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3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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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些砖块一定对凶手很重要。
“会不会是这砖下埋着什么东西?”王襄提出了一个假设。
傅珺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若砖下有物,只需取出东西再复原便是,没必要将砖也带走。”
王襄想了一想,确实如此,便点头道:“倒也是。”说罢他便也不出声了,只捋须观察着那块地面。
唐俊已经蹲了下去,在那砖地周围仔细查看。
四周并没更多的痕迹,除了一些浮灰、几点破棉絮外,便只是一片肮脏的灰砖地而已。
他又站起身来,围着那片区域打了个转儿,过眼之处仍是一切如常,地面上除了那三个突兀而方正的黑洞,便再无其他可疑之处。
“那砖上一定有什么,也许是落下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傅珺转首望着屋外窄小的庭院,望着那一树枯萎的石榴树,兀自喃喃自语。
她始终不能理解,凶手为什么要费劲将橱柜与双层架换位?
若是怕缺了砖惹人怀疑,只消再于其他几个房间多撬几块砖,令旁人以为这房子就是地面缺砖的破屋,不更简单么?
凶手之所以选择了挪家具的做法,表明他要遮住的不仅是这几块砖,而是这整片区域。
这片区域一定有他不想被人发现的东西!
傅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极为澈亮。
“俊表哥,可否容我在此处看一看?”她轻声语道。
闻听此言,唐俊连忙向旁避开几步,让出了那片区域。
傅珺迈步上前,却并没有去细看那里的地面,而是着意观察着两边的墙壁。
那四脚柜足有一人多高,不只遮住了一方地面,亦遮住了大片墙壁,只是那地上缺砖的部分实在过于显眼,以至于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注意墙壁。而傅珺却觉得,恰恰是被大多数人忽视的部分,才更值得去细加关注。
这几日天气潮湿,这房间又是久无人打扫,因此四壁上长了许多青苔。傅珺因戴了帷幕,视野并不清晰,她整个人便都贴在了墙壁上,细细地,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在墙面上寻找着。
直过了好一会,傅珺才蓦地轻轻“咦”了一声。
“发现了什么?”孟渊立时问道,人也向前迈近了两步。
正房的光线不及东厢明亮,傅珺盯着那一处细瞧了半天,终究生怕自己瞧错了,便探手指着墙上的一处,回首问道:“阿渊,你过来瞧一瞧,这里是不是有一点点红色的斑点?”
孟渊闻言立刻又上前几步,凑到傅珺身边只看了一眼,便立刻颔首道:“正是,此处确有一点红斑。”
他乃习武之人,眼力极好,不一时便又指向另一处道,“此处亦有一点,”说着扫眼向两旁看了看,又指向另外六、七处道:“此几处亦有。”
第643章
傅珺顺着孟渊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这几处红斑有两处位于橱柜的底部,余者则在橱柜中部,甚至还有一处在顶部。观其形状,很像是飞溅的血迹。
只是,若说是血迹,这红斑的颜色却又过于鲜艳了些,说是颜料还差不多。
唐俊此时也凑了过来,盯着那几处细看了两眼,忽然耸了耸鼻尖道:“从方才起我就觉得,这房间里隐隐有股香味,我先还以为是……熏香,然此时离这红色斑点越近,香味便越浓,看起来,那香味应是从这红色的斑点上发出来的。”
早在唐俊说话之时,孟渊已不着痕迹地将傅珺拉到了另一边,此时听得唐俊如此说法,他长眉微轩,身上的气息已经冷了下来。
大约亦是知晓自己此刻言语有些唐突,唐俊语罢,微微咳了一声,脸色颇不自然。
他开始时还真以为是傅珺身上的熏香,故一直未提,此时才知那香味是自墙壁而出的。他也是实话实说,并无别意。只是,心下虽如此想,他的那张俊脸却渐渐有些发起热来。
他咳了一声,掩饰地向后退了几步,直行至门边方停下。
孟渊斜睨了他一眼,复又转首向那红斑处轻嗅了嗅。
果然,唐俊倒真非虚言,那红斑处确实是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习武之人五感远胜于常人,然这味道就是孟渊闻着都觉极淡,唐俊却说他早就闻到了。看来他是天生嗅觉灵敏。
这般想着,孟渊身上气息微缓,看向唐俊的眼神亦不复方才的冰冷。
傅珺根本便没闻到什么香味,不过,唐俊的话却提醒了她。她立刻回首向四下看去,似是在寻找什么。
“四丫头,你这是要找何物?”王襄问道。
几个年轻人都跑到前头去了,他便站在后头观望,此时见傅珺四处张望,便开口问道。
“外祖父。孙女儿想点根火烛。只没有火折子。”傅珺一面说着,一面便步履轻盈地去了另一边的柜子前,十分熟稔地从柜中拿出一根细烛来。
众人皆满脸惊异地望着她的动作,傅珺便举烛道:“方才瞄了一眼。发现这柜子里有蜡烛。故借来一用。”她一面说着。一面侧首浅浅一笑,虽有帷幕遮挡着,并不看见她面上的笑意。然她带笑的声音却自帷幕中弥散了开去。
孟渊是亲眼见识过傅珺在尚林局腐尸案时的表现的,此时自是神态如常,而王襄与唐俊却皆大为讶然。
一介贵女,在凶案现场泰然自若、观察入微,这也就罢了。此时拿着死人用过的东西却没一点忌讳,这得是多大的胆子?
唐俊的眼睛睁得极大,看向傅珺的眼神写满了不可置信。
孟渊侧眸望他,唇角微勾,遂负了两只手,向守在门边的吴钩微微颔首。
吴钩早听见了屋中对话,此时立刻飞奔而至,恭恭敬敬地递上火折,又立刻飞奔回原地,其动作之速,比之闪电亦不遑多让。
傅珺瞠目视之,愣了一会方忍不住掩唇轻笑,道了声“多谢”。
孟渊上前点亮了火烛,又将之小心地卷在傅珺的衣袖上,方交予了她。
“外祖父在,还是避忌一些。”他凑至傅珺耳畔低语,高大健朗的身躯微微俯下,冰冷的眸中闪过刹那温柔,复又直身站好。
傅珺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落在老人家眼里,怕是会有些不舒服。
她向王襄的方向看了一眼,果见对方正一脸担忧地望了过来,她忙轻声道:“方才孙女儿一时心急,忘了这些避忌,请外祖父莫要生气。”
王襄不着痕迹地向孟渊那里看了看,方颔首道了一声“唔”,心中却想着,一会子还是要叫人在马车里备些干艾草炙一炙,去去晦气。
傅珺自不知王襄已经在思量去晦气之事。她拿起蜡烛,将之挨近了墙上的一处斑点,不多时,一股十分馥郁幽甜的香气便自烛火边弥漫了开去。
味道总是遇热发散,这是很普通的物理学常识,王襄等人此时亦皆明白了过来,孟渊的眸中早已是光华细碎,宛若月辉。
“此为何香?”他沉声问道。
孟渊从不熏香,对香方之类的自是一无所知,然王襄与唐俊此时亦是一脸的惑然。
这香气馥郁中似还含了些泥土的腥气,倒叫人一时难以分辨。
傅珺并未急着回答孟渊的话,而是向他展颜一笑,复又搁下蜡烛,以帕子裹着手,向墙上的红斑处一抹。
说来也怪,那干硬的红斑此时竟似被烛火熏化了似的,被她抹下了一点来,当傅珺收回帕子时,帕子上便多了一个淡淡的红点儿。
傅珺细细向帕子上看了看,唇角便弯了起来,一双清眸也跟着弯成了月牙儿。
这可真是一条重大的线索。
她将帕子举起来,向众人示意了一番,方含笑道:“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应是原南山国出产的一种印泥,叫做‘茜灵砂’,与‘雀金泥’齐名,虽不及后者名贵,然也算是十分罕见的一种印泥了。”
王襄陡然醒悟,走上前几步,迎着光细瞧了瞧傅珺手中的帕子,却见那一抹红痕中似有些微颗粒状的事物,他立刻捋须长笑道:“果然果然,还真是茜灵砂。四丫头好眼力哇。”
傅珺浅浅一笑道:“若非俊表哥说有这红斑有香味,我也想不到这上头来。”
孟渊此时已是冰眸如星,望着傅珺含笑道:“这是《牗窗录》里载着的罢。”
傅珺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转向王襄道:“外祖父,前些年太后娘娘赏了我一匣子雀金泥,我因瞧着有趣,便略翻了几本书,可巧便得知了茜灵砂的事儿。书上说茜灵砂‘幽幽暗香,略有泥腥气’,又道它‘遇冷即凝,遇热即化,色若茜砂’,故我才想到了它。”
说到此处,她便放下了帕子,又续道:“书上还说,茜灵砂因掺了一种南山国特有的‘灵海’之水,故亦与其他印泥不同,需得以瓶盛之,用时便滴数滴于印石上,待其晕染开后再印于纸,其色有如茜纱般鲜艳明丽。”
王襄抚须道:“色如茜纱,灵海水制,故名‘茜灵砂’。”
第644章
闻听此言,唐俊已是一脸的佩服:“原来如此。”他向王襄躬了躬身:“学士大人果然渊博,在下受教了。”
王襄此时心情极佳,抚须朗笑道:“此乃四丫头发现的,老夫可不敢掠美。”
一时间,房中气氛十分轻松,一扫方才的凝重。
只是,傅珺的心情却不像王襄这样好。
虽然已可基本确定墙上的红斑就是茜灵砂,可是,那凶手的行为仍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此时,便听孟渊箫鼓般的声线响起在了耳畔:“阿珺,在想什么?”
傅珺拉回心神,转首望了望他,道:“我还在想这四脚橱柜之事。从地上撬走的砖块以及那墙壁上茜灵砂飞溅的印记来看,凶手一定是不慎落下了装茜灵砂的瓶子,茜灵砂自瓶中飞出,洒在了地砖并墙壁上。而凶手撬走地砖的目的,应是不想叫人发现茜灵砂。”
“四丫头说得是。”王襄沉声接口道,“那茜灵砂颇为珍异,坊间有人卖到十金一瓶,周家只是普通民户,自不可拥有这般奇珍,若叫人发现了必会疑其死因,故凶手才会撬走地砖,又以橱柜遮掩。这并不出奇。”
闻听此言,傅珺隐在帷幕下的墨眉已然蹙了起来,清淡的话语声中含着一丝难得的迟疑:“外祖父高见。只是孙女有一事不明:凶手既有时间撬地砖,为何不顺手将墙上的印迹抹干净,反倒费力去挪四脚柜?原因何在?”
这是最令傅珺不解之处,她的眉尖越蹙越紧,续道:“移柜子可比擦墙壁麻烦多了。这橱柜又高又重,移动十分不便。周氏夫妻陈尸数日,亦即是说,凶手有大把时间做安排。他为何舍简就繁。非要去挪动橱柜不可?他有什么非如此不可的原因呢?”
被傅珺这样一说。众人才发觉这其中确有蹊跷。
“也许是有了突发之事,令凶手不得不匆匆离开,只得移柜加以遮挡?”唐俊说道,一面用手摸着下巴。神色间带着几分沉思。
这解释有些牵强。然而却也说得通。
王襄沉吟了片刻。一摆袍袖,展眉笑道:“罢了。据老夫看,还是先查茜灵砂的来路为上。其他容后再说。”
“正是。”唐俊点头道,眉间染上了一层自信的笑意,“茜灵砂并非寻常之物,联调司以此入手,不日必有结果。”
茜灵砂本就价高物稀,这凶手身怀此物,必有来处,只要抓住这根线往下查,想来亦是能查到些线索的。
虽然心中仍有疑问,可目前看来,唐俊的搜查思路才是最为快速有效的,于是傅珺便亦笑道:“外祖父与俊表哥所言极是,茜灵砂确实是一条很有用的线索。”
王襄心情大好,傅珺便趁此良机又提出去西厢勘察,自得到了应允。
此时孟渊与唐俊又凑到了一处,商议着接下来的搜查事宜。傅珺便与王襄二人又来到了西厢。
西厢是作厨房并杂物间用的,灶台就占了一半儿,又有一应厨具餐具,墙边打了一具碗橱,地上搁着散开的面口袋,东西亦是摆放得极为散乱。
王襄便指着那碗橱道:“方才我忘了说了,据仵作验明,当时这柜中尚余了小半锅汤,汤中亦有一些煮熟的毒菇。”
傅珺闻言点了点头,又向四下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间房虽事物杂乱,但却如东厢一般,让人觉出一种安详的生活气息,傅珺只凭直觉便可断定,此处就算凶手来过,亦必是一物未动、不留痕迹的。
不过,她还是循例仔细搜检了一番,结果自是一无所获。
她也并不气馁。今日发现了茜灵砂这条重要线索,搜查已有重大进展,她心里还是颇为开心的。
与王襄自西厢出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