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成凰-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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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踩着无数人的尸身,走到那最高处,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身边,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在他终于可以给心爱的人一切的时候,那人,却已不在。
改变他一生的郁骥,在他的登基典礼那天,便消失于茫茫人海。
他知道,他是为了完成他们的交易,才等到那一天。
郁骐和郁骁,独自支撑了弃命山庄近一年,终于遣散众人,去寻郁骥。
而野心勃勃的西域教主云翳,抱着步莲华的尸身,如同一滴水皈依大海,再未出现。
于是,可悲的是,天地间,又只剩了他自己。
胡贵妃聪明地没有开口,她是自幼就被父母寄予厚望,训教成标准的高贵宫妇的,何时出声,何时闭口,拿捏得最是好。
所以,她不必问,也不想问。
韶华的年纪,却守着一个男人,忍着一份寂寞,她独处的时候,也会怅然。
她进宫两年,却藏着个天大的秘密——
他至今,还未碰过她,或者说,他还未碰过任何人。
无数个无眠的夜里,她睡不着,望着那洒进来的一地月光,听着枕边男人平稳绵长的呼吸。
她咬住唇,不敢发声,不敢吵醒他。
他总是翻身后,轻轻拢住她的肩头,灼热的体温暖着她,喊一句“娘子”,便沉沉睡去,连嘴角,都是勾着的。
心里一紧。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深处炸开来,酸酸涨涨,满嘴苦涩。
“朕,打算亲自去看看,那无往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皇帝猛地睁眼,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窗外笼着深山中特有的薄薄雾气。
松木特有的清香,被山风袭来后连着那绵绵的香气,吹进房间。
这一处清寂孤幽的村庄,位于岭南不远,恰如世外桃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举止从容,手握羊毫,男人叹了一句,一个分神,手上的笔尖,淌下一滴浓墨,氤氲了雪白宣纸,化开来。
那一排纸上的字迹,虽污了大半,依稀可见,纸中央,有个女子的名字。
莲华。
男人二十几岁,不知为何,面容却那般宁静安然。
他望着窗外的秋景出神,浑然不觉,眼前好像又浮现出生动鲜活的一张脸来。
顿了好久,低头却看见那一片墨迹,他本想临一遍口中念叨着的诗,如今怕是不能。
正想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眉间尽是忧思,一张刚毅的脸上,眼中灼灼。
“郁骁,你这边倒是雅兴,我看,这朝廷都要出兵,来铲平这里了!”
男人听了,却只是歪歪嘴角,然而,兴致断了,干脆放下毛笔。
“朝廷还不知,是我们兄弟吧?”
郁骁不知朝廷为何,要将视无往城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个人,脾气愈发古怪了——
是因为,永失我爱么?
面前的郁骐,有些暴躁地摇摇头,他们兄弟早已不理会江湖恩怨已久,只是当初在这里落脚,也想给那些和自己一样的人,一个回头的机会。
来到无往城,就要放下过往,放下执念,放下杀戮,放下一切。
“二哥,可有大哥的消息了?”
郁骁走到窗前,在清水里濯了濯手。
“我每个月都派人去找,可是,回来的都没有消息……”
郁骐也觉得怅惘,说完,叹了一声。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只是,有一张命运的网,要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西域,面色沉静如水的神教教主,在同他最忠心耿耿的护法对弈。
“教主,属下承让了。”
司命落下一枚白子,轻笑道。
果然,年轻的教主,将眼神落在棋盘之上,他的黑子,已被吃得寥寥无几。
胜负已分。
“司命,你的棋艺,愈发精湛了。”
威严的教主略一颔首,毫不吝啬地赞扬着。
“教主,”司命眼神闪烁了一下,“只是因为您的心已经不在这盘棋上了。”
对坐的男人点点头,望向远处的雪山。
耳边是由远及近的驼铃轻响,叮铃铃,叮铃铃……
“是啊,我想她了,很想,很想。”
——
池上海棠梨,雨晴红满枝。
下过雨的天空,透着湛蓝,那种蓝实在过于罕见——
蓝得如一汪水,浮波点点,涟漪丝丝。
密丛中,隐隐传来枝杈摇曳拖依的簌簌之音,紧接着,悠扬的声音响起,依稀是个少女的声音。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芬馨兮遗所思……”
声音柔嫩清脆,咬字清晰,曲声悠扬。
忽然,那歌声停了下来,顿了又顿,眼看轻柔的风,就要把那声音吹走的时候……
一个少女从林影中出现了。
十六、七岁的年纪,蕊黄衫,桃罗褥,额前几缕乌亮碎发,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行动间,竟然真的有两只蝶儿,围着她打转儿。
第230章 撞破好事羞煞人
脑后长长的发,编成好多辫子,看样子,是妩媚多情的苗女。
她脖子间,晃动着一条串有五彩纹石的项链,上面还装饰着几颗兽牙,打磨得光润细致。
其中有一枚小小的掌心大小的玉玦,随着她的动作,跳跃在胸间。
只见少女默默地翕动了几下红滟滟的唇瓣,似乎有些费解的样子。
“玄白,你说,我刚才唱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原来,这少女竟然骑着个通体雪白的吊睛猛虎!
那白色的畜牲,低低地“嗷呜”一声,见她懵然,居然前肢伏下,无比温顺地蜷了下来。
少女原本斜坐在白虎的背上,它这一蜷身,娇小的女孩儿滑下来,双臂抱紧它的颈子,脸也顺势蹭着那洁白柔软的毛发。
玄白也不躲闪,像是极享受她的爱抚,闭上铜铃般大小的泛绿的眼睛,喉间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你快说呀,我只是会唱,却不懂什么意思,好烦呐……”
说完,她蹙紧了眉,没来由地一阵心痛,抱着虎颈的双手用力,竟是毫无预兆地滴下一滴泪来。
《九歌》中的《湘夫人》一篇,她经常听圣女姑姑唱起,只是,那哀怨的曲调和听不懂的词儿,总叫她没来由地难受。
死生契阔,然而回合无缘,湘君一直等不来湘水女神,惆怅,惆怅,断肠,断肠。
有什么,触动了她的心底了?
白色的老虎不断地用耳朵蹭着少女,同样白色虎须,硬硬的,扎得少女轻轻闪躲着,咯咯直笑。
这样的景象,还真让人哑然失笑: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小孩子……
抬起手腕,擦擦那不知为何滴下的泪,少女挪着身子窜到玄白的后背上。
举目再看,只觉得山中的碧色美不胜收,遍野花开红照水,鹧鸪飞绕青山嘴的景色,看得她兴致勃勃。
“玄白,我就说嘛,整日里待在寨子里,可真是闷得紧!”
苗疆古朴,人们生性纯良,至今还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虽然富庶,然而规律得令少女有些乏味了。
那白老虎依旧是嗓子咕噜几声,竟然像人一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连锋利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难怪它累成这样,清早还未填饱肚子,就被身上的小祖宗拖出来,天啊,它可是山中之王!
少女手中把弄着一把不知名的花儿,骑着白虎,看看天色,一路悠闲地往回走。
遥远的苗寨,那是她的家。
玄白扬起头,晃晃硕大的虎头,撑起高大的身子,掉头,缓缓往来时的密林走去。
少女攀附在白虎身上,闭着眼哼着歌儿,半睡半醒。
忽然,玄白的前腿顿住,警惕地向四周望着,原本眯缝着的大眼,猛然间睁得圆圆!
它的鼻子,嗅了嗅,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嗷呜!”
玄白低吼了一声,焦躁地晃着脑袋,这一叫,把身上小憩的少女也给叫醒了。
“玄白,你叫什么?看到野兔子啦?”
少女揉揉眼,拍着玄白的脖子,好似不满意它的震天动地的吼叫。
玄白却一反常态,虎爪不停地刨着地,来回地看向周围。
少女终于意识到,难道玄白听见什么,闻到什么了?
她眨着大眼,从玄白身上滑下来,赤着脚,踩在松软潮湿的土地上。
纤细的脚踝上,各绑着一串小小的银色铃铛,随着踏步,舞出清脆悦耳的节奏来。
隐隐听见响动,她朝着那细微的声音走去,身边都是半人高的植物,茎绿花红。
耳边掠过急促的喘息,还有低低的轻吟,那声音听上去好痛苦,少女咬着嘴唇儿,心底担忧一片。
是采药的人不小心踏上捕兽的机关了么,上次寨子里有人险些被那机关咬掉一条胳膊,鲜血淋淋的景象骇死了她。
一想到这儿,顾不得害怕,她疾步向那声音尽头跑去。
铃铃铃……铃铃……
脚上的银铃脆响,玄白呜咽一声,也撒开欢儿跟在她身后。
绕过几重厚重的不知名的绿色叶片,眼前赫然是一片开阔的平地。
少女跑得急,脚步止住,额前尽是晶亮的汗珠,微喘着,胸前的项链不住晃动。
待看清面前的景象,少女蓦地红了脸,下意识地双手迅速捂住双眼。
双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样,居然挪不动半寸。
这……这是……好羞人的事情呀……
还不到月圆节,怎么就有人等不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是,那纠缠在一起的人影,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仍然是抵死拥抱着。
少女抑制不住满心的好奇,睁开眼,顺着手指缝隙,偷偷张望。
被压在身下的女子,全身赤裸,只是胸前一抹绣罗红嫩的酥胸,更衬得肌肤莹白如玉。
满面春色含情,她的眼角都染上一丝绯红,小手紧紧地攀在男人的背后。
那男人,倒是衣衫整齐,背对着误入欢爱之地的少女,看不清面容。
“啊……公子……奴家不行了……”
那红唇里吐着少女有些听不懂的话语,却没来由地叫她脸上一热。
这,这就是姐姐们私下里偷偷说的,男欢女爱么?
“小骚货,真是贪心……”
男人好听的声线扬起,同样说着令少女面烫如火的话,然而那样好听的声音,如同出谷的莺雀。
少女听得一愣,手不自觉地松开来,面红耳赤地盯着这一对天地间缠绵的有情人。
身后的玄白,走到她旁边,口一张,咬住她的一片衣角,死死地往后拖着她,呼哧呼哧的。
少女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转身,抬脚欲走。
只是背后,似乎有灼热的视线递过来,焦灼地令她禁不住悄悄侧过头去,想再看一眼。
却不料,真的对上一双眼!
那样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比她常去的水缘潭还要深,里面似乎涌动着什么。
有些阴柔的一张脸,白皙,五官甚至比女人还要精致几分。
挑衅般的眼神里还夹杂着戏谑,没有丝毫被窥视的愠怒和惊慌,有的只是,对她的无尽嘲讽。
像是在问,小姑娘,你可看够了?
少女羞愤,本就红润的脸颊,好像浸到了火堆里,连小巧的耳廓,都散发出樱色了。
真是没羞没臊!
少女心头暗骂一句,她狠狠跺了一下脚,银铃哗哗响起。
手忙脚乱地爬上玄白的背,不知为何,慌乱地好几次险些滑下来,气得少女揪住玄白的耳朵,用力坐上去。
玄白摇摇可怜的耳朵,驮着她消失在一片绿意深处。
人已走远,然而男子那道骇人的灼热视线并未收回。
感觉到身上的人产生了兴味,女子顿住了婉转的轻吟,也跟着往远处望了一眼。
“怎么,公子对她感兴趣了?”
男人起身,不显凌乱的衣衫下,是修长的身姿,他缓缓走了两步,弯下身。
再起来时,手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银铃。
是她落下的。
勾着嘴角,男人走回来,重又覆在女子凹凸有致的身子上。
“怎么可能,那样一个生涩得还没长开的丫头,哪有你这小妖精会榨人骨血……”
女子吃吃地笑,拿一双湿漉漉的媚眼儿,横了男人一眼。
“呵,公子您还是别乱动春心……那可是我们族中圣女的外甥女……怕是动不得呢……”
掩住小嘴,女人又往那边递了一眼,眼神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敬畏。
男子并未接话,只是低头,审视着那因断裂,而遗落在地的小铃铛。
勾起唇角,他笑得淡淡。
原来,是苗疆,是个苗女。
桃花仙谷,触目所及,满是三月桃花。
山谷,是苗疆区域内常见的地势,三步一小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