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囚牢之承[gl]-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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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顾,我刚才砸车的样子,虽然很不好看,但我希望你能记住。直到张鹏山入土那天为止。”
老实说,汪顾搞不懂师烨裳为什么要让她记住她砸车时的样子,可师烨裳既然这么说,她也就这么应了。死活这桩事在她脑海里并不是多么容易抹去的——那辆被砸的银天使就算放到现在卖,也能抵上她在张氏里一年分红的总和了!
☆、郝君裔的一天
欢乐的元旦三日假期转眼就过。
一群奸商作鸟兽散,各自回家打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去了。
端竹这天照例是闲而无事,陪着郝君裔看完早间新闻,她便夹着英语课本去往楼下的小花园里温书——不能在郝君裔身边温书,那会使她分心。不过这不怪郝君裔,只怪她自己。毕竟郝君裔睡不着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却偏不受控制地跟着瞎起哄。半夜里郝君裔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摊烙饼,直把自己累得奄奄一息也不肯安静地做几个深呼吸,平静地数羊。
端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好办法,就只凭着直觉将她牢牢地抱进了怀里。
接着,两人维持住拥抱的姿势,开始吵架。
郝君裔说她睡不着,别抱着她,难受。端竹就说她不难受,抱着舒服。
郝君裔又说端竹舒服她不舒服,让端竹快点儿放开。端竹假期里偷偷跟姐姐们学会几招好用的,这会儿就实验性地耍起了无赖,非但抱死了不放,还倒打一耙地怪罪郝君裔自己不睡也不让别人睡。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抬杠。一个连挣扎也不挣扎地边在别人怀里取暖,边批评对方抱得她不舒服。另一个照本宣科地轮流使用汪钱林三者的膏药招数将本就森严的防线糊成了一道刀枪不入的橡皮战壕,只把车轱辘话来回来去地说,差点儿没把自己给绕进去。
最后两人之间的战火升级为批判对方的人生观。一个说对方小小年纪老气横秋没有一点少年人的朝气。另一个将自己检讨了一番之后发现自己其实除了在对方面前没有朝气之外在谁面前都挺活泼开朗的,于是便反诘对方为老不尊没有一点中年人应有的沉稳,同时还捎带手地指责对方不以积极的态度面对人生。被指消极的一方早八百年前就知道自己的生活态度与社会主流几乎背道而驰,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大是大非的错误不外就是人各有志罢了,所以她当面锣对面鼓地戳向了对方观点中的狭隘之处,指陈对方为深受主流思想荼毒单知随大众从大流的傀儡少年。一贯认为自己目标明确思想纯良只不过是适应力稍强的傀儡少年立刻讲问题上升到哲学角度,以相对与绝对的观点辩驳了对方所谓狭隘。。。。。。
日出时分,鸟儿都开始叫了,床上两人却还不知疲倦、上纲上线、四肢纠缠地窝在被子里磨牙。郝君裔抗战期间喝多了水,这夜最后一次如厕之时她从根本上反省了自己的错误:我跟个孩子争什么呢?随即决定要拿出大人的态度,谦让一些。
回床后,她又被端竹拉进怀中,刚想对端竹说些大人该说的话,可端竹仿佛早有预料地抢白道:“睡吧,天都亮了。是我不好,明知道你戒了药后情绪不稳还跟你一般见识,对不起,今后再也不会了。”郝君裔心想这孩子哪儿学的一嘴骂人不吐脏字的功夫。一时又是气得牙痒痒。殊不知她本人就是个中好手。端竹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这句话,倘若端竹不对她说,就该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只不过“明知道”后面的话要改成“你是个小孩子还跟你一般见识”——也不晓得到底是谁山寨了谁。
后来,两人都默契地安静了。再后来,两人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闹钟敲响才一先一后幽幽转醒,随即开始重复内容相同的每一天。
八点四十五,端竹在小花园里见到穿戴整齐的郝君裔,手中翻书,心里难免有些遗憾,大要意思就是:想当初郝君裔吃药吃得睡不醒,早上衣服都得是她给她穿。现在倒好,连这点儿猥亵的机会都没有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端竹的遣词造句要更文雅一些,“猥亵”之类词汇在她脑中字典里是不存在的——她把“猥亵”称作“照顾”,于是猥亵妇女也成为了名正言顺的事情,哦,不,那不叫猥亵妇女,叫照顾心上人——这就更名正言顺了不是?
总而言之,郝君裔能不能当成个合格的政客目前尚且未知,可端竹在这方面倒是越发入流了。她精于机械记忆,郝君裔的声色眉眼,只要她想学就一定能学个十足,包括郝君裔的想法,如果郝君裔愿意予以认真的解释,那么几天之内,端竹的脑袋里就能去芜存菁,再革命出一个崭新的世界来。
“党校也快放假了,你要认真一点。”端竹板着脸,样子比她脚边的小雪堆还要冰冷许多,“上课不要总坐在最后一排,跟你一道上课的很多都是□□,他们要真看上你,你未必就能保自己周全。”
郝君裔把自己脖上的围巾紧一紧,双手拢住大开的风衣襟领,佝偻肩背迎向首都特产、呼啸的北风,一边朝端竹走来,一边好脾气地微笑道:“你也快考试了,努力复习功课吧,闲事管得那么多,都快变成老婆婆了。今后要叫你华老婆婆。”
端竹心想你把最前最后的两个字去掉,我就不介意你叫。而后又觉去掉也有些粗俗,所以你还是叫我名字好。林小姐和咪宝阿姨不都是互叫名字的吗?只要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其实叫什么都一样的吧?整天老婆老公地叫,反倒矫情造作。。。
郝君裔对端竹的内心世界一直无法理解,是以此时她见端竹阴森森地坐在那儿沉思,也不愿白费心机去探其究竟,只是觉得端竹这孩子越来越古怪了,几乎就是个旧社会里的老管家,并且在她的衬托下,自己愈发地像那不成器的小少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唉,我走了。中午你别做饭,去食堂跟我一起吃吧。”郝君裔轻易不愿动脑,但不动脑时她的智力已经很可观,“多认识些你所谓的□□也没坏处,再说你年轻貌美,你一去,那些看上我的人就转移目标向你了。虽然你还没成年,可大学生的正事里也包括谈恋爱,□□太老你看不上,孙子党总能有你中意的吧?”
端竹点头不答,心里又在想:你说得没错,我就是看上你这孙子党了。
郝君裔走后,端竹回到屋里,先是紧挨着暖气让自己从外而内地暖和起来,接着就铺开草稿纸,摊开高等数学课本,又将课后习题做了一遍。期间郝君裔打过一次电话回来,说的是因为授课老师下基层开会,午后的课取消,中午两人还是在家吃吧。
电话中,郝君裔提及自己和端竹时,用了“咱娘儿俩”这个词,端竹起初觉得好笑,一番忍俊不禁后,又感到郝君裔在课室里实在太随便了。即便大家都知道她是未婚带了个收养的孩子,可再怎么样也不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农村老娘儿们的形象吧?老爷爷可是交代过的,要尽量在人民群众当中树立起郝君裔谦逊有礼,务实肯干,勇于进取,开拓创新的青年干部风范。。。端竹顺着这条思路想开去,腹中很快开满了一数黑暗的花朵。
端竹本就是个实干派,在林森柏处又学得一身的风风火火,想到什么,只要情况允许就恨不能马上去做,于是她迅速地收拾好笔墨纸砚,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顺着自己的归类习惯很快找到午饭素材,三下五除二,不消一个小时就做出了一顿青黄红蓝色彩斑斓的午饭来。
午间十二点过二十分,郝君裔准点准时地回来了——她去上课,只需在路途上花费十五分钟,等她下课,便需在路途上花费二十分钟。端竹时不常地感叹说人的懒惰果然是无下限,就算不赶时间,快走两步还能要了她的命么?她却不以为然,因为她觉得慢慢走也是享受生活的一种方式,路上招猫斗狗,更是别有一番乐趣。
“午饭吃什么?”郝君裔进门就把大衣往沙发上一丢,整个人也跟着长长地躺了上去,“下午我要好好睡一觉,今天上课差点睡着。”
端竹在厨房里听着,少年稳重的脸上突然起了一点笑意,可那笑意表面蒙着一层阴险邪恶的诡异气息,这就叫人很不敢恭维了。过去一小会儿,她估摸着郝君裔休息够了,利落地摆好饭桌便叫郝君裔来吃饭。郝君裔躺在沙发上要睡不睡的,就觉得浑身上下的不愉快,腰也疼是背也疼,在由客厅走进厨房的一路上都在埋怨,“都说晚上别抱着我睡了,你娘我老胳膊老腿,哪里折腾得起,”话到这儿,她的声音猛然提高了八度,用手指着色彩丰富的饭桌,“这、这是午饭?!”
饭桌上摆着五个碟子,碟子里分别装着连皮的整个儿红薯,连皮的整个儿黄瓜,连皮的整个儿土豆,连皮的整个儿茄子,甚至还有连皮的整个儿小南瓜。。。这叫人可怎么吃啊?
“我看那你最近走乡土路线,为了给你点儿灵感,我就把饭也做得乡土一点,咱、娘儿、俩、也体验一下西柏坡风情,不能总让深入农村的口号流于表面。”端竹习惯性地要去找筷子,可转念又觉这顿午饭是完全可以不用碗筷的,为了让节能减排的口号也不流于表面,她空手折回桌前,拉开椅子坐下,着手剥起了土豆皮。
郝君裔哭丧着脸,指着土豆问:“土豆怎么吃好?”
端竹垂着眼皮答:“蘸盐吃好。”
郝君裔哭丧着脸,指着红薯问:“红薯怎么吃好?”
端竹摆弄土豆答:“粘糖吃好。”
郝君裔胃里开始泛酸水,可还是指着茄子坚持不懈地问:“那茄子怎么吃好?”
端竹将土豆皮收拢成一堆答:“蘸酱油吃好。”
郝君裔咬牙:“那黄瓜怎么吃好?”
端竹咬一口土豆答:“蘸白醋吃好。”
郝君裔扶住椅背:“南瓜呢?”
端竹嚼着土豆答:“蘸酸梅酱吃好。”
郝君裔破罐子破摔地想,也成吧,如果蘸点儿东西吃的话,味道应该都还能勉强接受,不至于让嘴里淡出个鸟儿来,便问:“作料都在哪儿呢?”
“理论上是这么吃好,可在西柏坡,你又不是□□,哪儿有那么多调料给你呢?只有盐巴。好好体验吧,娘。”
☆、小树
一顿堪称辛酸的午饭过后,郝君裔换起睡衣——还是那身棉布料子的趴趴熊——噗通一声倒进床间,捂着个丁零咣啷的肚子还要喝水。
端竹知道她是光吃碘盐觉得嘴里发干,可也不打算给她水喝了。
而郝君裔是很难自觉勤快的人,端竹不替她取水,她就守着那小半杯水很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喝,欧美麻豆般的颀长身躯在床间侧卧着缩成一团,不像个女人,倒像只营养不良的大熊猫。几乎是用舔的喝完一杯水,她便抱着杯子不动弹了。
“郝君裔?”端竹试探着叫她一声。没有回应。端竹合起报纸走到床边,果然发现她睡着了。从她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在唇前的玻璃杯壁上凝成白雾,缓慢而富有节奏的一呼一吸之间,白雾总在变化形状,却像放电影一般连续不断——端竹都看在眼里,可脑海中想的并不那么艺术。她看见气息是从郝君裔嘴里出来的,就开始琢磨郝君裔是不是感冒了,由于鼻塞所以才必须用嘴呼吸。
小心翼翼地把手盖到郝君裔的额头上,她试探了郝君裔的体温。但她的体温太高,对方体温太低,这就怎么摸都是凉的。想来,跟郝君裔在一起快有一年半了,端竹却从没怎么见郝君裔病过。两个十分健康的人在一起,生活中连点手忙脚乱的调剂都没有,日子真是太过乏味了。
前几天端竹忍不住问郝君裔,你病过吗?郝君裔想想,说,有一阵长智齿,总发烧。端竹一高兴,顺势问,烧到几度?郝君裔似乎对这个记得很清楚,立刻就可以答出来,三十六度五。还解释说长智齿都是低烧,这算低烧中的高烧,当然正儿八经发高烧时她也能烧到国际标准水平,不过只能偶尔一次,因为那实在是太难受了。多烧几次她就恨不能直接死了算了。
端竹不可置信地把电子体温计探到郝君裔耳洞里,一量,三十五度六,且郝君裔当时还躺在被窝里,体温应当比正常时候稍高一些,照这样讲来,三十六度五对她而言可不就是发烧了么?端竹想起人体的正常体温大约就是三十五到三十七度之间,往下是快死,往上就是发烧,于是她也给自己量了量,居然正好是三十六度五,而她是刚喝下去一杯凉水,体温照理要降——敢情老天爷是专门发她下来给郝君裔暖被窝的。实乃天作之合啊!
就在端竹怀古追幽,不胜唏嘘的时候,郝君裔突然动弹一下,竟是抱着杯子亲了一口。端竹看她一脸的舒适恬静,便不再琢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