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梦西蜀-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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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皆是天意,亦是上天送你到我身边。”他叹道,“无论你是不是灵兮,都是我的女儿啊。”
我心如刀割,的确,这些年来,即使是在我爹怀疑了我以后,也从来没亏待过我,也许他对我哥和瞻儿还会严格点,但对于我,却始终都是一个宽容的慈父。
“爹,您可想知道您百年之后,三国将会如何?”我问,虽然这对他来说有些残忍,但若他要知道,我也知无不言。
我爹显然是犹豫了,但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摇了摇头,“大汉气数已尽,既是如此,一切对我来说,又有何差呢?当顺应天命。”
我难过地点头,有多少人会不想知道未来的事情?不想知道,是因为早已猜到了结局。
才这样说几句,我爹又觉得力竭,再次睡了过去。
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我并没有离开,所以立刻就知道了。
“兮儿。”他醒了以后,又把我叫了去,“有件事为父要告诉你。”
“何事?”我看我爹神色严肃。
“你有没有看到北斗七星阵的摆法?”我爹突然问我这个奇怪的问题。
“看到了。”我想这个是第三次看到这个阵了,此阵并非很复杂,所以要记住不难。
“此乃固魂之阵,延寿只是其功用之一。当年灵兮病重,药石无灵,我摆下此阵,希望能固其魂魄于体内,未料阵法摆成之时,她可能已经魂归天上,所以你才会取而代之。”我爹喘了几下,“若有一日,你想回去,应该也可用此法。”
“爹……女儿并不想……”曾经我因为我爹是诸葛亮而留在这里,但如今,我却并不那么想离开。
“无论你是否想离开,你都应知晓,以后也好有所抉择。”
“好。谢谢爹。”我觉得他说的的确有理。
“出成都城之后,往西南方向行进至一处群山,山势流缓,并不险峻,找到由七处山脉交汇之地,有一处山林。其中我已建一道观,名曰朝真观,我已算过,此地地处坤卦,集天地灵气,你在那里摆阵,可事半功倍。”我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记住,阵法一旦摆起,便不可更改,若七日内有失……你已知会有何果。”
我点头,“我明白,爹。”
“兮儿啊……”我爹抬手,摸着我的头发,“你永远都是爹的兮儿。”
我握着他的手,含着泪重重地“嗯”了一下。
“兮儿……那首歌,你能不能再唱一遍给为父听?”
“好。”我擦掉眼泪,清了清喉咙,开始悠悠唱起:
“雪满军山巅,空冢英魂眠;尤记当年,羽扇纶巾颜;
高卧隆中眠,闲时弄琴弦;鹤氅若仙,浅笑谈天下三分变。
……
风过五丈前,星辰坠荒原;北斗灯灭,旌旗空猎猎;
倥偬戎马绝,荏苒逝千年;浮华若烟,史书笔墨页页翩跹。”
一曲罢了,我爹气息沉沉,已经又一次睡去。
这一觉就睡了近一天的时间,他的气息极其微弱,好几次我都害怕,他就这样,在睡梦当中去世。
我一方面说服自己这也许才是最好的,他戎马半生,终于可得安静,可另一方面我却不希望他离去,那么多年的父女感情,我敬他、爱他、感激他,甚至希望他能好转起来,虽然我也知道我只是痴人说梦。
次日傍晚时分,他终于又醒了过来。这一次,他眼中透着些许光彩,脸上有了些血色。
“兮儿,扶我出帐,我还想看看大营。”他的嗓音也清晰了不少。
看着他好转的精神,我一点喜悦都没有,反而转为深深的心疼。我上前扶他起来,让人准备他的四轮车到帐外,然后把一直跟着我等在外面的赵统叫进来,把我爹扶上四轮车。
杨仪也一直候在外帐,看我爹去巡营,也跟了上来。他看出我爹精神突然之间好转,知道不是好预兆,在一边偷偷抹眼泪。
残阳如血,染透了天空,映红了大地。我们一路行到高岗之上,看萧瑟秋风中,各营将领在指挥其所部进行一天之中的最后一次操兵。
旌旗飘飘扬扬,在夕阳映衬之下,皆染上一层血色,平原之上,将士操练依旧勤勤恳恳,军号响亮,一如往常。
许多将士对我爹的病情不甚了解,看到也以为只是寻常巡营,仅是抱拳施礼,但姜维看到大惊,急忙跑过来,问我,“丞相怎么……”
“我爹……”我语带哽咽,“还想看看大营,看看三军将士操兵。”
姜维看到我的神色,已经猜得□□不离十,他偏过头去,藏住积蓄在眼中的泪水。
我爹看着三军将士,神情苍茫,眼神迷离,他手执羽扇,吸了一口气,竟然站了起来。
“丞相!”“爹!”
我爹只是用羽扇挥了挥,示意我们不要紧张。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高处,居高临下,风灌满了他宽大的鹤氅,他羽扇纶巾,立于夕阳余辉之下,青衣渺渺对着霞光灼灼,清净飘然依旧有仙人之姿。
“欲建汉室千秋业,无奈年逝身老时,悠悠苍穹何负我,万里王都终难见。”我爹声音低沉而沧桑,夹杂着秋风之中,瑟然入耳。
姜维想要走上前去,我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给他一点安宁吧,这是他最后的时间了。
他站在风中,一直到夕阳没入地平线,启明星缓缓爬到天际。
“走吧。”我爹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却不让我们搀扶,自己坐到车中,挥了挥羽扇,让我们回营。
一回到营中,他就忽然卧倒在床,脸色变得毫无血色,呼吸浅得几乎无法察觉。
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半夜的时候,秋风呼啸声中,他终于停止了呼吸。
我跪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耳边是杨仪、费祎、姜维、诸葛均和赵统压制着的哽咽声和低泣声。我爹说不能发丧,不能让他人知道他已经离世,所以,他们连大哭都不行。
而我,连哭都哭不出来。
原来,大悲无泪。
我觉得整个人好像一下子空了一样,所有的情绪,似乎都随着我爹的逝去,而一同死去。
我觉得,似乎下一刻,他就会再次醒来,睁开清亮的眼睛,叫我“兮儿”;似乎下一刻,他就会站在我面前,依旧羽扇纶巾,飘然有神仙之姿;似乎我还能在他的怀里撒娇,扯他的胡子,看他望着我的眼光中满是宠爱之情。
可是,没有。
我面无表情,眼睁睁地看着杨仪拿来实现准备好的大龛,把七粒米置于我爹口中,把他放入龛中,脚下点起一盏明灯。
我默默地走开,心里想的,是我还有事情要做,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来到自己的偏帐,拿起刻刀,走到那木像前,继续雕刻起来。
退兵之时,姜维马上要做的,我要快点刻完,然后还要上色,要是完了,就要耽误姜维的事情了。
衣带飘然,羽扇轻依,青须屡屡,眉目分明。
他就是这样的。
天亮了。
可是他再也看不到了。
☆、假作真时
“敏敏,你要休息。”赵统在身后叫我。
我没有回话,还是在雕刻手里的木像。
他走过来拉住我的手:“你不能这样,”他皱眉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自己。”
我也不反抗,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答非所问地说,“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孝?”
“敏敏……”
“爹对我这么好,可是他去了,我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是不是很不孝?”我对着赵统笑,“我真是很不孝。”
“敏敏,别这样。”他把我拥到怀里,“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可是,问题就在这里。”我在他怀里嘟囔道,“我哭不出来啊。”
我慢慢推开他,“你还是让我做完这个吧,马上就要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完我回过头去,继续去做木像。
我知道赵统一定还想说什么,但我没有再去看他,最后我听到他叹了一口气,坐到了一边的矮座上,抱着手臂盯着我看。
他这一坐就坐到了中午,他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拿了饭菜回来。
“至少吃点吧。”他把饭菜放在桌上,过来对我说。
我没有停手,好像没有听到一样。或者说,我是听到了,但是好像那话传入大脑,我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敏敏!”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把刻刀从我手里拿开,“你一定要吃饭,你这样下去,是要追随你爹去吗?”
我依旧呆呆的,被他带到桌前,他把我当小孩子一样,一勺一勺地喂我吃,我只是机械地嚼咽,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吃到一半,我突然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这下我总算还知道要冲到外面,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赵统跟着我跑出来,看到我的反应,站在旁边一声不吭,等到我吐完了,他把我拉过来,掏出绢帕,小心地帮我擦干净嘴边,然后把我重新带进营中,把我按在桌案边。
“你给我好好坐着,我给你拿点粥来。”说着他又出去了。
可他回来的时候,我又在刻木像了。
他继续喂我。这次他不敢多喂,吃了半碗,便罢了手。
我又默默回到之前的工作,他依旧在旁边不吭声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担心,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把手里的木像给刻好。
晚饭的时候,他又出去给我拿吃的。
他走了没多久,外面下雨了。噼噼啪啪地打在营帐上,让人觉得心焦。
我放下手里的刻刀,看看外面,想着他好像没有带雨具,会被淋湿的。我去找出自己的油布伞和一顶斗笠,走了出去。
雨打在布伞上,细密的噼啪声好像一点一点地啃食着我的心一般,我一恼,收了伞,就这样淋在雨里。往前走了没多久,我停了下来。
我到底是要到哪里去?我问自己。
我已经几乎全湿,秋雨带着丝丝凉意,沁肤入骨。我就呆呆地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雨伞和斗笠,却什么都没用,偶尔有兵卒走过我旁边,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可我还觉得奇怪,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敏敏!”赵统叫我,但他却是从我身后过来的。
“你怎么淋在雨里?”他赶紧把雨伞举过我头顶,“我回去没看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这么大的雨,你出来干什么?”
“对不起……”我嗫嚅道,“我……我……”我抬头看看雨伞,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出来干嘛的,“下雨了,你没带伞,我给你送伞来。”
他的脸上溢满了心疼的神色,把手里伞塞到我手里,“拿着。”他说。
我刚拿到手里,他就把我打横抱起来,往营帐走去。路上碰到几个兵卒,看到他那样抱着个小兵,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他毫不在意,大步流星,片刻不滞。
到了营中,他把我外衣脱掉,找出干净的一套衣服,再拿几块干布,塞给我,“你快换衣服,我去医帐熬点姜汤来,你这样要感冒的!”
我点点头,他又拿了伞,回头看了一下我,才走到了雨里。
他回来的时候,我又是在刻木像。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受了点凉,我觉得手拿刀不稳,一直在发抖。
“敏敏。”他依旧不厌其烦地把我拉开,把碗端到我嘴边。
我看到他满面的关切,眼里都是心疼,还带着忧伤,我知道自己也把他给折磨惨了,但脑中好像缺了一块什么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对他笑笑,捧起碗,咕嘟咕嘟地喝下去。
接着他说什么也不让我再去雕刻了,硬是把我按到床上,搂着我,让我快点睡觉。
我也不反抗,蜷缩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但却睡得极不安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
睡到半夜,我开始浑身发冷。我翻了个身,背对着赵统,整个人蜷缩得更紧,而且开始有点发抖。
“敏敏,敏敏。”我竟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赵统在叫我。
“怎么这么烫?”他摸摸我的额头,声音焦急,“我去找军医。”
我想抓住他,让他不用去,我只是受凉了感冒而已,我知道该怎么开药。可我慢了一拍,他已经冲出了营帐。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并不清楚,待到我再有意识,是一碗苦药正在我喉间流淌到肚子里。我稍一动,就被呛到了,赵统赶快住手,把碗往旁边一放,来给我拍背。
“好苦。”我低低叫了一声,“我不要喝。”
“谁叫你病了!”赵统一横眉,“你高烧不退两天了!自己的命还要不要了?”
“两天?!”我惊道,“那大军……”
“大部队已经在退了,你现在是在后队,和姜维所部一起走。”他把剩下的药放到我嘴边,“所以你要早点好起来,不然就没法走了。”
我看看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