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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恨川-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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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想,抱也抱了,追也追了,再纠结也就不是她宁西锦了。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在心里搜罗了一番当地的土情歌,用手肘捅了捅辛云川:“喂。”

“嗯?”辛云川低下头看她,正看到她脸红透了半边,一双眼里半是风情半是妩媚,斜乜过来,一刹那间十分惊艳。他正自失神,却蓦然听到有一阵并不十分好听的歌声响起。

“结识私情恩对恩,做个肚兜送郎君;上头两条勾郎颈呵,下头两条抱郎腿。”

他起初还在凝神细听,待听清了词的内容后,脸色渐变渐黑,半晌发不出声音来。

“不好听吗?”宁西锦拿不准辛云川心里在想什么,要说从他脸上观察吧,他又素来是这么一副寡淡的表情,看不出半分端倪,于是她心里更加忐忑。

“不……是……”辛云川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震惊地看向宁西锦,“你知道这歌是什么意思么?”

“知道啊。”宁西锦理所当然地点头,“这是我们落脚山的姑娘唱给情郎听的。”

辛云川半晌无语,忽然觉得落脚山那旮沓是一个十分值得钦佩的胜地,低头沉思了片刻,忽然向宁西锦展颜一笑:“西锦。”

宁西锦呆愕了一下,脑子里一个声音不断重复:他又笑了他又笑了他又笑了……

她犹自浑浑噩噩,却听辛云川说:“我告诉你这曲儿是什么意思吧。”

他的声音比平日略为沙哑,低低响起的时候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宁西锦本能地察觉出不对劲时,他已经吻上来了。

他的吻与他的性子截然相反,平日里看起来这么疏离冷漠的一个人,吻起来时却热情似火,宁西锦软成了一滩水,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然被压在了树上,两只手臂不由自主地就勾上了辛云川的颈项。

两人的姿势看似极其暧昧,如同燎原之火一触即发,其实却不然。辛云川的手仅限于抚摩宁西锦的脸庞,却是不踏雷池一步,一点也不敢越界,便连身子也是微微使力与她悬空,不让自己的滚烫碰到她肌肤一点,这样的谨小慎微。

很多年后已为人母的宁西锦想起这个片段时,才终于明了她在少女时是如何浅薄,也才感激起辛云川背后的用心,原来他当初对她是这般的小心翼翼,这般的视若珍宝。

他们气喘吁吁分开时,宁西锦像是一条被扔上岸的鱼,鼓着两个眼睛不住喘气,一脸的恐慌。辛云川好笑地替她理顺头发,附在她耳边轻声问:“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吗?”

宁西锦头昏脑胀地点头。

“所以,以后这首歌,你只能对我唱。”

……

辛少将军果然在开拔前赶到了,这次他是孤身回来的,段华熹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好了?”
他没有答话,振臂一呼:“出征!”

十几万大军霎时高喊举枪,像横扫一切的洪水,向着大兴皇朝西北的方向席卷而去。

他最后往后看了一眼大兴皇朝悠远明朗的天空。

在同一片天空下,平南王小世子在府里送走了一位客人,沉默半晌,转身摔碎了一盏茶;宁梦衣在相府花园里同丫鬟们扑蝶,香汗淋漓;宁西锦若有所思地抚上自己的唇,回忆着那个平日严谨的男人所做的这唯一一件疯狂的事。

他们谁都不曾想到,这一天后,大兴皇朝的天空会被烽火燎染,乱世即将来临,英雄前进的道路上铺满了弱者的森森白骨,而离世之乱中的儿女情长,有一种别样的悲壮与强韧。






第23章 息彤大山
这是一片闪着金光的千里草原。

挥兵北下的皇朝大军驻扎在离月氏族不足百里的息彤大山下,与月氏族几万大军遥遥对峙。

傅九发现,他们的将军近来时常遥望着天空出神,此刻也是如此。远处的将士们新近学会了草原上的摔角,热火朝天地围成一个大圈演练,人声鼎沸笑语喧哗,这一片热闹中,只有他们的将军一个人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天空。

傅九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片碧蓝。草原的天不若大兴皇朝的京都,总是被重重斗拱飞檐的楼阁所遮挡,而是一望无际的广袤与悠远。傅九摸不透辛云川心里在想什么,但想到这封信总是能让他高兴起来的,于是走上前去搭话。

“将军,南方来的信。”

辛云川收回目光,接过信展开来,细细地读了一遍,眼角略略带了些温柔的笑意,又一字一句地反复看了很多遍,才仔细地折叠好收进自己贴身的内袋里。

他们驻扎在此已经两个月了。宁西锦在信中说,大兴皇朝已经到了仲夏,她做了几件轻薄的夏衫,阿璃说挺漂亮的,可是她不知道穿给谁看;她又说相府的栀子花也开了,花香弥漫了整个花园……

辛云川看着,似乎真的嗅到了晚风中的栀子花香,可是抬头睁眼,却哪里有什么洁白的栀子,有的只是草原上不知名的小黄花,星星点点地零散在一片绿绒上。

“南方来信了?”段华熹走了过来,他刚与将士们摔完角,在草原尚有些凛冽的风中敞开了衣衫,在辛云川身边随意地坐下。

“嗯。”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了,两个人一起默默地看着远方。段华熹没有错过辛云川小心翼翼对待那封信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涩又懊恼,泄愤似的揪起了一把草根,那些零碎的草叶就从他的指缝间漏了下去。

“云川。”他忽然说,“尽快结束这场战事吧。我想回家去。”

想回去把有些事理清楚,想回去对有些人讲清楚,他尚还来不及抓住头脑中一闪而过的某些信息,却隐约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他明明是先到的那一个,最终却错过了。

辛云川沉吟了半晌,答道:“再等三日罢。”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快了。”

他们迫近月氏两月有余,然而对方却不应战,只是如同下三流的宵小之辈,趁夜色来偷袭,小打小闹的不成什么气候,然而令人不堪其扰。辛家军不敢贸然深入月氏腹地,只能逡巡不前,一时两方成了僵局。

他忽然站了起来,朗声道:“三日之后,就叫他们见识我们大兴皇朝的兵法!”

他身上是一种从容的气度,像是一个睥睨天下的君王,段华熹不由得选择相信了他,低低地说:“嗯。打完仗我们回家。”

他们各自藏起了心思,回了自己的帐篷,傅九跟了进来,低声说道:“将军,都准备好了。”

辛云川点了点头,如此该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可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令素来大战当前亦稳如泰山的少年将军心里隐隐有了不安。

他按捺下自己的心绪,将战略重又查看了一遍,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放下心来,随意地看着帐外那些随风摇曳的黄花,说道:“战事结束后,挖几株花带回京城吧。”让看厌了栀子的她看一看这生在塞北边陲的野花,想来她会是很向往的。

傅九正要转身出账,听到话后愣了一愣:“将军,这些花是不能活着回京城的呀,没出草原,就死了。”

这带着不祥预示的话令辛云川猛然抬头,傅九的背影却已经消失在了帐外。

三日后。

一队人马无声无息地沿着息彤大山的脉络前进着,远远看去,像是一股缓缓流动的灰烟。

今日连吹了好几天的西风忽然改了风向,还带来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雨水。

傅九坐在马背上,雨水顺着铁甲往下流,他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策马趋前几步,对辛云川说:“将军料事如神。今天的风向果然变了,雨也落下来了。”

风向的改变可以将他们的气息吹到另一个方向去,不叫月氏族灵敏的鼻子闻见;雨水也可以洗去他们的踪迹,不让对方发觉,辛云川等这样的天气,足足等了两个月。

“月氏族逐水而居,在草原上游移不定。我之前翻典籍,上面说月氏族每年在息彤大山下驻扎的时间最长,所以这段时间内息彤大山下的水量应该是丰沛的,也只有雨水可以提供了。”辛云川抹去满脸的雨,“小齐王的精锐旅亦准备好了?”

“是。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辛云川点点头,看到远处已经隐约出现了一线白色,那是月氏族部落的帐篷,他举起一只手来,后边的队伍便无声无息地停住了。

傅九转头传令:“妇孺不杀!幼儿身长未过马鞭的不杀!老者不杀!”

这是辛家军的规矩,亦是出征前的信号。武士们沉默了一瞬,便齐声呐喊起来,冲向月氏族的部落。

平坦的草原上,除了息彤大山,便再没有阻碍,因此只要过了月氏族的防卫,便是一场屠杀。

月氏族有一刹那的慌乱,然而很快镇定下来,男人们拿起武器翻身上马,吼叫着冲杀过来。蛮夷的武器和阵法比不上大兴皇朝,然而他们的马匹与野蛮却又要略胜一筹。他们在马背上双手放空翻滚,躲过辛家军的长矛,他们呼喝着在马背上俯下身来,用叼狼的手法砍断敌方的马腿,辛云川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情势,忽然打了一个手势,被月氏杀得四散的武士们迅速地聚在一起,前方的武士们一队队地举起铁盾,后方的兵士拉起特制的弓箭,箭雨如同漫天飞舞的蝗灾,有片刻甚至遮蔽了天空。

形势逆转。辛云川却举起旌旗,队伍迅速掉头撤退,本是只差一击就分崩离析的月氏喘了口气,领头的打起大旗,用月氏语言大喊:“狮虎兽!”

一切都如辛云川预料的一般,他们果然还潜伏着精锐部队,此时从斜刺里猛地蹿出,一面绣着狮虎兽的大旗在风雨中招展开来,以为辛家军撤退是为了补给,于是便狠追不放。

草原上的马匹比繁华京都里的马强壮又凶悍,像一匹匹怪兽,转眼就拉近了距离,辛家军在方才的鏖战中已经损失了泰半,此时对付起月氏的精锐部队,很有些吃力。渐渐顶不住时,后方又忽然冲上了一支部队,一色的锁子甲和长刀,无声无息得如同鬼魅。

月氏族领头的大吃一惊,心知自己中计了,勒住马大喊撤退,却已然来不及了。辛云川将一个偷袭的蛮子刺下马,甩去剑上一串血水,正对上领兵前来援助的段华熹的眼睛,两人在刀光剑影中默契地交换了眼色,转而继续厮杀。

这应该是一场必胜的战役。

辛云川与段华熹退到战圈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一面倒的形势,段华熹一把抹去脸上溅上的血迹,哈哈大笑道:“云川,我知道你的,自十七岁带兵以来,你没有失过手对不对?我们马上回家啦。”

辛云川没有说话,他想到自己曾经判断失误过一次,那一次,因为他的这个决定,成千上万人的累累白骨堆成了山,而那一次出征前的感觉,和这一次是……那么像!

他猛然回头,惊惧地盯着远方渐渐出现的一线铁色,说不出话来。段华熹的笑声亦渐止,看着远方越来越清晰的铠甲,大惊:“这是哪支军队?”

辛云川当机立断地回头喝道:“撤!”

战得犹酣的兵士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然后军令如山,很快便集合起来,跟着辛云川往息彤大山撤去。

莫名危险的情况中,傅九打马从后窜到前方,气喘吁吁地对辛云川说:“将军,那支军队,不是蛮夷的,看着像是我朝的装备啊!”

辛云川头也不回:“撤!不准停下,不准回头!”

傅九不明白为什么分明是自己人的军队,他们却要弃下唾手可得的胜利撤退,然而颠簸的马背上,辛云川与段华熹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那个最可怕的猜测。

他们一路向西,绕到息彤大山的背后,后头月氏族的残兵和那支神秘队伍的踪迹才完全消失。辛云川回头看了一眼神色疲惫的士兵们,下令原地休整。

傅九去安排探子探明后方情况,辛云川与段华熹坐在一处,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段华熹忍不住这令人窒息的静默,率先开口:“京城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纵然平日辛云川素来沉着,今日亦不免有些焦躁。他听着段华熹的自言自语,明白只要朝堂里有一丝波动,于臣子而言就可能是一场惊涛骇浪,有多少人便就此翻身落水溺毙其中,而远在京城的宁西锦,偏偏又身处相府。他第一次后悔起来当初让宁西锦认亲,如果不让她认亲,她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那么他和她之间的这条路,是否能走得顺畅一些?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辛云川看见先前派出去的探子歪在马上,到了目的地后便滚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挣扎着抬起一张流满鲜血的脸,颤声道:“是……敕王的……御林军。”

辛云川认识这个年轻的探子,他知道他在家乡尚有一个心爱的姑娘等着他衣锦还乡,可此刻,他却静静地死在了这片外乡的草原上。

他轻轻地阖上年轻人的双眼:“你做得很好了。”

然后转头看着段华熹:“小齐王,你猜对了。”






第24章 诡谲
大迢因为宁西锦没有对辛云川说情让他去月氏战场而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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