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瓷(gl)-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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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我这样安排你,好不好?”
杜衡唇色苍白,不过话语都还算冷静。
“安燃,再大大方方的评价一次如何?”
安燃不说话。
杜衡在她床边站直,双手放进裤兜里,声音低沉:
“我和你的爷爷,大伯没什么区别。如果他们当时不是要你继承安家武馆,而是把你送到杜家陪我,那就没有任何矛盾了……我也不会傻到和你谈什么自由。”
安燃垂了眼,杜衡知道她听得懂。
“啊……错了,其实还是有一点差别的。”
杜衡有些佩服自己了,思路清晰,表达流畅。唯一的听众也给予了最高的尊重,始终在安静倾听。
听到这话,安燃原本抱膝缩起的身体颤了一下,慢慢仰起头,看着她。
杜衡已经能猜出这动作的意思——大概对下面要说的话很期待吧?
抱歉要让你失望,安燃。
“他们只想让你乖乖听个十几年的话,又或者几十年,说不准时限——也许等你堂姐日子过得不好想回来继承武馆,你就可以净身出户重获自由了。我可不一样。”
“我想安排你一辈子,安燃。”
她的话掷地有声。
安燃始终没有任何表态,缩在被子里。
杜衡耐心很好,她在静静的等。安燃肯定听明白了,她不说话,只能说明她在思考,或者犹疑。
然而犹疑,就代表存在一丝希望。
只是她等的时间也太久了——
杜衡终于还是不忍心,再站下去,更像是自己在逼安燃立刻做决定。
从来待她都恨不得捧着呵着,教她开心点就好。现在这算什么?
可偏偏又不甘心后退。
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任何退却都是怯懦。这不符合她的原则——喜欢的,穷尽机心也要得到。
杜衡有些恍惚,从前没想过如果喜欢上易碎品,经不起抢夺这么激烈的折腾,该如何处理?
手机在震动,反而为凝重的氛围找到了突破点。杜衡低声说“我去拿外卖”,匆匆出了门。
过桥米线提上来时,床上被子叠成了豆腐块,安燃不见人影。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
杜衡靠在窗边,疲倦得闭上眼。
等她出来,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外卖。杜衡抬眼望她,安燃却没有看她一眼。
之后安燃就趴在一旁桌子上抄书,一副老僧入定模样。
杜衡就站在她身后看,她的背影挡住了笔,看不清安燃在抄什么书,当然她也不感兴趣了。
中午过去。飞回S市的飞机要到点了。
安燃突然起身,认真收拾好书卷,放入行李。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杜衡的心越来越冷。
她曾幻想过安燃应和自己,红着脸说喜欢的模样。如果真的在一起,大约她的喜欢也很安静。
那么同理,她的拒绝……也该是安静的。
理应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下了飞机,杜衡叫了的士,先送她回武馆。直到在武馆门前,安燃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地方。
她站在门前看了许久。
慢慢回头,看向身边比自己高一些的女人。
“杜衡。”她轻声喊。
杜衡知道煎熬终于结束了——
“云南很好看,我玩得很开心,谢谢。”
“嗯。”
她顿了顿,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安常是安燃的爷爷,安少凯是安燃的大伯。”
安燃的声音很好听,说话一向平静,语速不慢,吐字清楚,让人立刻静下心来。
她抬眼看向杜衡:“杜衡是杜衡。”
杜衡微笑着,虽然身体很冷。
“杜衡,是安燃的杜衡。”她低声,纠正。
“杜衡是杜衡。”安燃重复,声音轻轻的。
杜衡错觉可能心脏突然停跳了,要不然怎么会不供血、四肢僵冷?要不然怎么会突然失语、笑都没有力气?
要不然怎么会看着安燃转过身,推开黑色的门走了进去,都没拉住她呢?
杜衡是杜衡——
你是你。我是我。
是以……你的安排,我拒绝。
旧的煎熬结束了。新的煎熬,伴着寒冷永无尽头。
安燃啊……
你把我烧成灰烬了。
真冷。
☆、临渊一步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安燃猛地惊醒,伸了伸僵硬的十指,开始低喘。
“唔。”
身边堂姐咕哝一声。她动静搞得有点大,掀了被子,堂姐虽然还在做梦,都冷得缩了起来。安燃忙把被子给她盖好。
起身披了外套,坐在书桌前看堂姐带回来的大学教材,对着摊开的公式,发呆。
连着和堂姐熬了好几天的夜,商定好分馆的位置、规格还有抽调师傅的名额,一直没闲着。
她练武底子结实,堂姐可就撑不住了。哀怨地说再熬夜下去,黑眼圈重得快能和国宝相亲相爱了。
好在终于大概规划都搞了出来,堂姐直接钻进被窝里挺尸,彻底睡着之前还低声迷糊说冷,连空调都没有,要安燃快点躺好抱团取暖。
安萌以前冬天就喜欢抱小安燃蹭,当成小号玩具熊,香香软软的,还能自个儿生热。
安燃本来还想再看两小时书,架不住安萌软磨硬泡,只好教她等一会儿,自己洗漱换睡衣。
“小燃你怎么硬邦邦的……”等她回来,安萌已经有点迷糊。
她有点无语:堂姐,你抱的是我枕头。
她从安萌手里抽出枕头,躺进被窝,就被安萌一个熊抱缠住。安萌这才开心地砸吧嘴,分分钟呼哈睡着了。
安燃阖起眼,困意也慢慢涌上脑。
身下变得松软,似乎是童话里轻柔的十二床鹅绒被,她躺在绒海里不断下陷。
眼皮隐约覆上一层冰凉。
像是谁的手。
拇指恰好覆在她眉间,轻柔地来回摩挲,比催眠曲更安心。
依照本能应该一手刀砍过去,但她却有些留恋这不算温暖的温度。耳畔突然传来静静呼吸声,吐息快要喷上她耳廓。
心跳突然就快了——记忆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曾经离得这么近过。
呼吸声被突如其来的呵笑打断,戛然而止。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口吻比冰川更冷漠,好比刀子,从耳孔扎入脑髓。
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直到半分钟后,才迷糊清醒。
给身边堂姐掖好被角,她自己睡不着了。
轻手轻脚起身,换回白日练剑装束,走回剑室。行在回廊上,簌簌雪花飘落。
夜里的深山武馆,总是特别安静。
她突然也没了练剑的兴致,就在回廊上呆呆站着。
前几天大伯说,杜家大小姐去B市考察新项目了。他本来赶去想谢人家今年增加了对武馆的投资,结果人都没撞见。
大伯还挺开心的,拍拍安燃肩头:阿燃啊,看到没,你用心教人家,人家就会给你回报。以后要更上心教杜大小姐,让她始终对武馆感兴趣,记得了?
安燃低头不说话。
大伯想了想又叹口气,虽然杜衡没坑咱们,不过还是把武馆收回来更放心些。老头子那里还瞒着呢。
安燃眼底起了层淡淡的雾气。
大伯,靠接济不是长久的法子。
安少凯惊讶得看她一眼,安燃什么时候也开始想这些了?他呵呵安慰小姑娘:也算不上接济,杜衡投资在武馆,也能营利。咱们不欠她。只不过以她的本事,有太多更赚钱的门路能走,她要撤资理由一抓一大把。大伯我不安心罢了。
武馆宣传不够,许多师傅也年纪大了,地势偏远,交通不方便。守着老规矩不变通,会吃亏的。
安少凯这下是真的惊呆了。
安燃这话……怎么听着和自家闺女之前抱怨的,那么像呢?
安少凯抱着一肚子困惑,和远在B市的安萌说起这事,结果第二天安萌就拎着行李箱风尘仆仆赶回来,哪有一点都市女白领的气场。不过反正这一面也就在安燃眼前出现过。
安萌激动得眉飞色舞:“革|命吧,小燃!”
安燃:“……”
她想了想,轻声问:“堂姐,之前说过的书,你有没有找到?”
“啊,有啊。”安萌点头,打开行李箱,“都是带给你的。法律,还有商务方面的?”
“嗯。”
安萌嗤嗤地笑:“这是要还俗,不看老庄啦?”
安燃垂了眼睛。
“看的……都要学。”
安萌知道堂妹的性子,说软那是真软,跟水一样温柔随和。可硬起来就是把铜剑,掰断了都不带弯的。
知道安燃不是说着玩,所以才用心找了书,分好类。说实话,爷爷当初顽固地非得留个小辈守武馆学剑,她心里不赞同,可又怕火烧到自己头上,只能怀着内疚躲远远的。
“怕会很辛苦。”安萌叹口气,望向搬书入柜的堂妹,“你要是真打算一直听爷爷的话,这些看不看都一样。反正……武馆一时也倒不了。”
安燃认真整理着书,没有回头,只说:“我现在听话。”
安萌眼睛一亮,刚想说什么,安燃已经理好了书,坐回书桌旁:“堂姐,说说开分馆的事吧。”
安萌居然劝动了老爹安少凯,出租了一部分剑室给别人搞农家乐,空出一笔钱给她折腾。
她直接把分馆位置定在了大学城附近,也算是城市的繁华区,交通方便,潜在客户多,但师傅却不敢抽调太多,万一被老爷子知道恐怕血压又要飙高。
总得有个能镇住场子的,安萌想让搞散打的师傅过去,安燃皱了皱眉:“我去。”
安萌正在喝水,差点喷出来:
要是你都出去了老爷子还发现不了,我还折腾这些干什么?!
“下个月月底,有一场剑舞的商演。大伯接了,就说是主办方要求提前排演吧。”
安萌还是觉得不靠谱:老爹才扛不住老爷子的威压……
“啊……”安燃慢吞吞的,“上次去云南,给爷爷带了点擂茶,他喝完一壶,就没有继续骂我偷偷跑出去玩了。”
安燃看了堂姐一眼,还挺严肃:“其实还剩了一些,我再去泡杯茶好了。”
安萌:“……”
这爷孙俩的相处模式……怎么有点怪啊?
在安萌提心吊胆的忐忑里,安燃去了安老爷子房间,三盏茶功夫一过,安燃一脸淡定的走了出来,朝安萌点点头:“答应了。”
安萌有点懵。
可堂妹已经走远了,她只好跟上。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车就在外面等着。安萌同她一起去看分馆,上车之后,安萌交给堂姐一个大瓶子,里面灌得满满都是紫药水。
“你受伤了?”安萌看着堂妹,“带这一大瓶做什么?”
“没有。”安燃摇头,“留给大伯用的。爷爷说,他有胆子替我接商演,就得有断腿的觉悟,不吊三个月石膏不算完。自然不可能那么夸张,但大伯终归要吃点苦头——这个留着给他擦。”
安萌在心里为老爹点了一百个蜡烛。
分馆装修、宣传大概耗了一周时间。安萌是临时请的假,最后还有些布置没搞完,但是公司那边不能拖了,只好先回去,安燃独自把剩下的工作做完。
她近来总是容易恍惚——
从前只在武馆里待着,后来认识杜衡,就算出来吃饭、看电影、逛游乐场、旅游也都是她带,自己什么都不用想,因为杜衡总能安排好。
安排……
安燃竟然有些莫名畏惧这个词。如果不是这个字眼,那天也不至于……
她闭了闭眼,知道自己又想偏了。
无关乎哪个字眼的问题。事实上,那天杜衡提的问题,她无法回答。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想要武馆?她清楚自己对大伯现在那位子没任何念头。
想要在剑术上胜过所有人?更是无稽之谈。
想领悟剑道一辈子、为安家剑法作出点创新什么的……
依然陌生得很。
但除此以外,并无什么了。
再多的……想也想不到。
当杜衡说安排一辈子的时候,一切毫无准备、猝不及防,她完全不知该怎么办。只模糊觉得,杜衡的意思是要改变现有的一切……这是不可以的。
不可以的。
☆、咫尺擦肩
“要关门了哦。”
耳边有书店营业员在善意提醒,惊醒了她。她看了眼窗外,灯火辉煌,夜色深沉,已经快要晚上十点了。
“嗯,我买这些。”她把淘到的一套简易英文教材递给售货员。这家旧书店之前杜衡带她来过——
那次逛完游乐场,杜衡牵自己的手,似乎在沉思什么。
她则停下脚步,抽出了手:“你等我一下。”匆匆跑到小摊旁,买了根棉花糖,小心舔着走回杜衡身边。
杜衡眼底已经有了明显的笑意:“小孩子。”
“不小了。”她回味了下口中香甜,才侧头看向杜衡,女人的侧脸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