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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汴京风骚 作者:颜廷瑞-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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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卿进言,朕几误大事!这是御史台密合苏轼‘往复贾贩’的奏表,卿审查处理吧!”
  王安石惊诧,他接过密告奏表,心神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几行看过,他不禁面容失色。这份密合奏表他确实不知,谢景温虽为“变法”,但这种暗作密报的勾当却着实可恨!王安石一时暗暗叫苦:“我何以再见子瞻?何以向世人剖白啊”
  皇帝赵顼看到王安石也就算是开始处理朝政了,周身轻松起来,高声吩咐宫女:
  “上茶!”
  “梅枝雪水团龙茶”的芬芳,引来了新的一日的晨曦,黎明的光束透过雕花窗格落在御堂里仍在高声答对的君臣肩上。
  司马光将出任宰相不过是朝臣私下的传闻而已。从而王安石又一次度过了灾难,巩固了他的地位、权力。
  皇帝赵顼以自己理解的“权变”,也达到了目的。王安石还得为他所用。
  司马光的九份“辞呈”,成了流俗言论的代表。他呼喊的“匡正缺失”,成了为吕诲、吕公著等人的公开呜冤。他的存在,成了保守因循的象征。他必须离开京都了。但贬往何地呢?皇帝赵顼不愿司马光离开京都太远,应当带着书局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埋头在古书堆里,为自己题赐的《资治通鉴》而竭尽才智。王安石也许出于对友谊的考虑,建议仍赋与部分地方实职。君臣各说各的想法,但没有争论,似乎都在避免“顶牛”。
  苏轼的《上皇帝书》和《再上皇帝书》,成了居心险恶的诽谤。他的“欲速则不达”的论点,成了反对“变法”的借口。他的《论专断》,成了心怀叵测的煽动。谢景温密合苏轼“往复贾贩”一案,恰好成了苏轼人格伪劣的暴露。皇帝赵顼提出要严惩这个“以权谋利”的无德臣子。王安石也许为了保护朋友,建议先行“立案勘查”。皇帝赵顼这回依从地点了头。
  韩琦的进宫谏言,成了老一代臣子反对“变法”暗地活动的证据,并牵连到久已无权、久已无言的范镇、欧阳修、张方平等人。他的返回京都,被视为“晋阳之甲”的前奏,并牵连到为皇帝谋事析理的同修起居注孙觉。韩琦的兵权被削。
  拥护司马光和苏轼的朝臣们也在“梅枝雪水团龙茶”的芬芳中得到判决。他们都将离开自己现任的职位,离开繁华的京都,分别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过那种空有仇恨而又无可奈何的生活。
  王安石是这场较量中的胜利者。他战胜了自己的老友司马光和苏轼,排除了德高望重的韩琦的干扰,征服了年轻的皇上。今后,他将单独负起这个时代的风云,在一条充满危机和艰险、既听不到任何警告、又看不到任何路标的崎岖山路上攀登。凭他伟大的想象将只去眺望顶峰上的秀丽,依他“执拗”的性格绝不屑一顾脚下的深谷。
  皇帝赵顼在这次较量中投下了最大的赌注。今后,他将在一种声音中,再无需反复分辨、反复选择地去创造超越祖宗的业绩,中兴这个日益虚弱的王朝。他将满怀希望地等候“三五年必成其功”。同样,他也只愿看到山顶的秀丽,而不愿理会脚下的深谷。
  这对君臣就这样在自身完美的幻想中,开始了孤独而勇敢的跋涉。
  一个月后,“变法”以来第二次大规模的机构、人事调整逐步展开。冲击由弱而强,渐渐卷向司马光、苏轼。
  熙宁三年(1070年)四月,皇帝赵顼诏命韩绛为参知政事。韩绛与王安石同领“制置三司条例司”半年来,得“应声虫”绰号。此诏一出,群臣立即明白,关于“司马光将任执政”的传闻宣告落空,而且王安石在中枢的势力得到了加强。
  五月,皇帝赵顼诏令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其事务归中书门下(东府)处理。这个侵权机构的撤销,表面看来,是采纳了司马光、苏轼的谏言,消除群臣的不满。而实际上使“制置三司条例司”的重要成员吕惠卿、曾布、章惇、吕嘉问等,一股脑涌进中书门下,占据要津,执掌了政务。郑绾、舒亶、李定、谢景温等新进入物,也占据了谏院和御史台。东府中书门下和谏院、御史台成了王安石控制的天下。
  六月,皇帝赵顼诏令罢韩琦高阳关、其定府、定州三路安抚使之职,只领大名府路安抚使一职以示宽宥。容韩琦度其残年。同时,诏令罢同修起居注孙觉之职,黜知广德军。孙觉所担心的“晋阳之甲”,首先把他自己从皇帝身边清除了。
  七月,皇帝赵顼以苏轼妄自出策试之题“论专断”为由,诏令停止苏轼开封府推官之职。并暗地派遣人员去苏轼送父亲苏洵灵柩归蜀途经的州、县,向船夫、仪官查究“往复贾贩”一案。
  八月,皇帝赵顼诏令刘攽通判泰州。
  九月,皇帝赵顼诏令四十九岁的御史中丞冯京任参知政事;诏令四十九岁的河北安抚使吴充任枢密院副使;诏令司马光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集贤殿修撰出知永兴军。
  半年时光,暴雨急风,朝野变色,群臣惶恐。迁升者鼓乐登台,遭贬者泣咽离京。谏台沉寂,谏官无声,歌颂“变法”成了时髦,议论“变法”成为禁忌。接着,元老重臣陈升之罢相,欧阳修徙居蔡州,张方平出判应天府。
  花谢了,叶落了,风雪腊月来了。在一片颂扬声中,王安石与韩绎并肩登上宰相的高位。
  宰辅上台,一声霹雳,宣布“保甲法”在全国推行。为了宣扬“保甲法”出台的声威,皇帝赵顼诏令:
  “元旦佳节,将在御南苑隆重举行‘御苑射弓’。”
  “御苑射引。二十年来不曾听到的名字,今天重新出现了。这个“寓励武于娱乐”的传统节目,压在箱底二十年之后,又要搬上舞台。
  “御苑射弓”。陌生而有趣的玩艺,年轻人打听着、询问着,年老人回忆着、叙旧着。当人们弄清这“御苑射弓”原是皇帝亲自跃马射箭、文臣武将陪伴骑射,以比技艺高低时,京都各行各业立即沸腾起来;这是第二个“菊花会”、第二个“万灯会”啊!皇帝要亲自出马演出,又是一次终生难逢的乐事。普天下的富商大贾、文人墨客能不云集京都吗?赚钱的机会来了,酒楼、妓院、驿馆、瓦艺、小摊又都忙乎起来。
  于是,南御苑四周的妓院,酒楼,都挂起了银鞍、金箭。《奔马图》走了红运,张贴在家家户户的门上,成了隆冬季节大宋京都的吉祥物。
  繁华的京都又变着花样热闹起来了。

  篇二十一
  司马光、苏轼府邸
  司马光和苏轼失意于朝廷·天宇间飘撒着晶莹的雪花,飞扬着两颗不惧寒冷的灵魂。
  腊月,一阵罕见的大雪,从夜半时分漫天纷扬而落,覆掩了大地,覆掩了京都,覆掩了皇宫、街巷、酒楼、妓院迎接元旦佳节的花灯、彩带、春联、喜幛和满街满巷张贴的《奔马图》,覆掩了南御苑“射弓”的场地和半个月来几千工匠修建的彩楼、看台、跑道,也覆掩了董太师巷司马光的庭院和外城西冈苏轼的府邸。
  雪,洁白无瑕,公平地对待着强者和弱者,喜者和愁者,得意者和失意者,并用雪水的寒冷和晶莹,洗涤着人们脸上、心上的各色涂物。
  司马光庭院里的一切,似乎都静静地沉入了昏眠,唯有假山上那株苍劲虬枝的短松,在飞雪中抖擞抗争,孤傲而充满凄楚。
  苏轼的府邸,已成为一座冰雪封闭的方城。雪漫曲径石阶,冰裹树干校条。梨树上的鸟鸣和梨树下的欢歌早已绝音。
  大雪仍在落着。
  从这一年的五月起,苏轼就很少走出这座方城。风云骤变,雷声不息,他不愿走出这座方城去牵连朋友,朋友似乎也不愿走进这座方城为他添乱,冷落便一日甚于一日。
  七月,因策问出题“论专断”而被皇帝停止开封府推官职务的诏令一出,他在刹那之间,就成了一个被皇帝端出来,挂起来,供人们观赏的异端怪物。亲朋目呆,师友失神,行人撇嘴,四邻侧目。任妈的头发全白了,夫人王闰之以泪洗面,子侄们不再嘻笑,歌伎琵琶、倩楚、胡琴等黯然失神,门房老人木讷无语,连远在百里之外的弟弟子由(熙宁三年,苏辙改任陈州教授)也一日三惊地来函询问。
  心酸,孤独,屈辱!因忠贞而遭贬的进谏者。
  苏轼真的为老人、夫人、孩子发愁、忧心了。任妈已年过六十,还能经受得起千里贬途的风霜雨雪吗?夫人季璋即将临产,还能经得起颠簸折磨吗?孩子,自己的、子由的,大的、小的,九条幼小的生命,何以饱其饥肠饿腹呢?
  朋友们因受自己的牵连一个一个地被逐出京都了。欧阳(上非下木)(欧阳修之子)、张恕(张方平之子)、李常、黄实现时在哪里?“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罪愆深重啊!没有告别,其情可感;没有送行,其疚莫赎。唉,就是能够为朋友折柳送别,又能说些什么呢?
  在这无尽的孤独、哀怨中,驸马王诜悄悄地来访了。把朝廷对“往复贾贩”一案暗地查究的消息,带进了书房,带给了还在梦中的苏轼。苏轼的思绪全乱了:
  他惊骇——根本没有料到朝政之争会是如此的残酷;
  他愤怒——根本没有料到对手会是如此的不择手段;
  他恐惧——根本没有料到有人会操起朝制刑律之剑;
  他悲哀——根本没有料到这天外横祸会是如此的荒唐。
  他张臂狂笑,捶胸呼号:欺人啊,欺天啊,欺万古不灭的神灵啊!
  他咽泪叹息,默默地吞下了这苦冤之果。他终于明白,自己的被停职、搁置、吊挂展览,原来不仅是因为几句刺目逆耳的“论专断”,而是在等待着身败名裂的诛伐;自己的被暂留京都,不作贬逐,原不是朝廷的仁慈,而是等待着最后判决的囚禁啊!
  他举起酒杯苦饮。王诜劝他呈表自辩,并愿意通过贤惠公主之手将奏表直呈天庭。他感激地摇头谢绝了。他放下酒杯,举起酒坛痛饮,激愤狂呼:
  “苍蝇点白,我卑视他们1志不可屈,我苏子瞻等待着刑律之剑”
  大雪仍在落着。
  此时的司马光也很少走出他的庭院。但他不像苏轼那样日夜不安地为失败的痛苦所煎熬,而是满怀愤怒地顶着袭来的狂风暴雨,进行着单枪匹马地顽强抗争。他闭门谢客,独居书房,不顾妻子张氏的劝阻,不顾儿子司马康的哀求,凭借着尚未失去的“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的地位和权力,奋笔疾书,勇敢地捍卫自己的政见,更加大胆、尖锐地向皇上的诏令和朝廷出台的新法进行谏奏、抨击,把一份一份的奏表交给儿子司马康送进大内。表现出一个正直的谏官大无畏的可贵品质和令人惊讶的“固执”。
  当皇帝赵顼诏令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吕惠卿、曾布等人进入中书门下占据要津时,他书写奏表,赞颂皇帝废除这个“侵权生事”机构,却强烈反对王安石所用非人。再次申述自己的吏治观:“治在得人,不在变法”、“苟得其人,则无患法之不善。不得其人,虽有善法,失先后之施矣。故当急于求人,而缓于立法也。”
  奏表写就,要儿子上呈。司马康看完,汗浸额头,惶恐地说:
  “父亲,这此时上呈,合适吗?”
  司马光掷笔于案,不容迟疑地吩咐:
  “立即上呈!”
  当皇帝赵顼诏令“罢韩琦高阳关、其定府、定州三路安抚使之职”时,他书写奏表反对,大胆为韩琦辩白,尖锐地指出“所谓‘晋阳之甲’,乃诬方镇有除恶之谋,中外闻者无不骇愕。窃唯执政之意,止欲禁塞言者,使不敢复言”这分明是指责皇帝了。
  司马康看完表文,大惊失色,劝阻说:
  “父亲,我们不能自投罗网啊”
  司马光闭目静坐,只说两个字:
  “上呈!”
  当皇帝赵顼诏令“停苏轼开封府推官之职”时,他挺身而出,为朋友抱不平,立即书写奏表,反对用不正当的手段诬陷朝臣。“今迁安石者如苏轼辈,皆肆行诋毁、中以危法。”
  司马康看完,沉思良久,提醒父亲:
  “据朝臣传闻,苏子瞻被停职的主要原因,不在于‘论专断’,而在于‘往复贾贩’,朝廷正在暗中查究。父亲知道,朝廷有制:官员‘贾贩谋利’者,与盗窃、贪污同罪,案情严重者,是要杀头的。此非政见之争,乃刑律之案。”
  司马光喟然叹息:
  “谣啄之词,连你也相信了。这是朝廷的悲哀,也是人世间的悲哀,苏子瞻只能以酒浇愁了。上呈吧!”
  当皇帝赵顼诏令刘攽通判泰州时,司马光立即意识到贬逐自己的诏令即将下达,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京都了。他心胸沉闷,但不恐惧。他明白,自己一旦离开“翰林学士兼侍读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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