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得正-第2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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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渊的额角跳了一下。
这个吴钩,要不要做得这么明显?这是要把人带到哪儿去?
便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吴钩已经迅速带人倒退着回到了转角处,所有人都隐身不见了,只有他露了个头在山壁那里,远远看去就像山体里长出了一个人头似的。
饶是傅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此时也忍不住地想要笑。
孟渊额角的青筋又冒了出来。
吴钩也就罢了,这傅四又是怎么回事?就这么站在山路之上,穿得还如此单薄,白色的裙裾在风里翻飞着,瞧来比早春的嫩芽还要柔弱。她这是忘了被萧红珠打伤的事情么?
孟渊周身的气息已经冷了下来。
他大步走上前去,向傅珺身上打量了一眼,淬了冰的眸子格外沉凝。
“披风呢?”他沉声道。
傅珺愣了愣,孟渊转眸看向身后的涉江。
涉江也愣住了,过了一会才惊觉孟渊这一眼的含义,连忙捧着披风往前走了两步,又觉得有些不对,便停了下来看了看傅珺。
涉江其实是很反对傅珺脱掉披风的。
此处还是在山里,风又冷得很,若是受了寒气可怎么是好?
可是傅珺根本不听她的,只说走得热,将披风与帷幕都拿掉了,涉江拧不过她,只得跟在后头揪心。
孟渊却是没管涉江的迟疑,长臂一舒,便将涉江捧着的披风拿在了手里,递予傅珺道:“披上,风冷。”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向傅珺的外侧挪了一步,挡在了临崖的那一面。傅珺立刻觉得拂面而来的风小了许多。
“多谢你,只是我并不冷,我……”
傅珺还没说完,孟渊已经将披风迎风一抖。“哗”地一声,月白色的缎面披风在风里展得比直,就像一面月色旗帜似地竖在了傅珺的面前。
他也不说话,只垂眸望着她。
他本就生得修健,又是一身军人铁血般的气质,这般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傅珺不知怎么就觉得有点压迫感。
她不由自主地将披风接过来披在了身上。
孟渊身上的气息立刻没那么冷了,在傅珺系着扣带之时,他便转过脸来看着前方,过了一会方低声道:“风帽也戴上。”
傅珺微微一怔,然而她的手却已经本能地抬了起来,将风帽也戴了起来。
孟渊转眸又看了她一眼,复又调开了视线。
她今天,还是很好看。就这样披着披风临崖而立的样子,清丽得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那一瞬间,他真希望这山前山后的人都消失了才好。
孟渊将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迈开长腿,慢慢地向前行去。
傅珺走在他的内侧,莫名地觉得有些别扭。
她居然这么听孟渊的话。
她从来没想到,她这个大龄剩女的芯子,居然会被一个没到二十的少年给压制住了。
可是,这别扭的感觉却又并不那么讨厌。而浮上心头的那种微暖的感觉,她也还是喜欢着的。
孟渊走得很慢。慢得足以配合上傅珺那蜗牛般的速度。
并且,他一直走在傅珺的外侧。
山风掠过他的玄青色长衫,一角衣袍拂到了傅珺的身前,与她的白色披风轻轻一触,又被风吹向了一旁。
“你也去落霞亭?”孟渊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和在风里,宛若箫声零落在风中。
“嗯。”傅珺轻轻应了一声,又举眸看了看他。
她头一次发现,他不说话的时候,其实也是温和的。就像现在,他挡在临崖的那一面,微侧着身子。那样的一种姿势,本身就像是带着种暖意。
傅珺转开了视线,望着山壁上间错的藤蔓不出声。
第449章
也可能是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傅珺现在倒没觉得热了。
披风很暖,风帽也很暖。
这种感觉让傅珺又有些别扭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你是下晌才到的么?”
孟渊明显迟疑了一下:“我……上晌就到了。”说罢他又看了她一眼。
风帽有些大,也许是她的脸太娇小,几乎全隐在了帽中,唯有挺秀的鼻尖儿露了出来,白润莹净的肌肤,跟白缎子的颜色几乎融在了一起。
孟渊挪开了视线,垂眸看着自己的靴子。
靴子上还沾着些泥,他没来得及换。
他办完了事情便飞马赶了过来,就是想要早一点赶到落霞亭,没成想在山路上便遇见了她。看起来,吴钩这小子有时候还是能说点准话儿的,今天这消息就递得极准。
傅珺此时却是心中微动。
她向四周看了看,见涉江她们跟在五、六步之外,便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去田庄查案了么?便是那起烧碳不慎致官员夫妻三人死亡的案子,是么?”
孟渊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怎么就忘了呢,眼前的这个纤弱少女,当年可是审问棋考之人,更是发现腐尸口中藏有异物的第一人。
孟渊的心头微微一动。
傅珺一见他的神情,立刻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不由精神一振,不着痕迹地赶前两步。放轻了声音问道:“可查出有异?”
“为何有此一问?”孟渊忍不住问道。
“此非孤案。”傅珺言简意赅地道。
孟渊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着傅珺,神情有些沉凝。
“此话怎讲?”
傅珺想了一想,方道:“据我所知,似这般夫妻二人同亡,而妻子死时怀有身孕的事,除了这对官员夫妻外,至少还有三起。”说着她便将寄蝶儿等人的事情简短地说了一遍,“……这还是仅我所知的,却不知在我所不知之处,是否还有相同的事件?便是只有这四起事故。也委实相似得的有些骇人。我总觉得此事诡异。也尝想过这些事故之中有没有关联,若有机会,我很想查一查。”
孟渊沉吟不语。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而越是细想,他便越觉得傅珺所疑未必无因。
再者说。那个死在田庄的官员。还有着另一重身份。
傅珺看着孟渊。只觉得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她忽然便想起,孟渊与窦俭好像都是禁宫内卫。而上午的时候,他二人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参加集体活动。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也许。那死去的官员已经引起了宫中的注意。比如圣上。而孟渊与窦俭便以踏青为名,实则担负着秘密查案的重任?
傅珺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可以猜一猜么?”她轻声语道。清清淡淡的声音宛若山间拂过的风,清冷而又柔和。
孟渊未说话,只转眼看着傅珺。
傅珺又将声音压低了一分:“我猜着,那位官员的身份是不是很特殊?会不会,与联调司有关?”
孟渊微微一愣,随后便蹙起了长眉。
他好象总是会忘记她有多么的聪明。
说来也是。一个能够将藏剑山庄的暗桩审得几乎发了疯的人,一个一眼便能瞧出地下藏有密室的人,若没这般聪明倒不正常了。
他侧首看了看傅珺。
她的一只手正掀起半边风帽,粉嫩的指甲像是一片片桃花瓣,缀在雪白的狐毛上。而她的那双水眸正凝在他的脸上,红润的唇微微翘起,颊边含着一丝浅笑。
孟渊转开了眼眸,轻咳了一声。
“我猜对了,是么?”傅珺低语道。
孟渊没再看她,只望着山崖外点了点头。
傅珺放下风帽,心中暗自沉吟。
这倒真是出乎她的预料。她原先以为的是另一回事,没想到这死者竟是联调司的官员,那么,她此前的推断只怕又要换一个方向了。
想到此处,傅珺又看了一眼孟渊。此时孟渊亦正一脸沉思地望着山崖,那双如淬了冰的眸子映着春日午后的阳光,宛若揉碎了的星子一般明亮。
傅珺瞬间便做了一个决定。
她一定要去田庄上看一次。这起案件如果牵涉到了联调司的官员,疑点就更大了。
不过,这件事她并不打算告诉孟渊。这种调查她还是私下进行比较好。明天恰好安排了自由活动,她可以借着踏青的名头带人去田庄。
“你要去查这件事?”孟渊的声音蓦地传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傅珺觉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冷。
要不要与他说实话呢?傅珺有些犹豫。
孟渊身上的气息又冷了下来。
他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侯门贵女。
他所见的贵女们,要么会对衣食穿戴极为讲究,要么便做些风雅的事情比如合香、试茶之类的,要么就是所谓才女,琴棋书画样样俱精。何曾有一人如她这般,只对这些凶险的案子感兴趣?
她这是还嫌上次的事情不够大么?
孟渊负在身后的手握得极紧。
有了清味楼的事情还不够,她居然还想要偷偷去查案子,她这颗脑袋里到底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虽然她不曾言明,可只看她那双隐在风帽中闪闪发亮的眼睛,孟渊就能断定,他的推测不会错。
“此案有内情,你莫要管。”孟渊压下/性/子,沉声说道。
“我知晓了。”傅珺立刻答道。
孟渊的眉头忍不住跳了跳。
这话回得可真快啊,快得就跟假话似的。
“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蓦地止住了声音。
她正噙笑看着他。
在满天满地的新绿之中,她正看着他。清亮如水的双眸,柔嫩如初雪的肌肤,唇瓣若鲜花绽放。
孟渊的心,忽然就这么软了下来。
那脱口而出的一个“我“字,在中途忽地拐了个弯,接上了“帮你”两个字。
“我帮你。”
话一说出口,孟渊那一直有些绷紧的心弦,蓦地便松了下来。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他可以帮她不是么?
既然他这样不放心她,而她又一心要查案,倒不如他陪着她一起查。有他在旁边护着,便有再大的危险,他也一定能护得她周全。
孟渊一下子觉得通体舒泰,连迎面拂来的料峭寒风也像是添了些暖意。
第450章
傅珺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孟渊却根本没去看她,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山崖下连绵而去的层层枫林。
过了好一会,方有一道箫鼓般的悦耳声线传进了傅珺的耳中:
“今日申正,七里香。”
傅珺微微一怔。
旋即她便明白了过来,孟渊这是在与她敲定时间和地点。
看起来,他是决心要帮她了。
傅珺只犹豫了一刻,便点头应了一声:“好。”
无论如何,有孟渊帮着她,她行事还更方便些。只是若与孟渊同往,涉江等人又该如何安置?在这个时代像他们这样男女单独外出,应该是不被允许的吧?
傅珺正自思量着,却见走在一旁的孟渊蓦地停下了脚步,唤了一声“吴钩。”
一直伸着脖子等在转角的吴钩一听这声音,立刻便知道孟渊这又是想起什么事儿来了。
他心里打着鼓,脚下却是丝毫不敢耽搁,一溜烟地跑了过来,忖度着孟渊的脸色十分狗腿地道:“主子,您想要属下做什么?”说到这里他忽然福至心灵,立刻压低了声音问:“可是要属下把人都赶走?”
孟渊的眉头跳了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吴钩这厮整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压着火气,眉毛已经蹙了起来:“你前几天查出来的东西可在身上带着?”
吴钩愣了一会才明白孟渊说的是什么,忙一迭声地道:“带着呢。属下时时都带着,就怕主子要用。”他一面说着一面便在身上掏摸了一番,便摸出一张纸来。
孟渊抓过他手里的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吴钩如同得了圣旨一般,麻利地“哎”了一声,立刻又一溜烟地飞跑回了转角,继续去当山壁里长出的人头去了。
傅珺只见那孟渊的长随飞奔而来,又飞奔而去,那模样倒有几分滑稽,她忍不住又是唇角微弯。连眼睛也笑得弯了起来。
孟渊的长眉又蹙紧了些。
吴钩有什么好看的。也不知她笑些什么。
傅珺觉得,孟渊身上的气息又像是有些冷了。
不过,他仍是走在她的外侧,走得很慢、很慢。
傅珺将视线调远了一些。
他们已经快要走到山路的拐角处了。落霞亭的飞檐已然在望。隐约的说话声与笑声也随风送入了耳畔。
就这么说说走走。这一段看上去绵长不绝的山路,竟也行至了尽头。
傅珺侧首看了看身旁的孟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