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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庶庶得正-第3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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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与脖颈皆是干瘦干瘦的,满是褶皱的皮肤下青筋浮凸。

    唯一未变的,是那双混浊眼睛里投射出的视线,在看向傅珺时,仍旧满是厌恶与不屑。

    如今,就连一点表面的掩饰,侯夫人亦懒得做了。

    由高处坠落尘埃,撕去一切光鲜的表相,露出的便唯有丑恶,而污浊越重,便越能引出内心的黑暗。

    人性本就如是。

    见礼已毕,傅玠便引着孟渊去外书房小坐。

    傅庭最近几日正在外头打点阖府离京一事。他是头一回管这些,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便不大顾得上家里,家中一应大事便皆由傅玠出面。至于傅琛与傅琮,他二人乃是罪臣之子,自是不方便露面儿的。还有另一个傅琪,这小姑娘最近也病了,一直在家里静养着,傅珺前些时候才送了药,此时自是不好把病人拉出来相见。

    或许,他们也并不想见傅珺吧。

    有时候,相见争如不见,便如这原先一团和气的平南侯府一家子,亦是相守不如分离来得好。

    “娘娘屈尊来见我这个老太婆,民妇真是受宠若惊。”侯夫人正襟端坐于扶手椅上,手里的盏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盏中茶叶,不冷不热地看了傅珺一眼,“想必娘娘定会瞧在民妇年纪老迈的份上,不计较民妇上座着罢。”

    茶盏里热气蒸腾,在侯夫人的下颌汇出一层极淡的薄雾,一如侯夫人表面上的礼数,也就只得这薄薄的一层而已。

    傅珺侧眸扫她一眼,语声若寒泉,清淡无波:“礼,不可违。”

    所有人皆是一怔,旋即面色微变。

    此之谓“礼”,长幼之礼是礼,尊卑之礼,亦是礼。

    简单四字,意思却极深。

    刹时间,满屋子静得落针可闻。

    侯夫人似是愣了愣,旋即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怨毒。

    “笃”地一声,她重重搁下茶盏,语声寒凉:“当朝郡主倒真是好礼数,见了家中长辈竟也这么大剌剌地,难道真要祖母给你磕头不成?”略略一顿,眸中讽意大盛,“也是,妾养的孙女自是免不了一股子小家子气,为了前程连自家亲大伯也出首告发,也不怕遭了天谴。”

    到底还拿着贵妇的派头,言语不算粗俗,用意却仍昭然。

    张氏闻言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傅珺一眼,视线若针尖般冷锐。

    若论这屋中谁最恨傅珺,非她莫属。

    “亲大伯?”傅珺似笑非笑地看着侯夫人,根本便没去管一旁的张氏:“祖母年龄大了,还需得孙女提醒您一句,您怕是不记得周婆子了吧?”

    周婆子?!

    侯夫人怔了一怔,瞳孔猛地一缩,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四川老宅的周婆子!

    当年的借腹生子之事,周婆子可是知道些内情的。

    不过,这念头也只浮起一瞬,便又立刻被侯夫人按了下去。

    周婆子一家十年前遇了山匪,早就死绝了,那件事应该再无人知晓。

    “周婆子一家十年前死了,祖母可知是谁下的手?”似是知晓侯夫人心中所想,傅珺漫声续道,神情淡然,“祖母许是不知道,周婆子死前可是说了好些事情呢,祖母就不好奇她说了些什么?”

    侯夫人才恢复了一些的面色,重又变得惨白起来。

    她定定地看着傅珺,阴冷的视线如针尖,似要在对方的身上扎出个洞来。

    不管周婆子死于谁手,侯夫人相信,傅珺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了,否则她也不会单挑了这么个人说嘴。

    傅珺举眸看了侯夫人一眼,蓦地笑了笑,清滟滟的明眸若秋水横波,整间屋子都跟着一亮:“祖母若是不记得周婆子了,想必还应记得侯府里的那些园子吧,孙女记得,三境草庐左近可是有不少园子的,其中有一些的下头还埋着……”

    “够了。”侯夫人用尽全身力气喝了一声,随后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人也往一旁歪了过去。

    “老太太!”于妈妈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素云亦上前奉茶。

    侯夫人喝了两口茶,这才略略好了些,却仍是气促不止,房间里满是她拉风箱般的喘气声。

    三境草庐往前不远,便是掩翠斋,那掩翠斋里埋着的,便是……那个人。

    侯夫人的心如坠冰窖,冷汗重重湿透了后背。


 第752章

    三十年前的那椿往事,是压在她心底里的一座山。

    那山冷、高、险、重,将她的人、她的心,将她这整整大半生,尽皆压成了齑粉。

    她生生地忍了三十年,忍得她满头青丝熬成了白发。

    她本以为,她已经忍到了头,那眼中钉已然死于刀下,那一家子野种也终于分出府去,那座压在心底的大山,亦终于挪出了心底,让她能够好好地喘上一口气。

    可是此刻,那座大山分明又重新压在了心头,而她的心,已经再也承受不起这般的重量了。

    那一刻,侯夫人只觉得脊背异常地沉重,那心底里的山似有实质,压得她的脊骨又向下弯了一弯。

    她不明白事情是怎么败露的,更不明白这多年前尘封的往事,又是如何被眼前这年轻的女子挖了出来。

    她只知道,她不能再让这位郡主娘娘往下说了,再说下去,只怕他们平南侯府就真的完了。

    侯夫人抬起眼睛,混浊的视线扫过眼前那一道清滟的丽影。

    那就是她嫡亲的孙女,当朝勇毅郡主,逍遥伯夫人。

    不知何故,侯夫人觉得,这道丽影亦如一座大山,威势赫然、高高在上,而她,只能仰视。

    一念及此,绝望的寒意蓦地自后心窜起,激上喉头,嗓子眼儿里像是塞了一团棉絮,又堵又痒,剧烈的咳嗽再度响起。

    “什么周婆子?”一旁的崔氏终于忍不住满心狐疑,出声问道。

    傅珺与侯夫人对上,她自是乐见的,然而方才她二人的对话却明显打上了机锋。

    平南侯府难道竟还有什么秘辛不成?

    崔氏只顾盯着傅珺打量,却没注意到一旁的张氏,此时的她虽是神情镇静。脸色却有些发白。

    傅珺不着痕迹地看了张氏一眼。

    傅庄临死前与张氏见过一面,将自己杀人之事尽皆说了,至于杀人的真正理由以及他的身世之谜。他却一丝未露。张氏此时面色苍白,应是想起那周婆子其实是死于傅庄之手的。

    淡淡地挪开视线。看着咳嗽不止的侯夫人,傅珺不紧不慢地道:“祖母保重身子要紧,旁的皆可不论。”

    那一刻,她清滟的眸光水波微漾,如秋水湛凉:“祖父素以忠孝持家,孙女所作所为,亦不过忠孝二字罢了。还请祖母莫要忘了,这忠字。可在孝字的前头。”

    清清淡淡的话语声,在秋风中划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所有人皆是心头一凛。

    崔氏的脸瞬间白了白,旋即唇角微撇,垂眸不语;张氏则始终视线低垂,望着手里的素帕出神。

    侯夫人藏在袖中的手却松了下来。

    这是明火执仗的威胁!

    然而,此时此刻,这威胁却让侯夫人如闻纶音,绷紧的心弦瞬间放松。

    既是威胁,便表示傅珺不会再就此事继续追究,毕竟。这种事情闹得大了,对谁都不好。

    只要不追究便好。

    侯夫人心底里长长地呼了口气。

    她已是风烛残年,固然什么也不怕。可是,她不能不为傅庭着想,更不能不为傅庭的子孙着想。傅家已经没了爵位,若是再多上一个祸乱子嗣的罪名,只怕傅庭这一房也保不住。

    “民妇老糊涂了,郡主娘娘莫要见怪。”侯夫人颤巍巍地扶着于妈/妈/的手起了身,对傅珺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这人年纪一大,有时候说话便不中听。还请娘娘万万莫往心里去。”

    语气虽仍有些生硬,态度却比方才软和了许多。那脸上的笑几乎是有些讨好的。

    “祖母何必这样说,倒叫孙女过意不去。”傅珺笑容清浅。眸色明净如天空。

    侯夫人攥紧了袖子里的手,垂下眼眸,视线并不与傅珺接触:“还请娘娘见谅,民妇身子不适,这会子可要进去歇着了,娘娘也快些回去吧,看累着。”

    依旧是恭谨的语气,连祖母的自称也没了,摆足了以下待上的姿态。

    崔氏再度狐疑地打量了傅珺一眼,又看了看侯夫人。

    侯夫人的态度前倨而后恭,这其中定是有什么事,或者说,傅珺方才那简短的几句话,定是对侯夫人造成了相当的威胁,才让她的态度转变得这样快。

    到底是什么呢?

    崔氏眼神微闪,沉吟不语。

    傅珺此时已是站起身来,语气是标准的恭谨:“祖母在老宅多保重。”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问候,却令侯夫人神情陡变。

    她猛地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傅珺,眸色十分阴沉。

    傅珺却是眉眼微弯,恬然一笑。

    侯夫人的眼神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她似是有话想说,唇角微微掀动,而最终,却是垂首无言。

    她自是听明白了傅珺辞中之意。这是让她这把老骨头终老故里,再不要妄想重返京城。

    这想法令侯夫人的心底浮起浓重的不甘,而再一转念,却又化作苦涩。

    时至今日,她一介民妇,拿什么去和如日中天的郡主娘娘斗?就算傅玠有出息,上头压着一个傅庚,他也很难挣出一片天来。

    侯夫人心底的那点不甘,在冷酷的现实面前,终是消散了去。

    她向傅珺笑了笑,那慈蔼的面容隐去了一切情绪:“祖母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祖母也望着你好。”

    傅珺微微蹲身,未再言语。

    看着对方那张不动声色的脸,侯夫人瞬间像是又衰老了一些,整张脸都黯淡了下去,静默片刻,终是扶着于妈妈进了内室。

    “啪嗒”一声轻响,秋香色的锦帘在她的身后落下,挡住了她衰弱的背影,留下满室萧瑟。

    房中静极,所有人皆不曾说话,槅扇外有浅浅菊香,迢递而来。

    崔氏提了素绸帕子按了按唇角,出言打破了沉默:“老太太终究有年纪了,变故陡生,她老人家自是受不住,身子便一直没见好。”言罢又转首吩咐:“素云,去将燕窝汤端进去,老太太一会子要用。”

    那厢素云便应了一声。

    傅珺扫眼看去,却见素云已是一身妇人的装束。

    她是今年开春嫁的人,此刻穿着一身青绸衣裙,外头罩着鸦青比甲,发上只别了一枚银簪,看起来素净沉稳,比在侯府时更出挑了些。


 第753章

    傅珺的视线远远地拢着素云,眼看着她脚步轻悄转过槅扇,浅青裙角拂过槛间,忽尔不见。

    转回视线,傅珺又看了张氏一眼。

    张氏此时已是神态如常,唯面色仍有些发白。

    “老人家总是想得多些,四丫头一向心大,想必不会容不下家里的长辈。”她垂首望着手里的茶盏,语声淡和。

    崔氏眼神微闪,看了傅珺一眼。

    她知道,张氏这是恨毒了傅珺。

    平南侯府长房已然毁了,张氏的两个儿子往后只能与商人农户为伍,她心中如何不恨?此刻能压着心绪说出这些话来,那涵养已经算是好的了。

    缓缓垂下眼眸,崔氏掩去了目中的怨毒。

    她也恨傅珺,然却更恨傅庄。

    他们二房才是最冤的,什么都没做,生生地被长房与三房带累了。

    所幸也只是五十年不得进京,傅玠到底还有个秀才功名,只可惜,那武状元他却是无缘去考了。

    念头转至此处,崔氏的眉眼间便浮出些戾气来,须臾又不见。

    张氏却仍旧不说话,表情平淡,如一潭死水。

    傅珺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无意再与这两位伯娘周旋,她今天来,其实是要处置一件事的。

    “大伯娘,可否请您陪我去园子里走走?”清清淡淡的话语声响起,如冰击水面,打破了这屋中令人难堪的岑寂。

    张氏明显地怔了一怔,旋即脸色又有些发白。

    傅珺要与她单独说话,她自然而然地便联想到了傅庄。

    就算她心里有再多的恨,在当朝郡主的面前,却也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这一点自知之明。张氏还是有的。

    她抬起头来看着傅珺,眸中隐着一分狐疑、一分猜忌,然而最终。她还是拢起所有情绪,回了一个淡笑。

    那一刻。她唯愿这淡然的一笑,能够掩住她此刻“突突”跳个不停的心。

    崔氏此时却是十分讶然,方要开口说话,忽闻一旁有人道:“二太太,老太太请您进去说话。”

    她转首看去,却见于妈妈立在梢间儿门口,垂首躬身,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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