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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臣妾忠于皇上-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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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螭不语。抬眸看着狄凨。
  当年的狄凨,才华横溢,文武兼备。是所有皇子里最耀眼的。先帝会冒险废二子,立三子,便是认为这三子狄凨更适合继承大统。没想到世事变幻莫测,却种下了祸患。致使这才子不仅没能坐拥天下,反倒成了残疾。
  昏暗光线遮掩不去心明王爷身上的王者之气。那坐姿,那衣冠,仍是一丝不苟的完美。因为目盲不便,他一直未蓄髯。三十六载岁月,并未在这位皇子的脸上留下沧桑,反更见成熟的魅力。只是那微微闭合的双目,眼角却带着一丝只有狄螭看得懂的戾气。
  三皇子一直是尊贵至极的,傲然的,虽不见狂妄自大,却总是居高临下、受不得半点委屈。只是后来狄螭登基,他才开始谨守本分,便如今日不肯乘轿坏了规矩。
  虽则如此,狄螭却看的分明。曾经,只有狄螭知道狄凨那风光背后无处寄托的温情,所以今日,只有狄螭看得出他身上那不同于以往的阴沉。
  “生在帝王家,本不该说太多真话。那不仅危险,而且被看成粗鄙的行为。真真假假,悟性高的圆转自如,悟性低的谨小慎微,所谓帝王之术,人人都该遵从。”狄螭缓缓开口,“可惜朕不是宫里长大,别院山野之间,养了朕这么一个粗鄙的人。常人百年寿命,朕却未必活的过一半。登基后常觉,这真假之间的艺术,朕短命,赏玩不起。何况,朕这粗鄙之人平日朝堂上装装高雅,不怕天下人耻笑,私下里却怕心明王爷看不过眼呢。”
  狄凨闻言唇抿得更紧。狄螭一向韬光养晦,处世温和。这番话却太真,真到令人厌恶,将皇室那些用高贵外衣包裹的丑恶□裸的揪出来,毫不留情的鞭笞。这是对狄凨的侮辱,更是对整个皇室的侮辱,却出自帝王之口。
  狄螭见狄凨表情,冷笑,“朕问你,秦家私藏龙冕的事情,可是你的作为?”
  “孤王不知皇上所言何意。”狄凨平淡道。
  狄螭沉默片刻,“既然不是你做的,听说秦家私藏龙冕的事情,半点也不吃惊么?还是,朕没将你在吹影阁和镂尘阁里的势力拔除干净,你早得到了消息?也对,当年朕都登基了,你还有办法让吹影镂尘为你效力,差点便将朕和朕的股肱之臣全都杀了个干净。”
  “绝无此事。孤王对皇上忠心耿耿,天地可表。”狄凨仍是不动声色。
  狄螭手指紧紧扣着那紫铜暖炉按在心口,低声道,“你嫌朕对秦家处置不够果断,便栽赃嫁祸,朕容你。可通敌叛国,却触了朕的底线。你想要这江山,尽管对朕使手段。这是狄家的事,做什么扯上敌国,累我臣民受苦?!”
  狄凨闻言,忽的笑了。
  狄螭不语,任那笑声在空旷的殿内回荡。
  良久,狄凨才收住笑,道,“我可真看不明白你。有些地方,我尽量高估你,却发现还是低估了。可有些地方,我尽量低估你,却发现还是高估了。秀才遇到兵,我生平第一次不知如何应对了。皇上这粗鄙的栽赃,我也赏玩不起。”说完,又笑了,笑声中满是轻蔑。
  狄螭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语调却轻慢,“你自然看不明白。你忘了?你早就瞎了。”
  “你!”狄凨笑声嘎然而止,脸上是掩饰不了的愤怒。
  “你该庆幸你瞎了。看不到狄离被你害成什么样子。”狄螭敛起的眸子满溢的悲凉,语气却一反常态的尖刻,“啊,朕又粗鄙了。手足相残,你早就习惯了。平安王爷就是个例子。也不对。平安王爷瘫痪在床,便溺都不能自理的样子,你也是没见过的。你连自己被害的模样都没见过呢!瞎了可真是方便。”
  “你住嘴!”狄凨手向狄螭的方向用力一挥,俊脸狰狞扭曲,喘息了片刻,忽的阴恻恻的笑了,“狄离是我害得?我看是你害得才对。你以为你用狄离做幌子,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乌老二送到边关了?你是怎么计划的?一个没什么实权的泰丞换一个重兵在握的海将军?你如意算盘打的响啊!到头来却赔了夫人又折兵!看你怎么收场!”
  狄螭闻言,手指将那紫铜炉扣得更紧,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
  他确实是打算让乌极退下来,让乌雅遥做海将军。查办秦家的事情,他是叮嘱了狄离要严办的。乌雅遥必然不忍心秦落被连累,替他申冤。然后狄螭就可以借题发挥,罚乌雅遥戍边,顺便把乌极贬了。以乌雅遥的能力,很快就会立战功,到时就将他提拔成海将军。
  他心里的盘算,从未露与人知。他以为秦澈走后,再无知己,谁也不会想到。没成想,看出他用意的,却是那个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在这倾尽全力互相伤害的一刻。
  “该说你是清高无聊还是自作聪明呢?想要重用亲信,何必如此费力?谁要是不服,直接杀了了事。哪里有不平,重兵镇压。有了政绩,大家自然服你。什么道法自然,什么无为而治,荒唐至极!你是当皇上,不是当道士!那些拖拖拉拉的柔和手腕,哪有个九五至尊的样子?!连个杂货店的老板也比你有魄力!你要是能活二十年,难说四国还真能被你磨蹭出个空前绝后的太平盛世。怕只怕你再这么悲天悯人的算计下去,连十年都活不过。到时候,所有那些因你仁慈而留了性命的人,都会将利刃指向你那比你更没魄力的儿子!”
  “三哥!真话我说得,你却说不得!如此吐真,可是在迫我杀你?!”狄螭轻喘着,声音低哑的问。
  狄凨因为狄螭的一句话,浑身漫过一阵轻颤,双眼如被火灼烧般疼痛,不由掩目轻吟。失态了。又失态了!从小到大,总是只有在这个人面前才会失态。明明是自己稳占上风的事,却总是好似被这人掌控着一切。当年他真该直接杀了这个五弟,而不是收买他的心!
  “心明王爷。朕当初赐你这封号,便是希望你眼虽盲了,心中却能更清明。没成想,你残的不只是身体,连心都一并残了。”他说着,喘息的更厉害,终是忍不住轻咳了片刻,从床头拿了一个狭长的锦盒,递到狄凨的手里,“当年,澈便是因遭你暗杀,身上余毒未清,却一直边疆奔波,战事未平便耗尽了精血而去。我们好恨你,却没怨过你。我没怨过,澈也没有。皇位之争,本就是这么残酷无情的一回事。输赢便是生死。可是那只是我们个人的生死。今日你竟为了一己之私通敌,朕怎能不怨?!这是你曾相赠之物,朕一直珍藏。今日便还了给你,往日恩情不再提。若你继续这样倒行逆施,朕便是活不过十年,也会带你一起走!绝不会任你危害四国百姓!”说罢,起身扬声唤贵和送狄凨。
  狄凨只觉一物塞到怀里。本能的伸手推拒,却触到狄螭指尖。那样的冰冷,被那指尖碰过的皮肤都一阵生疼。
  他有些呆愣的想着,那究竟是什么?
  应该不是人的手吧?上一次碰触五弟的手,只觉得微凉又清净,便如夏夜的一碗甜冰般宜人。此时却觉得,那手非人的冰冷,带着地狱的阴寒。
  狄凨心中恐惧,故作愤然将手中之物甩在地上,大声道,“还?!你还的了么?!我最渴望的东西,我最心爱的女人,我的人生我的抱负,皇上还的了么?!还的了么?!我的眼是瞎了,早就瞎了!早在那日马车上我信了你的那些‘真话’开始!”说完仰天长笑,声若孤雁哀鸣。
  狄螭闻言,只觉心口一阵剧痛,腥气上涌,眼前一片黑雾。
  贵和与狄侭从外间赶了进来,只见两兄弟一个悲狂的笑,一个默然的哀,气氛诡谲,不由面面相觑。
  狄凨止了笑,双手紧按着双目,咬牙对狄侭道,“将地上东西捡了。我们走,莫要不识趣的等着人逐客。”
  狄侭低头,只见地上一精致木盒,已是四分五裂,十来粒干瘪的梅子四处散落。他沉默片刻,便默默将地上碎木、梅子拾了,收进袖中,向狄螭恭敬行了礼,扶着狄凨退了出去。
  狄螭眼看着狄侭和贵和领着狄凨出去,一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三个人刚一消失,他未及上榻掩上床帐,便急急开了紫铜炉盖,向内吐了隐忍良久的一口血。
  可是这一次,却并未就此了结。
  心口不停的扭绞,再不是他能强自忍耐的,一口接着一口,腥甜的液体接连不断的冲口而出。由暗红变猩红,最后竟变成掺了冰碴儿的粉红。
  手炉早已滚落,身体也颓然的跪倒在榻前。
  他看着苍白掌心的那一捧粉红,恍惚的想,这是什么?好似甜冰。三哥最喜欢吃甜冰,他却因为旧疾,一口都没敢尝。可是,没吃过,怎会吐了出来?而且味道可真不好,三哥怎会喜欢?
  像是终于耗尽了鲜血,心口的扭绞再倾倒不出什么。
  不觉疼痛,只觉的冷,如死了一般的冷。
  颤抖着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到了枕边的那根无名钗,轻轻的拢在掌中,却再无法移动分毫。
  就这样吧……当是在轻轻牵她柔荑。
  就这样,想着她为他暖身的心意。
  想着,就算全天下的人都鄙视他,怨恨他,最亲近的人都背叛他、逼迫他,至少还有她,无欲无求,傻傻的打从心底喊着忠于他。
  想到此处,他唇边不禁露出苦涩之意。
  他这样对她,她还会让他牵手,为他暖身,一心忠于他么?这孤零零的被她丢弃在宫灯之侧的发簪,不就是她的回答么?
  眼前不由浮现她抚着头上发簪,嫣然的眼波。那柔情蜜意,她终究明白只是虚幻的恩爱,断的干净。
  谁念西风独自凉,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当时只道是寻常。
  彼时的寻常,此时已成奢望吧?
  问着,又不禁笑自己痴。
  无论此时如何,她曾经那样说过,也就够了。
  很多人,很多事,不可能永远,也不可以永远。
  曾经,也就够了。
  曾经,很好。
  注1:原作出自纳兰容若,此处应情,略有改动。
  第二十四章 罗衫半解戏君子,病体昏沉忆往昔(一)
  罗衫半解戏君子,病体昏沉忆往昔
  一阵凉风。
  乌雅遥已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少年时代内功有成始,虽说不上寒暑不侵,却也极少这样在风中萧瑟。
  抑制着那脆弱至极令他厌恶的轻颤,缓缓睁开双目。眼前景象模糊了半晌,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地。兽皮的帐篷,牛油的灯火,手指可以触摸到牲畜的绒毛。
  他闭上眼睛回忆了片刻,轻叹。恐是身陷敌营,已成俘虏。
  事已至此,只得伺机而动。他尝试着坐起身,内腹一阵隐痛,却并无大碍。回想之前乱军之中那肝肠寸断,能将人生生痛死的感觉,不禁有些茫然。
  伤的重么?似乎也没重病在身的感觉。轻么?丹田里沉甸混浊的不知何物,却肯定不是内息。曾经充沛的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真气,如今似乎只剩下经脉里的一些可怜残片。
  举目环顾。玉寰并不富庶,然而这帐篷的规模、摆设却远过中军大帐的常设。他被丢在这里,无人看守,只双手、双脚之间,各用了条金灿灿的链子拴住,比起枷锁,简直好似姑娘家的装饰般精巧美丽,动起来金铃般悦耳。身上也不知何时换了衣裳,艳丽庸俗的令他皱眉,质地柔软轻薄的不似男子衣物,还带着淡淡一层薰香。
  侧头攒眉细思了片刻,有种不好的兆头。
  正思索间,忽觉胸口一紧,心跳莫名失序。随着呼吸时紧时松,经脉竟是全开,气血在身体里肆意的奔流,缓缓的向……
  他猛的瞪大了眼睛,感受着气血汇集的方位。心头怒火灼烧,眸中神色冷峻,颊上却是一抹异常的绯红。
  不知是计划还是巧合。大帐的帘子被挑开,进来一女子。身量较平常女子高挑些,呼之欲出的双峰险险拢在柔软皮革的衣衫里。浓妆艳抹的漂亮脸蛋不太分辨的出本来的模样,只依稀让乌雅遥有种不安的熟悉之感。
  “美人醒了。”女子走到他身边,伸手便将他往怀里揽。
  战场上盔甲加身瞧不真切,可这语音和令他羞怒的称呼他却认得。这女子正是那战场之上出言调戏他和狄离的敌方主将。
  “你是何人?”乌雅遥面无表情的闪身避开了女子的手臂。
  玉寰国情与四国截然相反。历代帝王中女帝居多,且都风流好色。所谓“美人”,便相当于四国男子的宠妾。只不过,玉寰一直是游牧为生,劫掠为辅,国情甚是贫苦。养的起“美人”的女子,在玉寰都是大富大贵的人。何况,此人将汉语说的如此好,更显出身不凡。
  女子笑了笑,虽浓妆艳抹,却似乎天生丽质,并不如何丑怪令人反感。“世间男子贪财好色。我若告诉你我是谁,你便不会真心爱我了。美人就叫我‘佟哥儿’好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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