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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沉重的翅膀-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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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子上,是像你说的那个情况吗至于混凝土的养生期,在气温低的情况下,也不
是不可以加快的。你可以用电养生,也可以加化学制剂,有一周时间足够了,为什
么非二十八天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下我的履历,我还搞过八年的基建,你没想到吧
你以为你很聪明别给我来这一套,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十天以后交出方案。“
  这一席话听得董大山目瞪口呆,他不得不对陈咏明刮目相看了。
  后来,他们又打了第二个回合。
  金工车间非常拥挤,机床也安得横七竖八,需要重新布置,合理流程。一些工
段要迁出去,腾出地方,车间的工艺线路才能调整。
  需要盖一个可以安装三吨吊车的九百平方米的厂房。根据陈咏明过去搞基建的
经验,干基建主要是个组织工作,这个厂房三十天完成,他心里还是有谱的。
  他召集计划处、基建处、运输处布置工作。“明天是星期天,基建处放线,运
输处清理场地,下午挖方,夜间打垫层。现在天暖了,混凝土的养生期有四五个小
时就可以了。星期一起基础。”
  星期一早上,陈咏明上班一看,工地上一动没动。他很奇怪,布置工作的时候,
没有人反对嘛!他到基建处去找董大山,办公室里没有,直到九点钟才把他找着。
“今天应该起基础,怎么一动没动”
  “这个线我不能放。”
  “这就怪了,星期六开会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不能放”
  “图纸没给,我怎么放”
  “我不是给了你一个平面图吗”
  “那不能作为放线的依据。”董大山振振有词。
  “平面图不能放线吗”
  “不能。”
  “这是标准厂房,十八米跨是标准跨距,平面图上标没标这个尺寸”
  “有。”董大山最怕陈咏明发问,他的问题像层层剥笋,最后非把你藏着掖着
的东西剥出来不可。
  “厂房的长度九百米,图纸上有吧”
  “有。”董大山觉得扣子一环一环地扣紧了。
  “好,再问,安装天车的六米柱距是标准柱距你知道吗”
  “知道。”他不能说不知道,宋克不是在汽车行业的厂长会议上表扬过他精通
基建业务吗“既然平面图上给了你这三个条件,你怎么不能放这个线你想糊弄
老百姓你知道,我可不是种地的。三十天工期你给我耽误了两天。你到底能不能
放这个线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明天。”董大山垂头丧气地说。
  “不行。今天下午三点你必须把线放出来,三点放不出来,你这个处长就别当
了。”说罢,陈咏明转身就走。下午两点半一看,不但线放了,土方都开挖了。
  陈咏明真想把董大山撤了。这么一件事,不但宋克打电话替董大山说情,连田
守诚部长也给他打招呼。田守诚不可能认识董大山,这当然是宋克游说的结果。
  陈咏明能不服从吗一个是他的主管局长,一个是重工业部的部长。他能去问
郑子云吗“你说的话算数不算数‘能下放的权力,部里一点儿不留”’郑
子云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据说他的工作也并不顺利。
  再说,他自己不是也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一定的迁就和让步吗上次,田部
长不知为什么缘由来厂里看看走走,他不是也同意报销一笔招待费吗他说:“香
烟嘛,就买三盒吧。他们要抽就抽,不抽不要打开,留着下次用。”原政工组组长
深奥莫测地笑了。还有人说他小气。小气谁不小气又从自己腰包里掏了一分钱呢
部长们在自己家里抽烟怎么办也有人招待明知这么做要讨人的不喜欢,但他
要决心在自己的工厂里造就一种公事公办的风气。
  据说,行政科的经办同志买了一条。那位行政科长不错,不给报销,说:“剩
下的哪里去了查不出来不要报销。”好,这么一来,下次就没有人再敢拿着公家
的钱瞎花,并且从中揩油了。有反对的.不是也有支持的吗使陈咏明感到忧虑的
还有,像李瑞林这种党龄不算短、党性比较强的同志,事情一涉及到自己头上,不
但思想跟不上趟.甚至还产生了抵触情绪。而且,随着今后工作的发展,肯定还会
涉及更多按老规矩办事的人。那阻力是多么的大啊!他,吃得消吗偶尔,他也会
有力不从心的惶惑和短暂地丧失信心。这时候.他只要大步流星地在厂子里走上几
圈,心里的郁闷渐渐就会被随时遇到需要他裁决的各种问题所驱散。他没有时间发
愁,他必须把百分之百的精力投入这复杂的生活中去。
  扣工资的事,气得李瑞林七窍生烟,可他既没跳也没闹。他知道这事不能闹。
他不在理,摆到桌面儿上说不过去。不管怎么说,在他那杂乱的思想里,还有一根
弦总在提着:我是三十多年的老党员了
  老吕头还按着老称呼招呼他:“李书记,您——来得这么早哇。”
  老吕头的两个门牙已经豁了,说起话来直漏风。所以,那语调更让李瑞林感到
一种落魄的凄凉。
  他原想对老吕头说:“别叫我书记了,往后,就叫我老李吧。”话到嘴边儿,
却硬是说不出来。
  一想到今后要与老吕头为伍,一块儿看大门儿了,脸上总有些挂不住的样子。
话虽那么说,共产党的干部能上能下。谁见过呀。
  历来的习惯是,只有那些犯了错误的干部才会连撸几级。平白无故,哪有从干
部变工人的不往上升,至少也得保持原有地位不变,才说得过去吧不论怎么说,
老吕头还那么称呼他,在精神上多少给了他一些安慰。至少老吕头没拿他当犯了错
误、撸下来劳改的干部。于是他装着没有留神的样子,只是执意劝老吕头早些下班,
回家休息。
  老吕头从车棚里推出自己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乱响的自行车,头上戴着一顶
小儿子吕志民复员的时候带回来的军帽。绿色布面、灰色兔毛的衬里,耷拉着两个
耳扇子,一走一扇忽。身上穿的那件棉大衣,油腻腻的。胳膊肘、前襟和下摆的边
缘都已经补过了,就连每个扣眼儿,也都重新锁过了。这件大衣,早该换一换了。
  当老人的,省啊,省啊,还不都是为了孩子。
  李瑞林想起老吕头的小儿子吕志民,昕说净和老吕头闹不对付。能说那孩子坏
吗也不是,就是犟,你说东,他偏说西,毛毛躁躁,是个“二了八十”的浑小子。
唉,现在的年轻人,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上了年纪,心里还不得安宁啊。做父母的,除非到了蹬腿的那一天,活一天,
就有操不完的心。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第十二章 
 
  李瑞林瞧着老吕头走远之后,便走进传达室。坐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觉得
这么坐着不是个事儿,总得干点什么吧,又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他忽然觉得呆了
这么多年的厂子,变得好生分.好像他是个初来乍到的新工人。这让他觉着很不是
滋味。
  于是,他捅开了封着的蜂窝煤炉子,打了壶水放在炉子上烧着,又从门背后找
出把大扫帚,哗啦哗啦地扫着传达室门前的那段柏油小路。说实在的,真没有什么
可扫的,溜光的马路挺干净,说邪乎点,真像舔过的那么干净。他直起腰,打量着
远远近近的厂房。从部队转业下来,他就到这个汽车厂来了。二十多年,眼瞅着这
个厂子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地发展起来,就像眼瞅着邻居家的孩子,生下来,吃奶,
断奶,会爬了,会走了,长大了,上学了有时,他不明白,他明明见那孩子不
久以前还光着屁股满世界乱爬,怎么一下F子就变成了个漂亮小伙,穿着他顶不待
见的喇叭裤,裤腿活像两把用高粱篾儿扎成的笤帚,胳膊弯里还挎着个小妞儿。
  这工厂越来越气派了。比他家乡那个县城还大,绕厂子转一圈,没有大半个钟
头怕是转不下来。
  一进厂子大门,是个挺大的圆形花圃,两条柏油小路,从花圃左右两旁绕了过
去。像两条筋骨挺好的胳膊,搂着个大笸箩。路边,是挺直的白杨树。树干上的节
子,活像人的眼睛,木格登登地瞪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们,也那么瞪着李瑞
林。白杨树下,是修剪得一般高低的小松墙。松树的针叶上,锈满了从北京城的烟
囱里冒出来的煤灰,叶子黑不黑、绿不绿。
  花圃后面是办公楼,办公楼后面是一个挨一个的车间。右边,几乎看不到边儿
的广场上,一辆辆崭新的、准备出厂的汽车,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新战士,
穿着刚发的新军装,背着乌光锃亮的新马枪,很有一些排山倒海的气势。就连满肚
子怨气的李瑞林也不得不承认,在原先那个乱摊子、散摊子、烂摊子上干出这一番
成绩,哪里是只花苦力气就能办到的!那真是明枪暗箭,左推右挡,嫉贤妒能,一
步一个陷阱。全厂上上下下这些个人,谁是怎么回事,那些多少年也解决不了的老
大难问题,哪一样李瑞林不知道啊。陈咏明也是个人吧,也有闷在肚里说不出的苦
吧,怎么就不见他有个灰心丧气的时候炉子上的水开了。咕嘟咕嘟的,气儿挺足,
把水壶盖顶得呱嗒呱嗒地响。李瑞林泡了杯茉莉花茶。八角钱一两的茶叶,还赶不
上以前六角的。真是,什么都不如从前了。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掏出装烟丝的铁盒
和卷烟纸,卷了一支“大炮”,悠悠地吸着,一面端详着传达室里简单的陈设。
  一张条款,用毛笔字写得工工整整,醒目地贴在大挂钟的下面。大挂钟的钟摆
摇来摆去,像个脑袋瓜,歪来歪去地在琢磨那张条款,看得有滋有味儿,没完没够。
  条款上这样写着:五罚一元钱的暂行规定一、随地吐痰;二、随处抽烟;三、
乱丢纸片;四、乱放车子;五、家属随便进厂。
  凡有上述行为发生,各罚人民币一元。
  曙光汽车制造厂
  李瑞林把这条款瞧了又瞧,总觉得有点小题大做。
  家属小孩不能到厂子里乱窜,这还说得过去。可随处吸烟,随地吐痰,乱扔纸
片,乱放自行车要罚一元钱,有那个必要吗。寻思大伙钱多了还是怎么的新鲜!
没见过!没事儿上街看看去,满大街的烟头、纸屑、黏痰,越是人多,越是热闹的
地方就越乱乎。再说,谁能不吐痰呢中国人没有不吐痰的。不信,就支着耳朵昕
听,别管在戏园子里,报告会上,或是电汽车里,马路上的自行车队里,总能听见
打扫嗓子的声音,往外咯痰的声音。吐口痰,又碍着谁什么了呢倒是自行车,那
是乱放不了的。看车的老娘们儿,会拿着大喇叭冲着不存车的人使劲儿吆喝,就算
不想存车的人有张追击炮也打不透的厚脸皮,也甭想省下那二分钱。一说,还是迫
击炮,那是哪个朝代的武器了早不是李瑞林在部队当迫击炮手的那个时候了。老
喽!落后喽!除了迫击炮,还能知道什么呢肯定,这是陈咏明的主意。前不久他
才从日本考察回来,准是从那儿趸来的洋货。
  听说全厂整整停工一天,擦所有车间的窗子。说实话,那窗子打从建厂那天起,
二十多年没有擦过。上面腻着一层黑褐色的浊物,但是谁也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好。
工厂嘛,又不是宾馆,它本来就是个脏地方。油泥、铁末子、铸造车间清砂时到处
飞扬的黑砂别说车间的窗子,就是车间外头的树叶,也像刚从铸模里倒出来,
上面粘着一层黑砂。你擦呀,有本事连树叶也擦擦。
  陈咏明向大家讲文明生产的重要。“挺好的厂房,弄得像个监狱。黑乎乎的,
一进厂房就让人昏昏欲睡,打不起精神。外国人要是看见这种厂房,准不跟你做买
卖。他不相信,用这种态度对待厂房,还能用什么更好的态度对待生产。也就不相
信你能生产出好东西来.”

  还听说,厂子里盖了暖房,请了花匠。开春以后,还要在空地上植草皮。说是
这样可以不往车间里带灰尘,能保证产品质量什么的。好倒是好,顶什么用能代
替拉闸不给电,还是能代替原材料的不足工厂就是工厂,想看花看草上公园去。
能跟洋人比吗他们是资产阶级,中国人不看花不看草照样过日子,照样出汽车。
  莫不是他成心在挑陈咏明的刺儿落到看大门的下场,该怪谁呢春天,陈咏
明在部里开完整顿企业管理会回来,不知得了什么令儿,比刚到厂上任的时候更来
劲儿了。什么扩大企业自主权啦:什么市场竞争啦;什么整顿企业领导班子啦;什
么自由组阁啦;撤销大庆办、政工组和车问专职支部书记啦真敢干哪。
  别的事,李瑞林不敢说,有几样他可实在接受不了。
  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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