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事天下-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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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皇后坐于皇帝身侧,看着倒也真如传闻中一般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穿一身金丝孔雀翎大袖宫服,衣衫竟像是松垮垮地挂在因抱病而稍有消瘦的身上,略显稀疏的鬓发梳成凌云髻后,几乎撑不住那一顶凤冠并满头沉重的金玉珠翠,还显出中间夹杂的几缕斑白。也是了,皇后今年该是已有五十七岁,身子又素来不好,自然要显得老些。
皇帝另一边稍偏下首的第一位坐着赵姬,这一日打扮得尤其华丽。一袭牡丹金玉富贵图纹的丝罗长身赤凤袍加身,雍容华贵竟不在皇后之下,甚至比之一脸病容难掩的皇后,还要显得睥睨尊荣,发髻之上横簪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竟是说不出的神采飞扬。
这场宫宴大半由赵姬一手操办,此时她指点起来便更是意气风发,着意浓妆的面容竟全然看不出她今年已近三十有五的年纪。洛瑕与慕心绮同坐一桌,见赵姬颐指气使,不约而同回过头来相视一笑。
“传——众皇子入宴——”
作者有话要说:我为什么会觉得她们两个之间。。。怪怪的⊙﹏⊙b
☆、(二十六)
元周承平帝在治国政绩上虽平平,然则若论起子嗣来,却是要令神州大地都赞一句好福气。皇帝时年五十有九,年纪最长的大皇子已有三十一岁,生母为并不受宠的简贵嫔。因不是嫡出,大皇子自己也资质平平,因此只随着母妃封号封了简王,赋闲在家。年纪最小的十七皇子如今尚还不满五岁,生母质嫔早逝,此时养在同赵姬交好的郑婕妤宫里。
皇帝成年的皇子共四人,除却十三皇子元颀之外皆已封王,在宫外开牙建府。同样是皇子亲王,却亦有区别。其中以封了宁王的六皇子最受器重,身份也最是显赫。
六皇子生母祝贤妃出身左相府,是左相祝公明之妹。因着这一层缘故,如今虽已不大受宠,却仍然为皇帝所敬重。所出的六皇子为人亦是争气,文武兼修,三年前年及弱冠,封了宁王,掌管礼部。宁王年少有为,更是世间少有的容仪俊伟,生得修眉朗目,却无半分天潢贵胄的骄矜之气,端的是君子端方,如玉温良。元周的官家千金,几乎是无一不倾心于他,偏生他至今都未曾娶妻,也未曾听说有过侧妃贵妾一类,长久下来,宁王府的门槛也不知被上门提亲的人家踏破了多少回。
慕心绮向来言谈简练,此番对洛瑕说起六皇子,不知为何竟是侃侃而谈了许多。
洛瑕舀动着面前一盏开胃的金桔姜丝蜜,浅浅笑得狡黠:“姐姐像是对六皇子知晓甚多?”
慕心绮扶了一扶鬓边将将滑落的红翡滴珠凤头钗,似是无意识望了一眼对面皇子们入席之处,一时间竟是盈盈笑开,眉目风流灿若流光云霞:“六皇子声名远播,我自然有所耳闻。”
二人看向对面,六皇子竟也往这边看来,与慕心绮目光相对时,他唇角轻扬,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衬得他如玉一般的人品。他指节修长,执着羊脂玉色泽暖润的酒杯,竟恍如一体,只见他稍稍举杯,竟是敬酒之意。洛瑕还不及奇怪,却见慕心绮已略举了酒杯回礼,继而掩袖饮下。
她眼尾狭长上挑,饮酒之后染了层嫣然绝艳的绯红,然而目光却是略微低垂。洛瑕一个晃眼,几乎以为她眼中有一线晶莹一闪而过。
次之便是今年刚及弱冠的十三皇子元颀。元颀早年曾与六皇子一道在军中历练,然而生性却有几分疏狂,虽不喜治国经略,可于笔墨丹青上却远胜诸皇子多矣。因为先头去了的母妃庄静夫人守孝,是以虽已弱冠却并未封王。
再便是八皇子,与六皇子同年,生母成妃。八皇子去年已娶了工部尚书之女陈氏为正妃,得了岳丈支持保举,年前已接手工部大小事务。如今倒也称得上朝中新秀,同六皇子渐成平分秋色之势。
其余还有数位皇子还未及成年便已夭折,后头年幼些尚还养在宫里的皇子们也有几个。十四皇子时年十八,生母恭贵嫔与成妃交好,十四皇子与八皇子自小长在一处,经由八皇子妃做媒,许了八皇子妃陈氏自家幼妹为正妃。两人既是兄弟又成了连襟,日后自然更是同气连枝,此间种种不必赘述。十五皇子为献贵嫔所出,年十七,性子有些顽劣,皇帝有两回在洛瑕面前提起,只说是教人头疼得紧。十六皇子便是赵姬之子,还未满十五岁。
皇帝子嗣众多,帝姬却只得一个,便是元颀一母同胞的亲妹,如今年仅三岁的凝晖帝姬了。庄静夫人去后,凝晖帝姬便一直养在膝下无子且与世无争的卫淑妃宫里。凝晖帝姬玉雪可爱,与十七皇子都穿一身方格朵花蜀锦裁成的衣衫,帝姬佩一只赤金坠万事如意金锁的项圈,十七皇子的则是坠了双福锁片,恰如那年画上走下来的金童玉女一般,玲珑玉致得一看便教人心生爱怜。
凝晖帝姬与十七皇子各自被卫淑妃与郑婕妤甫一牵进殿里,便闹着要皇帝抱,扭股糖似的直往皇帝怀里钻。皇帝老来得了儿女双全,自然巴巴爱重得紧,也不教人抱开,笑得极为慈爱,一左一右抱在怀里。所幸这一日是算是家宴,并无外臣到场,见到这样情景,帝后不说,卫淑妃与郑婕妤也便由着小儿折腾。
起初一众皇子入殿时,洛瑕并未瞧见元颀,却又怕引人注目只得小心翼翼地装作不经意去寻他的身影,仍是无果。直至临近开宴时分,赵姬才低声向皇帝道:“皇上,十三殿下还未到,可是要再等上片刻?”
赵姬素来我行我素,洛瑕还是头回听得她以这样焦急的口吻说话。
“赵姬同从前的庄静夫人交好,是看着元颀长大。庄静夫人去后,她也曾教导过元颀一些时日,算是元颀半个母妃。”
门口传来内监急促的脚步声,洛瑕下意识往外看去,口中道:“难怪元颀说十六皇子元颐便如他亲弟弟一般。”
正说着话,只见个着宝蓝色律紫团花茧绸衣袍的身影默不作声地穿过人群,直至在六皇子身旁的位置上站定了,向皇帝敛衽为礼,声线清越直穿透周遭一切喧闹嘈杂:“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
洛瑕心底一沉,几乎打翻手中酒杯,手腕却忽地被人一把抓住,听得慕心绮凉凉道:“这许多人面前,妩卿莫失了礼数。”语罢,替她将酒杯斟满。
皇帝果然看重元颀,他虽迟来也并不怪罪,只摆了手道:“不妨事。朕听闻你这几日都在京畿营中见识,可有些收获?”
元颀微一拱手:“见闻倒是有,只是刀兵之事戾气过重,恐不合适在众位娘娘小主面前宣之于口。况且儿臣此番回宫,倒是另有一事提醒父皇。儿臣不知,父皇可是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赵姬神色蓦地一滞,忙止住他:“颀儿,父皇面前,怎可无礼!”
皇帝一愣,随即道:“你且说来。”
元颀自袖囊中取出一样物事,恭恭敬敬地呈上:“父皇可还认得这个?”
金公公甫一接过,神色即是一变,迟疑道:“殿下,这……”
上座皇帝迟迟不明所以,催促金公公道:“还不快让朕看看?”
元颀不动神色,金公公也无法,只得小心呈上。皇帝的目光刚刚触及,赵姬便仿佛不忍目睹一般,瞧瞧别过了脸去。皇帝见了,先是愣怔一瞬,然后果然震怒,一扬手便将那物事摔在玉堂殿擦拭得光滑可鉴的花岗岩地面上。洛瑕这才看清,那物事竟是一支式样朴素的嵌珠簪子。一颗脱离簪身的珠子骨碌碌滚到她脚边来。洛瑕几乎是下意识地俯身将它捡起,却同一样去拾的元颀同时碰到了那颗珠子。
他的指尖在她掌心擦过,她掌心温热,他指尖却带了微微的凉。
珠子是伽南香制的,他身上的气味也是经久不散的伽南香,在某一个瞬间,洛瑕几乎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否回到了他怀中,就如三个月来不断梦到的那样,由身到心,都不顾一切地溺毙在这样的静好岁月里。
“都给朕住手!”
天子一怒,四座俱静,唯有皇后与赵姬紧跟着“扑通”的两声下跪极为明显,片刻后所有人也跟着一齐跪下。洛瑕将伽南香珠放在元颀掌心,压低了声道:“保重。”
那厢皇帝已开口,洛瑕只闻得他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模糊得有些不真切。
☆、(二十七)
“父皇恕罪。儿臣无意冒犯,只是想着今日是母妃忌日,适才提醒父皇一句罢了。母妃因为父皇诞育子嗣而薨,还请父皇不要忘记了才好。”
他身材本就修长挺拔,只正一正衣衫这一个简单动作,便极显得玉树临风。上座皇帝气得捂住心口,皇后忙扶住了,一臂谆谆劝元颀道:“你母妃去了多年,你又何必非要在此时提起,白惹你父皇不快活。”
元颀却只不卑不亢道:“母妃去时,心心念念要儿臣照顾颂儿,好生孝敬父皇。数年来,兢兢业业儿臣虽不敢当,可也算是小心勤勉。儿臣不似几位皇兄志存高远,只求父皇不要忘了母妃十数年恩情。”
他自是疏狂的性子,洛瑕在心底却是为他捏着一把汗。这样说话,皇帝若是不动怒,才是怪了。
她这样想着,几乎动了当即拂衣起身,为他出言辩白的念头。可还不及她当真付诸行动,却已听得一把男声温醇,令人闻之如沐煦煦和风。那人道:
“还请父皇听儿臣一言。因今日是静母妃忌日,十三弟思母心切,多吃了两杯酒,言语上若是有不周到之处,还请父皇母后见谅。”
眼前这宝蓝玄衣、谦谦如玉的青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六皇子。他向着帝后微一拱手:“十三弟素来恭谨纯孝,勉力为父皇分忧。父皇宽和,想必不会怪罪于十三弟。今日之事,也是十三弟有失分寸,儿臣下去必定好生敲打敲打他,父皇母后放心便是了。”六皇子寥寥数语之间,已将“宽和”的帽子扣在皇帝头上,皇帝自是不能再迁怒于元颀。洛瑕看在眼中,知元颀大抵已无事,才将一颗心放回肚里去。
“颂儿,来带你十三皇兄坐下。”六皇子回过头去,抬了抬手招凝晖帝姬过来。帝姬年不过三岁,正是天真不解事的年纪,此时见到久未见面的兄长,自是欢喜,张开了小手嚷着要元颀抱。
帝姬玉雪可爱,扭股糖似的扑进元颀怀里去,“咯咯”笑得极开心。皇帝自然不会再动怒于元颀,冷哼了一声,终究还是沉着脸向他道:“宴后随朕去清心殿坐坐罢。”
元颀微怔,道了声“是”。
席间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慕心绮洛瑕二人平日虽受宠,却因着位份不高,只坐在略微偏后的位置,同帝后离得远些,却是方便说话。
“看来今日皇上是不会翻牌子了。”
宴正酣时,慕心绮忽地来了这么摸不着头脑的一句。
顿了片刻,洛瑕也道:“清心殿是从前庄静夫人的住处?”
“永福宫清心殿,据说当年是这后宫里最令人指摘侧目之所在。就如我的长春宫,你的紫石宫。”
这话听着颇为自负,可也实在无可厚非。慕心绮、洛瑕盛宠不衰在后宫里人尽皆知,所谓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也不过如是了。
慕心绮虽得宠,可在众人面前却一向以温和少言的形象示人,洛瑕入宫承宠已成众矢之的,暗地里树敌无数,自然也不会再特特出风头来引人忌恨。二人同坐一桌,淹没于各色妃嫔之中,除却明显年轻得多的容颜,倒也并不多么打眼。
宫宴礼数繁多,吃食虽华贵好看,可宫里的膳食只一味追求雕琢补益,早已失却食材本身美味。加之才不过小年日,还不到正经热闹的时候,开宴前又来了元颀那一出,这一顿家宴,多数人大都吃得意兴阑珊。皇帝大约也是被元颀触动心肠,兴致也并不高,本是说了国师要来,才勉强不曾离席。酒过三巡之后,却有晁天阁内侍来禀报说,国师夜观天象有所发现,不来了,皇帝便更是兴致大减,连带几位王爷敬酒都却过了。
歌筵之上,丝竹声声悦耳。洛瑕在殿中又不见了元颀人影,便回头往外面看去。庭中的八角亭被月光一分为二,那紫青衣衫的男子指间拎着一壶酒,月色在他身后勾出一斛清华。她眼睛从前有些近视,目力不算太好,他又是侧面对她,她分辨不清他面上神情,远远望去只晓得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可是他生得清朗疏隽,那般俊秀风华,她却是不必看清,也能够在心中描摹得出来。
有人踱步到他身后,轻拍了他的肩。元颀回过头来,道:“六哥。”
来人颔首:“你同那位妩贵人,是怎样一回事?”
元颀沉默,别过头去:“也没什么事。”
六皇子元颢接过他手中酒壶:“邀月小酌这事风雅,倒像是你会做的。只是风雅归风雅,你也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