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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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子青没反应过来。
“你想要建功立业么?”
子青习惯性的垂目,摇了摇头:“卑职没想过。”
“那你活着为了什么?”
子青怔了下,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半晌才答道:“做事。”
似乎觉得她的回答有些意思,霍去病眉毛微挑,追问道:“做什么事?”
“……份内的事。”
子青并不善言辞,拙道。
霍去病想了片刻,淡淡一笑,终于未再问下去。
待他们自林中出来,回到宿营地,已是月上中天。
子青与缔素寻到赵钟汶他们。赵钟汶还未睡,双目看着黑暗中的河流,一径想着心事;徐大铁枕着马鞍,鼾声如雷,已然熟睡。
“老大!”缔素靠着赵钟汶,亲亲热热坐下来。
“你脸怎么了?”赵钟汶先问子青。
“不小心跌了一跤,被石子划的。”子青故意轻描淡写。
好在也没大碍,总算是等到他们俩全须全尾地回来,赵钟汶方才稍稍安心,侧头问缔素道:“你没惹祸吧?没说错话吧?”
“当然没有,霍将军不知道有多器重我,老大你都没看见……”缔素存了一肚子话,恨不能把霍去病如何让他寻水源;如何让他接高不识;他如何吃高不识烤的鱼等等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他们听。
赵钟汶倦倦打了个哈欠,道:“如此便好,快睡吧。”说着人躺靠了下去,缩了缩身子,便要睡觉。
“老大、老大……”
缔素唤了几声,无奈赵钟汶只是不理,甚是懊恼。他接着又去推搡徐大铁,后者鼾声略停片刻,立时又接上,眼皮连动都未动一下,弄得缔素愈发懊恼。
“还早点歇着吧。”
子青看他满脸不愉,温言劝道。她自取过马鞍,头往上一靠,低首合目。暗夜中,河水哗哗地响着,她静静地听着,任凭回忆牵着思绪,随着流水起起伏伏。
23第十章水患(上)
次日回到营中,易烨的脚消了些肿,加上休息足够,蹦来蹦去甚是有精神,把原是给子青留的面饼拿出来,掰一掰,大家分了一块吃。
缔素总算是等到了好时候,忙把自己在霍将军跟前如何如何,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其中难免又有些添油加醋的地方。好在子青厚道,虽然听出所述有些出入,倒也不想去驳他。
易烨笑道:“你还挺机灵,下回将军若是要把你调虎威营去,你怎么办?”
缔素眼睛一亮:“会么?”
“那可不一定……”易烨存心逗他。
“鱼好不好吃?”徐大铁问道,他的心思只在这一处上。
“真不错,”缔素砸吧着嘴回味,“你想想,高不识亲手烤的,那叫一个香,鱼肉又鲜又嫩……是吧,子青?”
“是。”子青微笑,纯粹是不愿扫他的兴。
于是,徐大铁就开始流口水。
赵钟汶坐在榻上,紧皱眉头,神情游离,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
缔素没等到他的赞叹声,主动凑过去:“老大,想什么呢?”
“没事、没事……”赵钟汶回过神来,眉头却尚未松开,“……我在想那河,水挺急的。”
“嗯,怎么了?我们不是没掉进去嘛,你还瞎担心什么?”缔素不解。
“不是,我是在想,上游肯定是下了大雨。”
易烨点头道:“今年是闰年,雨水是要比寻常更多。”
赵钟汶低低应了,他由这条河水联想到的是家乡的那条河,不知那条河又是什么光景,若是碰上这样的大水,那道矮矮的堤如何防得住,地里的庄稼……他没敢想下去,起身吆喝着铁子、缔素:“走,回去,回去,都是一身的土,赶紧都洗洗去。”
见他们都走了,易烨这才朝子青问道:“你脸上怎么回事?”
“不是说了么,不小心跌了一跤,被草割的。”子青照例这套说辞。
“你骗他们也就罢了,以为骗得过我?”易烨甚是不满,“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的,血道道都出来了,什么人对你下重手?”
子青只好换个说法:“……没事,就是操练的时候不小心碰的。”
“谁碰的?”
“不记得了。”
易烨盯了她半晌,方才无奈叹口气,心知她是决计不愿说真话了,指了指墙角的木桶道:“热水有现成的,你到桶里洗洗吧。”
屋内屏风后头有个半旧的木制浴桶,是给病中的士卒泡药浴所用。子青多日来都是尽量简单的擦洗,但昨日落水又一直穿着湿衣裳,身子受了寒气,确是极想泡一泡。此时天色已晚,大概也无人会进来……
看出她踌躇之意,易烨道:“我把门栓上,你尽管洗便是。”
“嗯。”
子青拎了几趟热水,倒入桶内,在屏风后解了衣裳,身子慢慢浸下去,暖流柔柔地包裹着全身。她放松身子,暗暗舒服地吐了口长气。
屋内升腾的袅袅水汽,间或响起的水声,易烨听了一会儿,竟不自觉地有些心猿意马,用力拧了下自己胳膊,忙在案前坐下,自拿了记录士卒病况的竹简来整理,将心神拉回。
才洗到一半,外间忽得有人叩门。
子青一惊,骇得全身僵直。
易烨忙提高声音问道:“谁?”
“我!”是蒙唐硬邦邦的声音。
易烨也是一惊,压低了声音对子青道:“你别做声,呆着不动,他不会到屏风后头来看。”
既是蒙唐,那便是非得开门不可,子青缩在水中,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弄出些许水声。
易烨深吸口气,蹦过去开门,满脸堆笑地迎出去,想把蒙唐拖在门外说话。
不料蒙唐压根没理他,推开他径直大步进了屋,张望了下,皱眉道:“怎么这么大湿气?”
屏风那头,子青紧绷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我刚洗了个澡。”易烨急蹦回来,忙解释道。
蒙唐瞥了眼他的脚,总算没再追问下去,粗声粗声道:“跟赵钟汶说,听说束河发了水,让他写信回家问问。”
易烨愣了下,似懂非懂地道:“诺。”
“别说是我说的。”蒙唐冷道。
“诺。”
说罢,蒙唐似一刻都不愿多留,甩上门走了。
易烨赶忙把门栓好。子青长舒口气,却再不敢泡下去,匆忙洗了洗便穿好襦衣出来。
“束河发了水,老大家里头不会是遭了水吧……”易烨自言自语,说罢又连着“呸呸呸”了几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子青擦着湿发,颦眉不语。
次日早练,易烨尽量轻描淡写地告诉赵钟汶这个消息。
“听说束河发了水……”他见赵钟汶目光开始发直,忙紧接着道,“我想未必是你家那段,没那么巧的。你若不放心,也可以写信回家问问。”
赵钟汶还未开口,徐大铁在旁已急地哇哇大叫起来:“发水了,那俺娘怎么办?俺妹妹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俺要回家去!”小时家里发过一次水,直淹到屋顶,他记得再清楚不过。
“铁子,铁子……别急!”缔素强摁着他,安慰道,“束河那么长呢,也不一定是你家那段发了水。”
徐大铁虽是人高马大的,话音中已隐隐有了哭腔:“要是俺家那段怎么办?”
“先写信,再托人打听着。”子青再想不出别的法子,知道赵钟汶与徐大铁皆是归心似箭,可身在军中,又岂能回得去。
赵钟汶脑子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娘,一会儿想着梅芝,一会儿想着地里头的庄稼,一会儿又想到爹爹的坟……
“老大,信我来替你们写。”易烨已经替他想好了,“眼下不是初一,咱们也等不到那时候,我们得想法子到城里托人送信才行。”
“初一、十五的外出都被禁了。”缔素急道,“这可怎么办?”
易烨与子青对视一眼,两人其实昨夜便已商量过,想要把这信最快送出去,又不违反军规,只怕还得去找蒙唐。
只是让赵钟汶去找蒙唐,却不知他愿不愿意。
正在此时,一直没说话的赵钟汶出声道:“我去找曲长,请他帮忙。”
缔素不抱希望:“曲长也出不去啊。”眼下营中一片厉兵粟马,这个时候,又怎得会有人敢提额外请求。“对了,可以去找魏进京,他那里是伙头军,常有人进进出出,送封信出去应该不难。”他突然想到。
“你疯了,私自传递信牍,被抓到便以泄露军机论处,按律当斩。”易烨一口否决
缔素摸摸后脖子:“……不至于吧。”
“总不至于连信都送不出去,”赵钟汶咬了咬牙,“实在不行,我就去找蒙校尉。”
缔素跳起来反对:“老大,你别忘了他平常都是怎么整我们的,他才不会帮你的,说不定他一转脸就把信给扔河里头去。”
“不至于,不至于……”易烨一把把缔素丢后头去,“我倒觉得蒙校尉面冷心热,应该会帮这个忙。”他给子青打眼色。
子青会意,附和道:“是啊。”
“他面热心冷?!”缔素还非得挤上来插口:“你们忘了我们在校场上跑得累死累活的时候了,我看他是铁打的汉子铁打的心,找他,那不是自己找骂去吗。老大,你千万别去!”
赵钟汶皱着眉头不说话。
被缔素说的有些急了,易烨瞪他一眼,道:“你不懂就别瞎说!蒙校尉若是那种人,他何必特地跑来告诉我们束河……”
“哥……”子青想拦他,可已经来不及。
赵钟汶紧盯着易烨,慢慢问道:“是蒙唐特地告诉你的?”
已然说漏嘴,自是后悔也来不及,易烨只得点头承认道:“是,他昨夜里特地过来说的,让我告诉你。我想,你们毕竟是同乡,这点情谊他还是有的。”
“他可还说了别的话??”赵钟汶问道。
易烨摇摇头,如实道:“那倒没有了,他只让我们别告诉你,说完就走了。”
赵钟汶立在当地若有所思,良久,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勉强道:“蒙校尉体恤士卒,我该谢谢他才对。”
一干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道该说什么。
唯徐大铁没啥心眼,也不会看脸色,直愣愣朝赵钟汶道:“老大,你去找蒙校尉,记得连俺的信一块捎上。”
赵钟汶苦笑着点了点头。
后来,赵钟汶究竟是如何去求得蒙唐帮忙,无人知道,反正只知道两封信牍是都送了出去。而接下来等回信的日子,显然分外漫长。
信牍一直未等到。
打听到的消息,却是一桩比一桩坏。
“听说沛县底下淹了几个郡,几十个乡全都逃难去了。”这是缔素刚从魏进京那里打听来的消息,急急忙忙奔回来告诉赵钟汶。
一直都未收到回信,此时再听见这个消息,把赵钟汶浇了个透心凉。
“便是有几十个乡,也未必就是老大住的那个乡。”易烨仍想安慰他。
赵钟汶回过神来,强打精神道:“是啊,未必就是我们那乡……这事先别告诉铁子,我怕他一急惹出什么事来,你们可莫说漏了嘴。”此时,徐大铁正在稍远处和树上的知了较着劲。
“明白。”易烨应道,知道缔素嘴快,转过头又叮嘱他一遍,“你整日和铁子在一块,可得当心!”
缔素拿鼻子一哼:“放心吧。”
赵钟汶没再理他们,自将铁铍的铍刃卸了下来,在磨石上细细打磨……知他心事沉重,旁人也不敢顽笑。
24第十章水患(中)
这段日子里,同振武营一块操练的各营人马也越来越多一起,时常是五六千人马在一起操练阵法,有时候甚至是上万人马。如此浩大的阵仗,便如同一个巨型的石碾在轰隆隆地运转,每个人,每一匹马,夹杂在其中全速冲击着,只要稍有不慎听错号令,便立即会在其中被碾得粉碎。
虽然表面上什么不说什么,但众人已都明白之前霍去病的百般刁难,确是有他的缘由,许多背地里抱怨他的话也渐渐少了。
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操练也愈发艰苦,便是什么都不做,穿上那身铠甲在毒辣辣的日头底下站着,身上的汗就如泉水般往外冒着,襦衣湿透再干,晚间脱下来,上面一层白白的盐渍。
“这几日营里中暑的不少……”易烨一面捣着小石钵,一面叹着气。
子青没吭声,自屏风后面把水拎出来,微颦着眉头,她这几日身上闷出了大片的热痱,痒得难受非常,每日用水擦过再涂些清凉的草药汁水才算好些。
易烨把小石钵中的草汁倒了出来,问道:“够不够,不够我再捣些。”
“够了。”
子青接过去,到屏风后自己涂抹,亏得她胳膊软,连后背也能自行涂抹。
易烨直直往榻上一倒,哀叹道:“再这么操练下去,我也吃不消了,再说,就算我们受得了,我瞧那马也受不了。”
子青还是没吭声,她知道易烨的牢骚话只需要有人听着,倒不需要有人应和。
突然门砰得一声被人大力推开,惊得子青飞快拢上襦衣,草药汁水也不慎洒到了地上。易烨忙又挺起身来,想上前挡住来人。
大步冲进来的人是徐大铁,脸绷着紧紧地,以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