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梦西蜀-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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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的病不太能见风,所以就躺在篷车里,我也借机爬到他车上,躺着呼呼大睡。待到一觉醒来,已经又到了下一个安营点。
“醒了?”我爹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他虽然面容憔悴、神色疲惫,但嘴角依旧带着一抹清浅的笑容,让我感觉如沐春风一般。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坐了起来。这时姜维挑开车帘,对我爹道:“丞相,中军帐已经准备好了。”
我先下了车,然后和姜维两个人把我爹扶下车来,三人一路慢行到中军帐口。我爹突然停了下来,看了看远方群山的方向,眼神凄离,然后叹了口气,钻进了军帐之中。
我问姜维:“那是什么方向?”
姜维面有感慨之色,道:“汉中,定军山。”
我听了心中一凛,定军山,那不就是我爹百年之后吩咐的埋骨之地么?他怎么会突然对着那里叹气呢?
或者只是我多想了,他只是对着汉中方向,叹息此次虽出兵有功,却依旧未能功取长安就回兵了么?
“灵兮,怎么了?”姜维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没什么,有些感慨而已。”我蒙混了过去。
当晚我侍奉了我爹睡下之后又去看赵统,他吃过睡过之后,精神好了很多,只是嘴唇还是没什么血色。我给他诊了下脉像,他除了外伤和多失了点血以外,其他倒无甚大碍。我告诫他,明天开始,给我补血,要尽快好起来。
他笑得志得意满一样,还说只要我给他的就一定吃。
不过他很快就后悔自己说了那句话了。
我从第二日开始,红枣桂圆当归黄芪给他轮番上,他愁眉苦脸地说他怎么感觉他自己在坐月子。我说当初我失血过多你就是这么给我补的,你自己当然也要尝试一下。于是我就看着他在那里哀叹说,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大军退回汉中之后,生活回归平静起来。我依旧每日侍奉在我爹身边,而赵统身体康复得很快,不久就又回练兵场上指挥部卒了。
经过我这次的胡闹,赵家军折了三十多人,还有百多人受伤,所以赵统要重新招一批人替上空缺,新人进来自然也要训练,受伤的伤愈后也要恢复训练,所以一段时间之内,他都非常忙碌。
后来我们在军中见到魏延,他什么都没说,看我们的眼光依旧带着不削。他心里很清楚,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是他指使人来截杀我们,副将已死,死无对证,他也料到我们无法追究,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另一方面,我爹的身体却康复得很慢。他总是太过操劳,虽然人在汉中,但是朝中奏折和各类奏报还是每天会送到他汉中的案前。他每本都要亲自批阅,最多有时候实在身体不济,也要我读给他听,然后他说我写。我再三劝诫,他总是不听,每晚都睡得很晚。
最让我担心的是,我爹的食量也在渐渐减少。我知道历史上记载,他最后故去之前,每日“食不过数升”。可很少有人关心这是怎样一个渐进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活生生的折磨。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被消磨下去,却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刘禅几次派过使臣过来,询问我爹的身体状况,每次也都会赐一些药材补品。我爹皆是受礼谢恩,我心里却暗暗有些不高兴。这个刘阿斗,自己不知道用功学习治理朝中之事,都要我爹代劳,他要是会自己处理,我爹也不至于如此辛劳。
我想这次我要是回去,一定会看到又胖了一圈的刘禅。
结果也的确不出我所料。
转眼冬天来到。我爹的病总算好了大半,因为临近年关,说什么也要回去和家人过个年,所以决定和我一起回成都。
临行之前还特意把府营迁移到汉中南山下的平原,建筑汉、乐二城,并增派人马,加强汉中的防守。
回到成都之时,离除夕仅剩半个月不到。一年不见瞻儿,他真是长大很多,但这么多时间不见,他一开始看到我爹和我的时候,明显有些陌生感,不过他小小年纪,已经很懂礼貌,虽然我爹看到瞻儿对他这个做爹的有些疏远,但是看到孩子这么懂事,总算也感到欣慰。
我娘也明显瘦了,她有一大家子要管,还要教攀儿和瞻儿两个孩子,我这个做女儿的丝毫帮不上忙,就连嘘寒问暖都没有一句,这让我觉得格外内疚。
我爹也觉得,他是亏欠我娘的。可是,这一辈子,他都没法偿还了。
我早就知道,诸葛孔明,无法做一个模范丈夫或一个模范父亲,他身上肩负的是三分之一天下的命运,家庭的喜乐对他来说,反而成了一种奢侈。
小年夜的前一天,成都下雪了。成都这样的地方,太少下雪了,所以显得格外珍贵。
我在雪里站了一个傍晚,仰着头感受那点点晶莹的雪花落在脸上的感觉,仅仅是站着,虽然站到后来觉得双脚冰冷,浑身僵硬。
“小姐,别再在屋外了,当心着凉。”小新叫我。
小新是我新的近身侍女,只有十七岁。原来的小兰嫁了人,被调去我娘那里一起服侍两个公子,这个小新就是她一手□□出来的,所以对我的喜好脾气还算都了解,所以我们很快就熟悉了彼此。
其实我最熟悉的应该是她的名字,“小新”,让我想起蜡笔小新,如今想起来,觉得那是好久远的回忆了,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也许就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我听到小新的叫声,答应了一下,最后再看了一下远处的某一个方向,走进了屋里。
那个是汉中的方向,新年没有回家的赵统,愿他安好。
☆、上元佳节
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我爹在这一段时间里面,身体好了很多。一方面因为家里的条件一定比军营好,而且下人多,照顾一定比我细致;另一方面,朝中规定每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清屯后官员就要封笔,要到正月十五之后才再处理政事,所以这一段时间我爹相对清闲,和两个孩子闹闹也颇为和乐,自然对病情有好处。
上元节一早,下人就忙开了,两个孩子则缠着大人要做花灯。这样的木工活对我爹来说绝对是小事一桩,早就置办了材料,此刻正可以拿出来大家一起动手。
我爹娘坐在一起,一个做一个递东西,夫唱妇随的样子。我听见我娘小声地和我爹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在隆中,上元节我们也是这样……”看我娘的表情,似乎又回到刚出嫁时,和我爹两人在隆中的生活。
我听了有点心酸,也有些感慨,不愿打扰,默默退了出去,到后花园去散步。
走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就知道你在这里。”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姜维。
他这次和我们一同回成都。虽然刘禅已经赐给他府邸,但里面除了下人之外就他一个人,显得格外凄清,所以我爹过年期间一直让他到丞相府来,因此他俨然已经是这里的常客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做花灯吗?”我问他。
“你不也没有一起做吗?”他反问道。
“我怕吵。”
“维手拙。”
我们两个几乎异口同声,然后又同时顿了顿,相视而笑。
“难道你知道给丞相和夫人与子孙共享天伦之机,维就不知吗?”姜维笑道,“只是你也是家中长女,为何不去呢?”
“我说了,我怕吵啊。”我笑道。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有种旁观者的心态,看着一切,感慨着一切,却不愿去打扰一切,尤其是打扰一切美好的画面。
我和这个世界,多多少少总有些格格不入。
姜维也没有追问,话锋一转,感慨了一声:“没想到丞相心思细腻,手也如此灵巧,竹纸在手间翻飞,让维叹为观止。”
我“呵呵”一笑,“我爹的能耐可不止扎花灯那么简单。他可厉害着呢。”我灵机一动,“来,我带你去看。”说着我拉着姜维,就往书房跑。
我熟门熟路地到书房,到了较为靠里的一个书橱,打开一个隔门,里面都是我爹做成的模型,大多都只有酒杯大小,最大的诸葛连弩模型,也就两个竹简筒那么大,配的小竹箭就和牙签一样。
姜维看到十分震惊,一会儿拿个车轴,一会儿拿个带着机括的竹鸟,感叹道:“这实在是……太惊人了!”
我心里暗想,你以后看到我爹的木牛流马会更感叹。可惜我一直没有找到那个的图纸或是模型,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发明出来,我真想看看后世失传的木牛流马究竟是怎么样运作,以至于可以行在峭壁山崖之上如履平地。
“这个是什么?”姜维拿起一个有点像大号灯泡一样的东西。
我眼睛一亮:“孔明灯!”
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今天正好是上元节,而我们正好拿到孔明灯的模型,感觉不利用简直对不起老天爷。
“孔明……灯?”姜维拿着手里的东西翻来覆去,一脸疑惑的样子。
“这个听说是有一次围城之战,我爹在城中无法把军情传递出去,机缘之下发明了这个孔明灯,让城外援军知晓了军情,解了围城之急。”接着我又补充道,“不过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也只是听说。”
“这个能……传递军情?”姜维依旧一头雾水的样子。
“你手里的只是模型,要是做出来,可有那么大。”我比了个要近我一个人高的样子。
姜维睁大眼睛:“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把模型重新都收好,然后拉着姜维到书房后面的一个隔间,里面藏有我爹做模型的工具和材料,我挑出来一些必要用的,“我们做出来不就知道了?”
“可是现在并没有军情需要传递啊。”姜维也是常常聪明,一时糊涂。
我哈哈大笑,“孔明灯在战时是作传递信息之用,但是后世传说,在孔明灯上写了心愿放飞,就能愿望成真哦。”
“后世?”我那么小的一个地方说漏嘴,竟然还被姜维捉了出来。
我只能装傻:“啊?我说的是后世吗?我的意思是后来。”说着我把材料往他手里堆,“别多说了,我们去做啊。”
书房虽然不小,可是要做孔明灯仍然场地不够,所以我们就只能到后花园去施展。
姜维在战场上兵书战策活学活用,指挥千军万马也不在话下,可是做起木匠活,他的确就像他自己说的“手拙”,所以大的制作方向由我来把握,要截断竹片,弯起竹条定型这样的力气活就由他来干。
兴致勃勃地做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等到我们把两个孔明灯完成,已经近掌灯时分了。
他看着做成的孔明灯,眼睛亮晶晶的,隐隐有战场上指挥万军的自豪。
“我先拿一个去给我爹看,呆会儿用完晚膳我们一家人一起放。”我高兴地说,“还有一个你拿,不过,你要去收拾一下。”我看他脸上灰一块白一块的,“扑哧”地笑了出来,抬手去抹抹他脸上的灰尘,“你这样可要被两个小鬼头笑死了。”
我手指碰到他脸颊的时候,姜维略略一愣,脸稍稍红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有些自嘲地笑了,“那你先去,我呆会儿过来。”
我问了下人,知道我爹在前堂,兴冲冲地提着只比我人矮了一个头左右的孔明灯,往前堂而去。
踏进前堂,我一边走一边就说道,“爹,你看我和伯约做的……”
突然之间我爹就停了下来,我看到我爹正和一个人交首而谈,他们听到我的声音,双双回过头来看我。
竟然是刘禅。他果然胖了。
“兮儿!”刘禅略显发福的脸上立刻兴奋起来,“你来了!”
我心里虽然有些不情愿见到他,但是我爹在场,我总要有个谨守礼节的样子。所以我把孔明灯放在一旁,屈膝一礼说:“灵兮见过陛下。”
“免礼免礼,”刘禅过来要扶我,我自己立刻站直了。刘禅稍有些尴尬,不过他很能给自己台阶下,侧头看我带进来的孔明灯,问:“这是什么?”
“回陛下,是孔明灯。”我答道。
“孔明灯?”刘禅转头去看我爹,“相父,这是您……”
我爹揽须笑道,“这是臣当年围城之时传递军情所用,只是不知道兮儿为什么会……”我爹看向我。
我几乎立刻就把刘禅来了的不快给抛到九霄云外,得意地说:“虽然您当初是传递军情所用,可是如今民间可是用来放灯许愿,据说在上面写上心愿放飞,能愿望成真哦。”
我爹听了哈哈大笑,指着我说:“民间竟然有这等传说?”
“那是当然,”我佐证道,“当年您不是就是把军情写于其上,望解围城之急么,不是愿望实现了么?”
我爹一愣,又哈哈笑开了,“说的也是,说的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