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梦西蜀-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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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就是,我必须带着瞻儿进宫向刘禅报丧。虽然我估计他此刻已经知道了,但这是礼节,非做不可。
于是我们连夜去找姜维和杨仪,和他说了一下,第二天一早,就先于大军启程,直接往成都而去。
☆、梦魇之城
从南郑到成都,一路上,越是接近目的地,我就越是紧张。
我的心情非常矛盾,一方面,我希望快点到家,快点见到我娘和弟弟;另一方面,我又有点害怕回家,因为那意味着我立刻就要进宫。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之后,我对那个地方总是有莫大的恐惧,总是觉得,自己一旦再进去,就会再也回不来了。
此外,我的咳嗽越来越厉害。
之前烧退了以后,咳嗽就没有好,一开始觉得只是小事情,毕竟每次感冒,都要有段时间才会所有症状都消失,而之前中毒过以后,我就时不时地会咳嗽,所以并没有当回事。
但后来我发现,我并不是烧退了,而是持续低烧,人一直昏昏沉沉,坐在马上时间一久就东倒西歪的,且我咳嗽咳得越来越厉害,直到后来能咳出血来。
我没有告诉赵统这些事,他看到我一直都很累,就让我和他同乘一骑,这样他可以照料着我。至于我咳嗽,他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叮嘱我说,回去以后一定要立刻找董医官看看,这样咳下去可不行。
进成都城前一夜,我的睡眠差到了一个境界,好不容易睡着,半夜里突然惊叫着醒过来。
赵统就睡在我旁边,我们在三年之前就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同床共枕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一叫自然也把他吵醒了,他起来安慰我,抱着我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突然就哭出来,缩在他怀里说,“我梦到自己进宫,然后被妖魔缠住,出不出来了。我好怕,那会是真的。”
他抚着我的头,在我耳边低声说:“不怕,不怕,只是梦而已。”
过了一会儿,我平息下来后,他平静地对我说:“敏敏,这次我回成都后,就和刘禅请辞,我把赵家军给我弟弟,你也料理好家里的事务之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一些渺茫的感觉,好像那样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可这就是我们之前说定了,现在也很快就要实现了。
“好,”我在他怀里低低地说,“不过要等我照料好我娘才行。不然她一下子失去了我爹,我又再出走,我怕她会受不了。”
“好,”他吻着我的额头,“我的敏敏总是那么善良。”
在他怀里我继续睡了会儿,但还是不安稳,早上起来两个眼睛都肿着,还充血,这下倒好,要装作大哭过都不用化妆了。
进成都城之后,赵统把我一路送到丞相府,看着门外挂起的白灯笼,和黑白二色的挽联,我的心又沉重下来。
“敏敏,”赵统把我扶下马,“我不能陪你进去了,你……别太难过了。”他始终还是担心我。
“嗯。”我应了一声,抬头看看“丞相府”三个字,金色的大字此刻在阳光下却透出寒凉的光泽。我深吸了一口气,踏了进去。
下人都穿着白色孝服,看到我回来,立刻去报我娘,小新知道我来了,马上出来接我,看到我眼泪就出来了,她哭哭啼啼地告诉我,说前线来报是昨晚到成都的,我娘一听到我爹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已经昏厥了几次了,身体极度虚弱。
我表示知道了,先回房换了套白衣,带了白花在头上,然后去见我娘。
我娘卧在床上,容颜憔悴,面色苍白,眼角伊稀还有泪痕,瞻儿站在一边,也是眼眶泛红,他纯真的脸上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倔强,这一场变故,似乎让他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
“娘,”我跪倒床边,“兮儿回来了。”
我娘双眼睁开一条缝,她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娘,您不要太难过,爹……爹他不会想您这样。”我把赵统劝我的一套都来劝我娘,“爹会想您带着瞻儿,开开心心地活下去。瞻儿以后长大了,会带着媳妇回来,会给娘生两个胖孙子。”说着说着我眼泪就涌了上来,以后这相府内的一切,注定没有我的身影。
我娘太过伤心,并没有看出端倪,但或是听了我说的,她脸色稍稍缓和,“兮儿,娘知道你要带瞻儿进宫报丧,快去吧。”
我点点头,让下人带着瞻儿去沐浴更衣,我自己也要再梳洗一下。
辞别母亲,带着瞻儿一路来到宫门口,我抬头看看那高门琼楼,那玉阶天道,总让我觉冰寒异常,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姐姐?”瞻儿往前走了几步,看我没跟上来,回过头来看我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勉强对他笑了笑,跟了过去。
经过小黄门通报,刘禅宣我们进见。
我走到内殿,他双手反翦背后,手里拿了一份奏章,立在那里,神色忧郁。他已经一身素白,显然是已经知道了我爹的死讯。
“陛下。”我和瞻儿双双下跪,“臣女诸葛果,携弟诸葛瞻,因家中遭逢变故,家父于日前……”我吸了口气,硬压下泪意,“丧于五丈原,特来向陛下报丧。”
刘禅让我们平身,“诸葛果?”他疑惑地问了句。
“是。家父临终前给臣女取正名诸葛果。”我压着喉咙尽量不让说话声音变调,可刚一说完就开始咳嗽。
“怎么了?”刘禅往我走近一步,关切地说,“怎么咳得这么厉害?来人!”
“谢陛下!”我一边咳一边阻止他,“不……不用了……我……路上……受了风寒而已。”
瞻儿瞪着眼睛看看我,再看看刘禅。两条小眉毛微微地皱起,一脸大人的模样,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我想忍住咳嗽,可几次都没成功,反而越来越厉害,咳得几乎要蹲到地上。
“姐姐!”瞻儿慌张地来扶我,“姐姐!你不要……你不能……”他带着哭腔。
“姐姐没事。”我抬头努力对他笑,可我也知道自己脸色并不好。
刘禅赶紧让人扶着我坐到一旁休息,上了甜茶让我喝下润喉,给我顺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始气息平顺起来。
我看报丧也报好了,并不想多呆,起身又向刘禅施了一礼,道:“陛下,家中母亲伤心至甚,灵兮不放心,想归家照顾,在此别过了。”
刘禅脸色一僵,我看到他握起拳头,又渐渐放开,“你就这么不想呆在这里吗?”
我抿着嘴,低着头不答话。
他拿起手边的奏章,就是我进殿时看到他手里拿的那本。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脸上带着个讽刺的笑容,自问自答道,“这是你来之前,赵统给朕递上的辞呈。你说,朕要不要答应?”
我咬着嘴唇,还是没答话。我知道刘禅并不笨,他一定早有了猜想。
他低笑了一声,脸上自嘲之意更甚,他背转过身,“你走吧。”
“谢陛下。”我心里放松下来,“臣女携弟告退。”
他背脊挺直,不看我一眼,挥了挥手,那姿势显得有些悲壮。
我走到殿门口,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他从不曾亏待于我,一直以来都关心有加。我转过身,对他道:“陛下……以后……”我这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后还请……多保重。”
他的身形微微一抖,却依旧倔强地昂着头。我还想说些什么,作为临别赠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回过了身,踏出殿去。
小黄门一路送我和瞻儿出后殿,从边厢房绕道前殿。
成都城内也一夜秋风寒,路上风一吹,刚刚压下去的那咳嗽劲又在上来了,而且这次来的更猛。
我咳得直不起腰,而且伴随咳嗽,觉得胸口发痛,甚至开始有点呼吸困难,好像只有咳出的份,没有吸气的能力。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瞻儿显得十分焦急,他侧身对旁边的小黄门眼睛一瞪,“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瞻儿!”我把他拉回来,喘着气教训他,“不可以……这么和公公……说话!”
“可是……可是姐姐你……”瞻儿要哭出来了,“姐姐你不能像爹一样丢下瞻儿!”
我一惊,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有这样的恐惧。不过也难怪,瞻儿幼年丧父,自然会很害怕亲人再离开。
“瞻儿,姐姐不会离开你的。”我摸摸他的头,想要站起来,旁边的小黄门赶快来扶,他也显得有些不安,问我:“诸葛小姐看来病得不轻,要不要我请医官前来诊治?”
“不用了……”我一边说一边还在咳嗽,“我出宫之后自会……就医……多谢公公……刚才……瞻儿多有……得罪……还望……”
“小诸葛先生也只是为您担心,再说吩咐奴婢也是应该的。”这个小黄门非常会说话。
我对他笑笑,“多谢。”
因为并不想多逗留,我牵起瞻儿的手,往前殿外走去。
前殿殿外有五十八级白玉石阶,取阴阳五行和乾坤八卦的数字。之前来的时候,爬这些台阶也累的我够呛,好在现在是走下去,不怎么费力,不然我现在这状态,还没爬完就没气了。
瞻儿毕竟还只是八岁的孩子,喜欢台阶多于喜欢平地,他蹦蹦跳跳地一级一级往下跳,也没注意我有没有跟上。
我的咳嗽还是止不住,走得慢,看他走得稍有些远了,叫了一声:“瞻儿!”
这一抬高声音,我突然回不过气,就单膝跪了下来,一口气冲出喉咙口,眼前瞬间星星点点散了一片猩红。
我浑身发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没什么力气,咬着牙刚刚站起了一点,就感到眼前一黑,脚一软,直接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再困围城
天旋地转。
我能听到自己磕在一级级台阶上的声音,还有嘴里浓重的血腥味。
瞻儿的尖叫声传来。
我突然想起前一天晚上做的那个梦,自己被妖魔鬼怪缠住,怎么都出不了宫。
我终于停止滚动,平躺在玉阶的最下面一级。睁眼是灰蒙蒙的天,可除此之外,所有的感官暂时离体而去,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
“姐姐……姐姐……”瞻儿的小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面,他垂着眼泪,突然我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瞬间一切感觉又回归到身体里面,刚才所有的磕碰在同一时间疼起来,我疼得直吸冷气,可立刻吸入肺里的气又冲出了喉咙,还带着一口口血。
“姐姐!姐姐!”瞻儿大哭起来,“不要离开瞻儿,不要离开瞻儿……”
周围乱成一团,我听到有人叫,“快去禀报陛下!”接着是混乱的脚步声。
我的意识依旧清醒,试着移动自己的手指脚趾,似乎还都可以,那应该脊椎没出问题,可是其他的……我就不敢说了。
不过一级级台阶不算太陡,我想,应该不会骨折吧……虽然很疼。
“瞻儿……”我用尽所有力气,转头对瞻儿说,“瞻儿不怕,姐姐……只是……有点累,想要睡一会儿。”
“姐姐……”瞻儿一边叫我一边还摇,他毕竟还是孩子,要是我有内伤或者很重的外伤,这小祖宗这样一摇能直接把我摇死。
“瞻儿……听话……快回去。”我虚弱地说道。
“兮儿!”我听到刘禅的声音,他急促的脚步声从玉阶上传来。接着我看到他的脸,神色极其慌张,想要抱起我似乎又怕伤着我。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他对旁边的人大吼,“快去请医官,把那帮人都给我叫来!”
我觉得胸口紧得好像肋骨都要内陷进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出气多,进气少。
刘禅竟然单膝跪在我身边,他把我散乱的发丝从脸上理开,又拿出丝帕把我嘴角的血迹擦掉,那神色好像惊慌失措的孩子,我听到他喃喃地说:“你不要有事,你不能有事,朕不会让你有事……”
缺氧的感觉排山倒海,视线变得模糊起来,意识也开始不清不楚,失去意识的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叹息了一声,最终,我还是没有逃开……
我觉得我睡着,可我又觉得我醒着,只是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如同一个人的悟禅。
可我知道我要快点清醒过来,但同时我也知道这事很难勉强。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能感觉到肌肉骨骼的酸痛,我努力地要睁开眼睛,接着就听到瞻儿欣喜的声音:“醒了醒了!娘!姐姐醒了!”
“嗯?”我在心里打了个问号,我在……家里?
“兮儿。”我娘坐到床边,“太好了,你醒了。”她满脸的沧桑,眼眶红红的,似乎又是哭过了。
“娘……”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觉得心里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