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澹澹兮生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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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昪皇朝?那个西面的大国,最强盛的王朝之一啊。她不好好地当个受万千宠爱的公主,跑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怕政治联姻?看不出来她还有这份心计啊。
“她也是来修仙的?”
“嗯,她是洛师尊直属下第二代弟子,算来是洛师尊的徒孙。在碧忽众多门人中可说是辈份极高的了。”望了某人脸色一眼,补充道,“当然,比起你还差一些。”
某人闻言大悦,笑眯眯地拍了拍萧子逸的肩,赞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萧子逸闷笑不语。
菜鸟小剑仙一弹剑鞘,豪气冲天地喊:“走!下山去!”
剑光掠起,若耶剑在空中绕了几个圈……又绕几个圈……看起来剑的主人很茫然的样子……对于下碧忽的路,很迷茫……
玉沉烟默默地减速,退到萧子逸后方,强颜欢笑:“客随主便,您先请,我跟在后面就好。”
萧子逸忍笑颔首,御着空双剑稳稳地行在前头。
玉沉烟在后头长吁短叹。
——没办法,她不认得路啊!
人界,什么样叫人界?
——十丈红尘,正义与邪恶不断交锋,光明与黑暗永远并存的地方……
NO,NO,NO!
人界,对于玉沉烟来说,就是有好吃的食物的地方!
无需满汉全席,一碗火候刚好葱香四溢的阳春面,亦足以畅叙幽怀!
目标——酒楼,食肆,路边摊……
总之,吃!才是王道!
无视路人的指指点点,玉沉烟在萧子逸的苦笑中从街头吃到街尾。但她还是不满意。
应该说,十分失望。
为什么这里的食物都这样寡淡无味?
说什么甜如蜜浆,她只觉得像在一缸清水里加半勺砂糖。
黑!太黑了!
淳朴的民风啊,你在哪里?我在此饱含热泪地呼唤你……
玉沉烟兀自沉浸在没吃到美食的悲痛里,没留意一人跌跌撞撞地擦身而过。
“站住!别跑!小偷!”远远的一人呼天抢地。
正在沉痛中的玉沉烟条件反射地迈出两步,反手一拎,一个肘击,那个倒霉撞到玉女侠手里的小偷“咚”的倒地,当即捧腹哀嚎起来。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从小偷身上搜出荷包,然后自有热心人将那偷儿团团围住,绑了扭到官府去。
“真是万分感激姑娘出手相助,不然小生此番上京赶考的银两俱落于窃贼之手,真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书生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深深一揖。
尚在余痛中的玉某人无所谓地摆摆手,转身就要走开,书生急急问了一句:“姑娘且慢!敢问姑娘芳名?他日小生有幸飞黄腾达,必不忘姑娘的恩情!”
“不必了,四海之内皆兄弟,我也不过顺手而已,不用这样客气。”她现在没心情和书呆子客套。
“那怎么行!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俞梓音岂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
玉沉烟无语问苍天,寻思着是不是他接下来就该跟言情小说经典片段里一样,来一句:“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我要娶你为妻!”
……
……囧!
为了避免此等惨事的发生,玉沉烟果断地出声:“你一定要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错!”
“好!我告诉你!本姑娘就是那百年难得一见的活佛转世,传说中人称‘做好事不留名’的沉默英雄——雷锋是也!听明白了?好走,不送!”
书生:“……”
你爱过她吗
留下呆在原地的书生,玉沉烟扭头就走。
她承认她有点迁怒了,本来心情就不好,再加上昨天那个古板夫子的阴影还血淋淋笼在心头……估计短期内她对一切书生模样的活物都难有好脸色。
萧子逸静静地走在她身旁,忽然一笑:“看你神情恍惚,还以为你不会出手呢。”
玉沉烟想了想才明白他在指什么,懒懒回应:“那是……本能。”
什么样的曾经,才会造就这样的本能?
萧子逸望着神色淡漠的少女,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玉沉烟的思绪飘得很远,一直飘到那阔别已久的前世。
……前世,可以这样说吧。
二十一世纪的种种,已譬如昨日死。抬头看看,这个世界的阳光,是如此明亮。
那天的阳光也像今天这样灼热,直似要将人烤化一般。
十四岁的少女强忍着泪水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腿脚发抖,手握成拳,脸色因为剧烈的运动而呈现异样的绯红。
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的喜怒哀乐都是为他们自己。没有任何人向这个孤零零伫立在街角的少女表示半分关切,甚至连好奇都没有。
冷漠得就像是,她和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生物。
少女的掌心一片通红,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段黑色皮质带子。那是她遭遇当街抢劫后留下的唯一纪念。
追过三条街,两次差点被疾驰的车撞倒,她是那样恳切地哑着声哀求周围的人给她一点帮助。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父亲的咆哮如雷的喝骂和母亲横眉怒目的斥责,混着七月火辣辣的阳光,猩红了她整个夏天的记忆。
原本跟自助游似的旅行,却在下山半个月后突然行程匆忙起来。萧子逸领着玉沉烟御剑飞行——飞到据说是子逸他家的地方……
“萧同志,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家是开博物馆的?”
玉沉烟傻乎乎地瞪着眼前庞大的建筑群,一种突然发现自己傍上大款的感觉油然而生……
再没常识她也知道,这地方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这是皇宫,皇宫,皇宫啊啊啊啊啊——!
难道是终于连天也看不下去她一穿来就被丢到碧忽那个烂地方,还一待就是两年,现在一次性换季大恶补给她一个宫海沉浮的机会?!
亲爱的子逸,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显赫的身世……话说究竟是怎样曲折的经历,才导致你居然好好的王孙贵族不当,却跑到碧忽那种以修炼到能光靠喝西北风度日为最高理想的伪天堂?
——不过没关系,从现在开始,我将以异世之星的身份,将你从你那扭曲的人生观价值观中解救出来的!COME ON BABY!
……
“哎,听说了吗,那个一直在外头修仙的十六皇子昨儿个回来啦!”太监某甲
“怎么不是!我还亲眼见到了呢,就在宫门口,还带着个花儿也似的小姑娘!”侍卫某乙
……
“呐,我跟你说,那个常年在外做神仙的十六皇子昨儿个回来啦,还带着个天仙也似的花姑娘!(玉沉烟:……花,花姑娘?!),估摸着就是未来的皇妃呀!”太监某甲
“真的?在哪在哪?”太监某丙
……
“嗳,咱悄悄跟你说,那个皇上流落多年的十六皇子原来是神仙转世呀!这次回来还带了个天仙,准是要献给皇上做妃子呢!”太监某丙
“不是吧?……那天仙再好看能有我们蓉妃娘娘漂亮?”宫女某丁
……
所以说,世界上最容易基因突变的,是谣言……
文华殿。
“知道为什么召你回来?”
“……知道。”
“你认为呢?”
“……”
“你是阴家直系后裔,蓉妃又一直无所出,如果你决定了,阴氏一族会全力支持你。”
殿内长久的沉默。接着,压抑的剧烈咳嗽声打破了一殿死寂。
“……大概还有多久?”
“……呵呵,半年多吧。”
“……”
“怎么,不感到高兴么?”
“……我可以帮你。碧忽门中,有一些延年益寿的药方和丹药。”
“呵呵,你竟然会这么说,真令朕感到惊讶啊。”
“……”
一缕冷香悄悄地靠近僵立在殿上那人的鼻端,令他毫无防备地一颤。
——你父皇他体质阴寒,最受不得这种性寒的茶,偏生他又爱喝。逸儿若是发现他再偷偷喝,你就替母妃阻止他,好不好?
记忆里那个总是温柔地笑着的女子,曾经微笑着轻抚他的头,这么嘱咐他。
“……你爱过她吗?”
沉默。
仿佛再难忍受这样的寂静,少年霍然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你知道为什么阴婉蓉始终无所出?”
脚步一顿。
“逸儿,”那个高坐上方的人似乎瞬间苍老了很多,“你是朕和阴家女儿惟一的血脉,永远都是。”
——这是,他对那个他生命里惟一不同的女子,惟一能做出的承诺。
少年的背影重重一震,褪去血色的唇张了又张,最终却还是静默。
苍白的阳光从他推开的殿门进入这阴暗的大殿,静静流淌了一地,像满地的泪。
萧子逸在近霞亭找到玉沉烟的时候,她正托腮做含愁脉脉状。石桌上摆着两盘点心,两碟水果,一壶新茶。
“怎么了?”萧子逸问道。
“没什么。”玉沉烟扯唇一笑,意兴阑珊地拨弄着盘子里的点心。
“……不好吃?”一路走来,他也算是彻底见识了玉沉烟对美食非同一般的执着。
“一般般吧。”她不想再在“皇宫的点心竟然还不如猪食”这个令她痛心疾首的现实上纠缠,径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根据这半日在此处受到的待遇和子逸进宫后的言行举止来看,玉沉烟个人认为萧子逸这番回来绝对不是因为诸如“即位”这种无趣却够惊悚的理由。何况她也没听说皇帝老儿要驾鹤西归了。
就再退一万步来说,这个国家的皇位继承人有贫瘠到只能临时抓个修道的王子来凑数的程度么?她刚刚还见到一个就差在额头上招摇过市地刻上“我是伟大的皇子殿下”的家伙……
萧子逸默了默,道:“你不喜欢这儿?”
“怎么说呢……老实说我对皇宫最大的期待就是美食和美人,美食嘛,”她瞥了瞥被自己捻得粉身碎骨的酥点,“我已经领教过了。至于美人,幸运的很,我刚刚才去欣赏了‘苍旻第一姝’的芳容。啧啧,真是名不虚传啊。”
萧子逸一惊,望着她笑吟吟的脸:“你去见蓉妃了?”
“嗯,见了呀。果然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倒应了她那名号。还弹得一首好琴。一曲《广陵散》弹得那叫个绕梁三日!那叫个余音袅袅!弹得我都想……”她正卖力地推销,突然注意到面前的人虽然是笑着的,笑意却没到达眼底,心中突地一动,想了想,还是问:“子逸你娘亲……我能去拜访一下么?”
正替她添茶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但少年说出口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家母已经过世了。”
玉沉烟心头一抽,有种想拼命摇晃眼前笑得若无其事的人的肩膀,要他忘记自己刚才愚蠢的问话的冲动。
其实先前与宫女闲聊时,从她们的表情和闪烁的回答中推理一下,再根据多年看宫斗小说的经验,她就已经猜测出整件事情的大概了,
那么,她刚才为什么还要残忍地刺痛他尽力忽略的伤疤?
靠!玉沉烟,你真不是个东西!
紧了紧手指,她讷讷开口:“子逸,我……”
“没关系,”他很轻松地笑着,“沉烟,不要想太多。”
他那样云淡风轻地笑着,仿佛他的人生从来都是晴空万里。
突然觉得自己此刻急匆匆的解释是那样多余和无力,玉沉烟勉强一笑,掩饰般地抿了口茶,再没事找事地将两人的茶杯灌满,扯出好殷勤的微笑,“喝茶,喝茶,呵呵呵呵……”还颇有“先干为敬”意味地举杯抿了一大口。
“你说,如果我当皇帝怎么样?”
噗——————
一道热情洋溢的喷泉横空出世……
这是真话
“咳咳咳……对不起……咳咳……”她手忙脚乱地企图销毁他那精致宫装上令人发指的“罪迹”,却被一双温柔的手阻止了她无济于事的忏悔。
一方素净的绢帕递到她的面前。
“……谢谢。”她尴尬地接过,快速地抹了抹唇角。
不知什么时候退下的宫女适时出现,撤下满桌“雨露均沾”的狼籍,让玉沉烟悄悄舒了口气。
偷眼一觑,意料中地看见他正专注地望着自己,等着她的回答。
“这个问题,很难讲耶……哎,你都不怕隔墙有耳的么?”当今圣上还精神着呢……
“无妨。”简单二字,宣告着他一点不在乎,她接下来的发言可能会害她九族都死翘翘……
——你不在乎我在乎啊!你不要逼我用联姻这种方式陷害你哦……
“呃,这个,那个,呵呵呵……”弱弱地瞄一眼,结果悲哀地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向外界传达一个信息:我很固执,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
我,我,我豁出去了!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好滥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