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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梁启超文集-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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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旧选举区之特别利益被破坏也;美国布禁奴令,千八百六十五年。而南部素封家之利益被破坏也。此与吾中国之废八股,而八股家之利益破坏;革胥吏,而胥吏之利益破坏;改官制,而宦场之利益破坏,其事正相等。彼其所谓利者,乃偏毗于最少数人之私利,而实则陷溺大多数人之公敌也。谚有之:“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于此而犹曰不破坏不破坏,吾谓其无人心矣。夫中国今日之事,何一非蠹大多数人而陷溺之者耶?而八股、胥吏、官制其小焉者也。

    欲行远者不可不弃其故步,欲登高者不可不离其初级,若终日沾滞呆立于一地,而徒望远而歆,仰高而羡,吾知其终无济也。若此者,其在毫无阻力之时,毫无阻力之地,而进步之公例固既当如是矣,若夫有阻之者,则凿榛莽以辟之,烈山泽而焚之,固非得已。苟不尔,则虽欲进而无其路也。谚曰:“螫蛇在手,壮士断腕。”此语至矣!

    不观乎善医者乎?

    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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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1梁启超文集

    胃症结,非投以剧烈吐泻之剂,而决不能治也;疮痈肿毒,非施以割剖洗涤之功,而决不能疗也,若是者,所谓破坏也。

    苟其惮之,而日日进参苓以谋滋补,涂珠珀以求消毒,病未有不日增而月剧者也。

    夫其所以不敢下吐泻者,虑其耗亏耳,所以不敢施割剖者,畏其苦痛耳,而岂知不吐泻而后此之耗亏将益多,不割剖而后此之苦痛将益剧,循是以往,非至死亡不止,夫孰与忍片刻而保百年,苦一部而养全体也。且等是耗亏也,等是苦痛也,早治一日,则其创夷必较轻,缓治一日,则其创夷必较重,此又理之至浅而易见者也。而谋国者乃昧焉,此吾之所不解也。大抵今日谈维新者有两种:其下焉者,则拾牙慧蒙虎皮,借此以为阶进之路,西学一八股也,洋务一苞苴也,游历一幕夜也,若是者固不足道矣;其上焉者,则固尝悴其容焉,焦其心焉,规规然思所以长国家而兴乐利者,至叩其术,最初则外交也,练兵也,购械也,制器也,稍进焉则商务也,开矿也,铁路也,进而至于最近,则练将也,警察也,教育也,此荦荦诸大端者,是非当今文明国所最要不可缺之事耶?虽然,枝枝节节而行焉,步步趋趋而摹仿焉,其遂可以进于文明乎?其遂可以置国家于不败之地乎?

    吾知其必不能也。

    何也?

    披绮罗于嫫母,只增其丑;施金鞍于驽骀,只重其负;刻山龙于朽木,只驱其腐;筑高楼于松壤,只速其倾,未有能济者也。今勿一一具论,请专言教育。夫一国之有公共教育也,所以养成将来之国民也。而今之言教育者何如?

    各省纷纷设学堂矣,而学堂之总办提调,大率皆最工于钻营奔竞能仰承长吏鼻息之候补人员也;学堂之教员,大率皆八股名家弋窃甲第武断乡曲之巨绅也;其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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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 进 步181

    生之往就学也,亦不过曰此时世妆耳,此终南径耳,与其从事于闭房退院之诗云子曰,何如从事于当时得令之ABCD,考选入校,则张红然爆以示宠荣,吾粤近考取大学堂学生者皆如是。资派游学,则苞苴请托以求中选。若此者,皆今日教育事业开宗明义第一章,而将来为一国教育之源泉者也。试问循此以往,其所养成之人物,可以成一国国民之资格乎?

    可以任为将来一国之主人翁乎?可以立于今日民族主义竞争之潮涡乎?

    吾有以知其必不能也。

    不能,则有教育如无教育,而于中国前途何救也?请更征诸商务。生计界之竞争,是今日地球上一最大问题也,各国所以亡我者在此,我国之所以争自存者亦当在此。商务之当整顿,夫人而知矣。虽然振兴商务,不可不保护本国工商业之权利。欲保护权利,不可不颁定商法。仅一商法不足以独立也,则不可不颁定各种法律以相辅。

    有法而不行,与无法等,则不可不定司法官之权限。

    立法而不善,弊更甚于无法,则不可不定立法权之所属。坏法者而无所惩,法旋立而旋废,则不可不定司法官之责任。推其极也,非制宪法,开议会,立责任政府,而商务终不可得兴。今之言商务者,漫然曰吾兴之吾兴之而已,吾不知其所以兴之者持何术也?夫就一二端言之,既已如是矣,推诸凡百,莫不皆然,吾故有以知今日所谓新法者之必无效也。何也?不破坏之建设,未有能建设者也。夫今之朝野上下,所以汲汲然崇拜新法者,岂不以非如是则国将危亡乎哉?而新法之无救于危亡也若此,有国家之责任者当何择矣。

    然则救危亡求进步之道将奈何?曰:必取数千年横暴混浊之政体,破碎而齑粉之,使数千万如虎如狼如蝗如蝻如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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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1梁启超文集

    如蛆之官吏,失其社鼠城狐之凭借,然后能涤荡肠胃以上于进步之途也;必取数千年腐败柔媚之学说,廓清而辞辟之,使数百万如蠹鱼如鹦鹉如水母如畜犬之学子,毋得摇笔弄舌,舞文嚼字,为民贼之后援,然后能一新耳目以行进步之实也。

    而其所以达此目的之方法有二:一曰无血之破坏,二曰有血之破坏。无血之破坏者,如日本之类是也;有血之破坏者,如法国之类是也。

    中国如能为无血之破坏乎?

    吾馨香而祝之。

    中国如不得不为有血之破坏乎?吾衰绖而哀之。虽然,哀则哀矣,然欲使吾于此二者之外,而别求一可以救国之途,吾苦无以为对也。呜呼!吾中国而果能行第一义也,则今日其行之矣,而竟不能,则吾所谓第二义者遂终不可免。呜呼!吾又安忍言哉!呜呼!吾又安忍不言哉!

    吾读宗教改革之历史,见夫二百年干戈云扰,全欧无宁宇,吾未尝不頞蹙。吾读一千七百八十九年之历史,见夫杀人如麻,一日死者以十数万计,吾未尝不股栗。虽然,吾思之,吾重思之,国中如无破坏之种子,则亦已耳,苟其有之,夫安可得避。中国数千年以来历史,以天然之破坏相终始者也。远者勿具论,请言百年以来之事:乾隆中叶,山东有所谓教匪者王伦之徒起,三十九年平;同时有甘肃马明心之乱,据河州、兰州,四十六年平;五十一年,台湾林爽文起,诸将出征,皆不有功,历二年(五十二年)

    ,有福康安、海兰察督师乃平。

    而安南之役又起,五十三年乃平。

    廓尔喀又内犯,五十九年乃平。而五十八年,诏天下大索白莲教首领不获,官吏以搜捕教匪为名,恣行暴虐,乱机满天下。五十九年,贵州苗族之乱遂作。嘉庆元年,白莲教遂大起于湖北,蔓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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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 进 步381

    南、四川、陕西、甘肃,而四川之徐天德、王三槐等,又各拥众数万起事,至七年乃平。八年,浙江海盗蔡牵又起,九年,与粤之朱濆合,十三年乃平。

    十四年,粤子郑乙又起,十五年乃平。同年,天理教徒李文成又起,十八年乃平。不数年,而回部之乱又起,凡历十余年,至道光十一年乃平。同时湖南之赵金龙又起,十二年平。天下凋敝之既极,始稍苏息,而鸦片战役又起矣。道光十九年,英舰始入广东;二十年,旋逼乍浦,犯宁波;二十一年,取舟山、厦门、定海、宁波、乍浦,遂攻吴淞,下镇江;二十二年,结南京条约乃平。

    而两广之伏莽,已遍地出没无宁岁。至咸丰元年,洪、杨遂乘之而起,蹂躏天下之半。而咸丰七年,复有英人入广东掳总督之事,九年复有英、法联军犯北京之事。而洪氏据金陵凡十二年,至同治二年始平。

    而捻党犹逼京畿,危在一发,七年始平。而回部、苗疆之乱犹未已,复血刃者数载,及其全平,已光绪三年矣。自同治九年天津教案起,尔后民教之哄,连绵不绝。光绪八年,遂有法国安南之役,十一年始平。二十年,日本战役起,二十一年始平。二十四年,广西李立亭、四川余蛮子起,二十五年始平。同年山东义和团起,蔓延直隶,几至亡国,为十一国所挟,二十七年始平。今者二十八年之过去者,不过一百五十日耳,而广宗、钜鹿之难,以袁军全力,历两月乃始平之;广西之难,至今犹蔓延三省,未知所届;而四川又见告矣。由此言之,此百余年间,我十八行省之公地,何处非以血为染,我四百余兆之同胞,何日非以肉为糜,前此既有然,而况乎继此以往,其剧烈将仟伯而未有艾也。昔人云:“一惭之不忍,而终身惭乎?”吾亦欲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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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1梁启超文集

    一破坏之不忍,而终古以破坏乎?我国民试矫首一望,见夫欧、美、日本之以破坏治破坏,而永绝内乱之萌蘖也,不识亦曾有动于其心而为临渊之羡焉否也?

    且夫惧破坏者,抑岂不以爱惜民命哉?姑无论天然无意识之破坏,如前所历举内乱诸祸,必非煦煦孑孑之所能弭也,即使弭矣,而以今日之国体,今日之政治,今日之官吏,其以直接间接杀人者,每岁之数,又岂让法国大革命时代哉?

    十年前山西一旱,而死者百余万矣;郑州一决,而死者十余万矣;冬春之交,北地之民,死于冻馁者,每岁以十万计;近十年来,广东人死于疫疠者,每岁以数十万计;而死于盗贼与迫于饥寒自为盗贼而死者,举国之大,每岁亦何啻十万。

    夫此等虽大半关于天灾乎?然人之乐有群也,乐有政府也,岂不欲以人治胜天行哉?有政府而不能为民捍灾患,然则何取此政府为也?天灾之事关系政府责任,余别有论。呜呼!中国人之为戮民久矣,天戮之,人戮之,暴君戮之,汙吏戮之,异族戮之,其所以戮之之具,则饥戮之,寒戮之,天戮之,疠戮之,刑狱戮之,窃贼戮之,干戈戮之。文明国中有一人横死者,无论为冤惨为当罪,而死者之名,必出现于新闻纸中三数次乃至百数十次,所谓贵人道重民命者,不当如是耶?

    若中国则何有焉?

    草薙耳,禽狝耳。

    虽日死千人焉,万人焉,其谁知之?其谁殣之?亦幸而此传种学最精之国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其林林总总者如故也,使稍矜贵者,吾恐周余孑遗之诗,早实见于今日矣。然此犹在无外竞之时代为然耳。自今以往,十数国之饥鹰饿虎,张牙舞爪,呐喊蹴踏,以人我闼而择我肉,数年数十年后,能使我如埃及然,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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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 进 步581

    中未下咽之饭,挖而献之,犹不足以偿债主;能使我如印度然,日日行三跪九叩首礼于他族之膝下,乃仅得半腹之饱。

    不知爱惜民命者,何以待之?何以救之?我国民一念及此,当能信吾所谓“破坏亦破坏,不破坏亦破坏”

    者之非过言矣,而二者吉凶去从之间,我国民其何择焉!其何择焉!昔日本维新主动力之第一人曰吉田松阴者,尝语其徒曰,“今之号称正义人,观望持重者,比比皆是,是为最大下策。何如轻快捷速,打破局面,然后徐图占地布石之为愈乎?”日本之所以有今日,皆恃此精神也,皆遵此方略也。吉田松阴,日本长门藩士,以抗幕府被逮死。维新元勋山县、伊藤、井上等,皆其门下士也。

    今日中国之弊,视四十年前之日本又数倍焉,而国中号称有志之士,舍松阴所谓最大下策者,无敢思之,无敢道之,无敢行之,吾又乌知其前途所终极也。

    虽然,破坏亦岂易言哉?玛志尼曰:“破坏也者,为建设而破坏,非为破坏而破坏。使为破坏而破坏者,则何取乎破坏,且亦将井破坏之业而不能就也。”吾请更下一解曰:“非有不忍破坏之仁贤者,不可以言破坏之言;非有能回破坏之手段者,不可以事破坏之事。而不然者,率其牢骚不平之气,小有才而未闻道,取天下之事事物物,不论精粗美恶,欲一举而碎之灭之,以供其快心一笑之具,寻至自起楼而自烧弃,自莳花而自斩刈,嚣嚣然号于众曰,吾能割舍也,吾能决断也,若是者直人妖耳。故夫破坏者,仁人君子不得已之所为也。孔明挥泪于街亭,子胥泣血于关塞,彼岂忍死其友而遗其父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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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1梁启超文集

    论 私 德(节录)

    (1903年10月4日、11月2日)

    吾自去年著《新民说》,其胸中所怀抱欲发表者,条目不下数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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