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梦西蜀-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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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维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糟了!”我急道,“人呢?已经去了吗?”
姜维搞不清楚状况:“已经去了,怎么了?”
“派的是谁?”我又问。
姜维说了个名字,我只听见过,却并不清楚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说起来那人也是忠心耿耿,此去极其危险,万一司马懿不堪受辱,一怒之下很可能会杀了来使。他这是抱着不归的决心啊。”姜维感叹道。
我冷笑了一声:“我看他不但脑袋会好好的,司马懿还会宴酒款待,以至于他糊里糊涂就把我爹都卖了!”
“这怎么可能!”姜维觉得根本不可思议。
“怎么不可能!”我冷冷道,“司马懿何等人,区区一件女子衣衫,怎么会让他就此出战。”
“就是他能忍,他手下的将领定也难以忍受。”
“那又如何,没有司马懿的将令,他们敢出战吗?况且,司马懿只要修书一封到曹睿处,表明原因,表面上请战,实则安定军心,以曹睿的聪明,定会派使者来安抚,最后定然只是枉费心思。但是……”我烦乱起来,“但是以司马懿的为人他定会扣住来使,宴酒款待,以套取我军营内消息,尤其是我爹的消息。那使者又岂会是司马懿的对手!”
姜维听了,若有所思,却也未能尽信。
那个去魏军营内送女装的使者一直到晚饭过后许久才回来。我爹立刻让他进帐,帐内除了我和姜维之外,费祎也在。
我爹问他情况如何,他如实禀报,说司马拿了女装并不生气,却千里向曹睿请战。果然和我说的一样,姜维不安地看了我一眼,我则面无表情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使者,听他说下去。
当说到司马懿问他“丞相近来身体可好”的时候,我爹脸色一变,问道:“你如何回答?”
那使者还浑然不觉,回答:“小人说‘我家丞相每天都早期晚睡,军中刑法二十军杖以上的事务,都要亲自审理,每天却只吃数升食物。’”
我爹听了脸色煞白,闭了闭眼。
我没忍住,冷哼一声,问他:“那司马懿又怎么说?”
这下那使者才面露难色。一开始嘟囔着不肯说,后来看我死死地盯着他,他才开口说:“司马懿说‘亮将死矣’。”
“大胆!”姜维和费祎异口同声。
“这不是小人说的!是司马懿说的!”那人伏地叩首讨饶。
“算了!”我爹挥了挥手。
那人退了下去。我爹坐在案前,手撑着头,眉头紧锁,过了一会儿,他对我们挥挥手,说:“你们先都下去休息吧。”
出了营帐,姜维问我,“你是如何知晓,分毫不差?”
“仅是推理而已,伯约你不去细想而已,不然你也会知晓。”我只能这么推说。
第二天见到我爹的时候,我爹给姜维看了一张图纸,让他找人去打造图上的东西,姜维看了眼,似乎没明白,问我爹:“这是何物?”
我凑过去一看,脱口而出:“嗯?诸葛碗?”
这下连我爹都转头来看我:“为何叫诸葛碗?”
我顿时又尴尬了,总不能说以前在武侯祠看到过吧?于是只能含糊着说:“爹您专用的碗当然就叫诸葛碗了。”
还好我爹没有追究下去,如果他再问一句“为何你就知道是我要用呢?”我难保要被逼得去撞墙。
姜维开始之所以没有看出来端倪,只是因为把大腕里面的套碟,当作像茶碗一样垫在碗下的茶碟,当东西打造出来,我把那个套碟放到碗内,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轻轻叹了口气。
我爹现在吃饭已经吃得这样少了,才这样一小碟,却还要瞒着外界,让别人以为他一点事都没有。
而对峙还在持续着。
我可以清楚看见我爹的担忧日益深重,忧军忧国,抱负难申,那更进一步影响了他的健康。中医上说“忧伤肺”,他开始频繁地咳嗽,他安慰我说只是偶染风寒,但农历七月的天气,哪里来的风寒,我也通医理,不会不清楚他的情况。
可是,他依旧我行我素。有时候我甚至有种错觉,觉得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他眼中深深镌刻着的不甘与无奈,让人见之不忍。
最终,他还是撑不住了。对峙一百多日,他终于在七月的时候病倒了。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在清晨去巡营,可只走了一半便脸色就变得煞白,我扶着他,赶忙让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兵去找姜维。
姜维赶过来,把我爹半扶半抬地送回中军帐,一进帐我爹就伏倒案边咳嗽起来,咳得停不下来,我赶忙去冲了甘草茶给他,他喝了几口,把茶杯放到一边,这个时候,我发现,茶杯的边缘上,沾着些许暗红色的血迹。
☆、祈禳北斗
我爹生病的消息不能外扬,所以除了几个比较亲近的人之外,十几天来并没有人知道。
我一步不离地守着他,可即使在他生病的时候,军政事务也不放下分毫,他还说,如果他不处理这些事务,那么很快就会有人知道他卧病在床,而司马懿若是得知,必定趁机来袭。
随行军医想尽办法,可我爹的病非但不见起色,还越来越重,而且因为医官出入军帐越来越频繁,我爹生病的传言开始在军中不胫而走。
司马懿知道我爹生病,只是个时间问题。
七月底的时候,五丈原上热暑已褪,秋风渐起。一天晚上,我爹突然从床上身,走出营帐,抬头仰望天空。
天上一丝云都没有,星辰闪烁,犹如洒落在黑丝绒上的点点钻石。
“爹,天气凉了,您要当心身体啊。”我拿出披风给他披上。
他还是仰着头,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然后明白过来他到底在看什么。
我一直不明白古人是如何从星相看出成败生死的,但那颗曾经我爹指给我看的,属于他的将星,此刻星光晦暗,明明灭灭,似乎摇摇欲坠。
“兮儿,”我爹缓缓低下头,对我说,“给陛下去信吧。”
我一惊,“爹……”
我爹做了个“止”的手势,“生死有命,写信吧。”说着他身体一晃,我赶紧上去扶住,把他送进营帐重新躺下。
“兮儿……”我爹拉住我说,“我把毕生所学,著成兵书数篇,可如今还有几篇尚未完成,我卧病在床,执笔无力……”
“爹,”我接着他的话,“我来给您执笔,您说我写。”
我爹轻轻点头,神色稍转安详,闭上双目,沉沉睡去。
从第二天开始,我就在帐中替我爹著写兵书,同时,姜维和费祎截下一部分军政事务,想让我爹能多休息休息。
他的作息时间已经变得非常紊乱,有时候半夜会突然醒过来,然后再也睡不着,有时候白天和我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因此我也跟着日夜颠倒,还好我以前做记者时对这样的生活并不陌生,所以并不难调适。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爹的兵书二十四篇终于完成,他把姜维叫进帐中,撑着起身,亲手把卷册都交到他手中,肃容说道:“伯约,我遍观军中诸将士,唯你可传,相信你可继承我遗志,匡扶王业……”
姜维手捧书册,已经热泪盈眶,我觉得心里像堵着一大块生铁一般,实在看不下去,转身走出了营帐。
营帐一边就放着我爹的那辆四轮车。自从他第三次北伐因病而返之后,他的腿脚一度水肿得厉害,行动不便,我建议他造这么辆四轮车,心想着后世都知道诸葛亮万军帐前羽扇纶巾,端坐于四轮车中,没有这车,总觉得好像诸葛亮的标配不齐全。于是这车在我的监制下横空出世了。
可是如今,再坐上这车的次数又能有多少呢?到回成都之时,就只有孔明木像端坐其上了……
对了,孔明木像。
姜维看到我让人搬了一块几乎等人高的浮木桩进边帐的时候,想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我只是对他笑笑,说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他离开之后,我拿出刻刀,开始细细雕刻那块木头。这是我雕刻的最大一个作品了,从前我都只是做一些小东西,却没想到,今天会来雕刻这个人像。
曾经看《三国志》的时候,就觉得奇怪,虽然古代军队里面会有造桥铺路的工程兵并不奇怪,但是为什么会有懂得雕刻的手艺人,能雕刻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孔明像,把司马懿给吓跑。
现在我知道了。
一刀一刀,细细刻画,须发之处也尽力刻绘得根根分明,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娘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对我爹的容貌,对他的神态,了解得如此清楚。
我甚至觉得,我当时在成都,闲时没有想到去做其他的事情,而是想起做雕刻,似乎就是为这一刻准备的,就好像是上天安排的一样,一切都会按照预定的轨迹走下去。
我从来都没能够左右任何的历史,更不要说是改变了。
我爹的病情持续地恶化下去。
医官最终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办法,若是在二十一世纪,医生就该发下病危通知书,对家属说“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了。
当医学没有办法解救的时候,杨仪最后还是想到了神道。
听到他对我爹提出,希望通过祈禳北斗的方法来延寿的时候,我气息一滞,悲从心来。
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
我爹闭上眼想了想,面色之中有几分悲怆,最终点点头,同意了。
在我爹的指示下,中军帐摆起七星灯,用七盏较大的油灯摆成北斗七星,中心一盏最大的为主灯,周围用九九八十一盏小油灯,拼成八卦形状。
原来这个阵法就是延寿阵法,我对这个阵法并不陌生,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看到这样的阵法了,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是在十多年之前,或者说,一千七百多年后。
突然,一道闪电贯穿脑海。难道说,当初就是这个阵法,把我的魂魄招到这里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诸葛灵兮的寿命的确通过这种方法得到了延续。
难道说,就是因为在自己女儿身上起过作用,所以我爹才同意祈禳北斗?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轮回因果?
我脑中风起云涌之时,阵法已经摆放完毕,帐中所有人都退下,只有姜维守卫在帐外,还有我和另外一个小兵日夜轮流值班,照料其他所需。
祈禳之法共需七日,我因为习惯了日夜颠倒所以值夜,那小兵值日。可是,不是我轮班的时候,我依旧很难入睡,一天睡不足两个时辰,剩余的时间,不是守在帐外,就是在继续雕刻那木像。
姜维劝了我好几次让我休息,可是我怎么都睡不着,依旧我行我素,最后他叹息着说,“你还真是丞相的女儿,竟然如此相像,都是如此倔强。”
以前别人说我像我爹都能让我高兴好一阵,可现在我却已经没了那种闲乐的心思。
第七天晚上,最后一晚。
我到帐外对姜维的第一句话就是,“伯约,今日若有人敢闯营,杀!”
姜维从没看到我这样透着杀气的样子,稍稍愣了愣,但立刻严肃起来,坚定地点了点头。
二更天的时候,起风了,秋风卷着风沙,穿越过军营。天上突然蒙起一层云,遮住了所有的星辰。
夜暗得可怕,军营四周安静得不详。
毫无预兆的,后营传来厮杀之声,火光腾空而起,照亮了漆黑的夜空。刀枪相交之声由远及近。
一个兵卒匆匆跑来向姜维禀报:司马懿领兵突袭我军后方,斩杀士卒牲口,后军已乱成一团。
姜维打发走那个兵卒,眉头锁起,紧握着腰间剑柄上,却还硬忍着。
“伯约,”我走近他,对他说,“不可妄动,后军自会有其他将士带领,你如今要守好此处。”
姜维咬着牙应了一声,可看得出来,敌人在前却不能前去助阵,他很不甘心。
后营的喊杀声越来越响了,不知道究竟是我军已奋起反击,还是敌军在步步逼近。
“丞相!”一声叫声陡然传来。
我心中一凛,竟然真是魏延!难道真的是他……
“丞相!”他一边喊着一边往营中走。
“魏将军!”姜维拦住他的去路。
魏延斜着眼睛看他,“你竟敢拦我?我有军情要事要禀报丞相,让开!”
“魏将军!”姜维分毫不让,“丞相有命,任何人无论何时都不得打扰。”
“那丞相知道魏军来袭我军后方的事吗?!”魏延横眉竖目,“千军危在旦夕,我岂能怕你?”说着就要拔剑动手。
“魏将军!”我赶紧去阻拦,真要动手起来,姜维一定会吃亏,倒不一定是打不过,而是因为魏延是六亲不认的人,绝对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
“魏将军,丞相有机密要事,并非我等有意和魏将军作对,丞相有命在先,还望魏将军见谅。”为了避免干戈,我已经非常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