩膀,含笑道,“我想……将来有一日,你会见着他的。”
“那是自然,等我去长安,就能见着他了。”
霍光想得极简单,骠骑将军就住在长安,自己去了长安自然就能见着他。
“对。”
霍去病笑了笑,看着弟弟跑开,便跟上前几步,直到街拐角处,瞧见霍光跑向的人家门口正立一位中年人,白面长须,石青长袍。
那中年人似薄责了霍光几句,这才放孩子进了门,自己也随后进去,将半旧斑驳的红漆大门掩上。
夕阳西下,重门深闭。
霍去病静静立了一会儿方才转身,这才看见那少年也静静立在夕阳之下,橘色余晖落在他身上,暖意浓浓。
98第九章平阳县(三)
夜色将至,霍去病原想再往回赶一段路,待困倦时在野地里随便对付两个时辰,只是看见子青后,转念一想,若野地过夜子青必要守夜,这孩子早起还头疼,熬夜定然不适,还是该让他好生歇息。
“寻个客栈住一夜,明日一早再赶回去。”霍去病朝子青道。
子青点头,思量着此番出行未带换骑的马匹,确是该让马匹好好歇息。
于是两人寻了家客栈,用了饭食,歇过一晚,次日天还未亮便又起身赶路,黄昏前赶回了北地郡。
霍去病刚入军营,赵破奴便急急赶上前来,行礼禀道:“陛下有旨,请将军即刻回长安。”
“可有说何事?”
“未说。”
霍去病摸了摸玄马,将缰绳丢给子青:“替它洗个澡,再多喂它些粟米。”
“诺。”子青自牵着两匹马离去。
“等一下……”霍去病唤住她,挑眉问道,“你可想去长安?”
子青老实摇头:“卑职不想去。”
霍去病轻笑一声,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去,转头仍与赵破奴说话:“镇宁他家也是在长安吧?他娘亲可是还病着?
“是,其实他心里记挂得很,可又怕耽误操练,没敢向将军您说。”
“你让他速速准备,随我去趟长安。”
“诺。”
军营附近没有溪河,子青便自己去井边担了两桶水,撩袍挽袖,拿了马刷蘸着井水一下一下给马儿细细洗刷。
“……司律中郎将,你怎得在这里洗马?”有一人牵了马自马厩后头绕过来,“叫我好找!”
子青抬眼,见是方期,遂笑道:“可是有事?”
“你忘了?!”方期似有些失望,“咱们不是说好,你要教我两下子的么?”
“哦……”子青歉然一笑,并非存心忘记,只是前夜方期说了许多,她着实也记不住,“好,麻烦稍候片刻,待我刷好这两匹马,便与你拆招,如何?”
“好,好。”
方期先去将自己的马拴好,随后也挽了袖过来,想帮着她一块刷。不料,玄马认生,见他靠过来便要躲闪,马蹄挪动,摇头甩尾将二人溅了一身水点子。
“这马真是……”方期定睛,这才认出,奇道,“这是将军的那匹马呀!”
“嗯。”
“……真是匹好马。”
既然是将军的马,方期便不好与它一般见识,转到雪点雕旁边,抚着它背脊上的雪点问道:“这可是将军给你的那匹马?”
“嗯。”
“……我光听他们说将军将雪点雕给了你,还没亲眼见过它呢”方期语气中的羡慕之意毫不掩饰,又转过来掰马嘴,啧啧赞叹,“瞧瞧这牙口……还是将军自己亲自去马场挑出来的。”
竟还是将军亲自挑选的,子青怔了怔,略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只埋首刷马。
待子青将马刷好,牵回马厩之中,又倒了粟米在马槽中,瞧着两匹马儿嚼得欢快,而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暗了下来,闷闷地滚过几道雷,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怎生又下起雨来了?”方期无不懊恼道,“这该如何是好?”
子青立在马厩下,仰头看夜空闪过的电光,禁不住要去想:将军奉旨连夜赶回长安,也不知是否淋着雨在赶路?
“青儿!”
借着马厩下挂的风灯,子青看见阿曼撑着一把伞,信步而来。
“阿曼,你怎知我在此处?”她奇道。
阿曼目中笑意盎然,却只是不答,道:“走吧,我给你留了些饭菜,还在邢医长的小灶上热着。”
“可是……”子青转头望向方期,自是不好将他一人抛在此处。
方期忙摆着手道:“不碍事不碍事,你快去吃,不用管我。”
“你也还未用过饭食,不嫌弃的话,不妨过来一块吃。”三人仅有一把伞,子青左右张望着找雨具。
“那也好!”方期倒是一点也不与她客气,答应得甚是爽快,朝阿曼招呼道,“前日你我有些误会,莫往心里去啊!”
阿曼淡淡笑道:“青儿都不与你计较,我还计较什么。”
两人说话间,子青已然在马厩后墙上找到一件有些破损的蓑衣,往身披去,被阿曼一把又抓了下来,将蓑衣递给了方期。
“你生得瘦,与我同撑一把伞方便些。”阿曼道。
子青听他说的有理,遂便与阿曼同伞。方期自披了蓑衣,跟着他们,往医帐那边过去。
因下着雨,为免将饭食搬来搬去地麻烦,三人便就在小灶间用饭。这里挨着邢医长的医帐,原是为了他煎药方便,老头脾气古怪,非要有六个灶眼才肯,加上还得堆放柴火,故而虽唤作小灶间,其实里头颇大。
饭菜便摆在炉灶上,阿曼留得甚多,两人吃绰绰有余,三人吃倒也不嫌少。子青拨了小碗麦饭,浇了些许羊肉羹,立在一旁吃起来。
羊肉羹是和着萝卜一块烧的,阿曼不喜萝卜,边吃边挑挑拣拣,把零零碎碎大小萝卜块全拨拉到子青碗中。子青也不计较,来者不拒,一点不拉地全都替他吃净。
“你二人好像识得很久了,”瞧得出他二人关系非浅,方期朝阿曼奇道,“你是西域人,为何会来到我汉军?”
“高校尉还是匈奴人呢,这有何奇怪的。”阿曼满不在乎地瞥了他一眼。
“……倒也是。”方期点了点头,又去问子青,“你这身功夫是怎么学的?教习之人是谁?”
子青把口中饭食咽下去,答道:“家传的,我爹爹所教。”
“令尊在何处?不知收不收弟子?”方期忙问道。
子青还未答话,阿曼便已抢在头里替她答了——
“人家那是家传的,一代传一代,且只能传给长子,哪里还能传给外人。你瞧我识得她这么久,也从来没在她这里学过一招半式。”
“……”方期狐疑地望向子青,“那是我太冒昧了,原还想着你能教我两下子呢。”
子青忙笑道:“没那么玄乎,大家相互切磋指点也是应该的。”
阿曼没奈何地望了子青一眼,紧吃了几口,把剩下的饭往子青碗里一扣,朝方期道:“不如咱俩来切磋一下如何?”
“你?”
“嗯。”
“他与你比,如何?”方期问子青。
子青笑道:“初见时,我就差点死在他刀下,幸而他手下留情。”
忆起那时情形,阿曼眼中满是笑意。
99第九章平阳县(四)
光听着方期自是不能信服,丢下碗,抹抹嘴,朝阿曼道:“那我就与你比划比划。”
阿曼拱手笑道:“仅是切磋而已,点到即止,不必分胜负,如何?”
“成。”
方期退开几步,便在灶间内拉开架势。
子青捧着碗,退到墙边站着,又谨慎地将几个摆在灶头上的煎药瓦罐拉到身畔来,一并连油灯也拉了过来。
外间,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流,伴随着电光雷声,玉珠串成线一般飞快地落着。
“阿曼,千万当心,若打破了东西邢医长可会着恼的。”子青提醒道,“你脚边那个篓子往旁边再踢踢。”
阿曼轻踢几脚,把竹篓子踢到柴禾堆旁边,看着方期,微挑下眉,连个起势都没有,便朝方期欺过来,双指如钩……
手指堪堪从方期眼前划过,他仰面让开,同时腿疾踢向阿曼要害。
阿曼不急不慌,双手正抱在方期腰上,顺势低俯□子,腿飞起一勾,整个身体便似弯弓那般,恰避开方期那一踢,脚后跟则重重扣在方期肩头上。
看在眼中,子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