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葬礼-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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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邬长海直愣愣地看着曹谨衍,曹谨衍平静地回视他。
“呵呵呵你开什么玩笑呢……猜中也是有可能的吧?……你知道到什么程度?”
“我说过了。‘我什么都知道’。一切。就像是刚才的这个游戏,就算重复成百上千遍,我也不会失手,因为我一开始就知道结果是什么。”曹谨衍笃定地重复了一遍,“简单地说一下过程:某天我无聊的时候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一不小心想多了,然后——”他随手打了个响指,“我到达了那个起点,也由此直接到达了终点。”
曹谨衍满意地看着邬长海从惊讶到平静的神情,一口气喝完自己的茶,坐直身体直视对方双眼,接上前言:“也就是说,过去、现在、未来,发生过什么、发生着什么、会发生什么;历史的每个细节,每个人的生命甚至思想活动,每个事件的发生以及补救措施,啊、就连你小学二年级期末数学考试的答卷,这些——”他敲了敲自己的头,“都在这里。只要我愿意,完全可以写一堆《毁灭世界的若干种方法》还有《拯救世界的若干种方法》。你想想,这得是多大的知识储备量!但是对我来说,所需的keyword只是那个最初的命题也就是原始的规则。”
邬长海不知道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表示一下佩服。掌握了通向结局钥匙的人。不需要提问就能得到答案的人。“活着”却已洞悉死亡的人。这样的人或许已经不算是一个人,邬长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法站在那样的角度,才无法理解这样一个人会有怎样的想法。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总是向我提问?明明肯定早就知道我的答案,你是想要用诱导般的对话方式吗?还有,明明有这么大的知识量,可以怎样改变这个世界、让人过上更幸福的生活,为什么就这么简单地放弃了?这不像你!”邬长海严肃了起来。
曹谨衍沉默良久才答道:“你这是正常人的想法。……实际上我现在做的每一个动作,说每一个字时面部肌肉的细微变化,还有你听到我的话所产生的所有心理活动,从‘一开始’就被决定了。即便知道了,我也不打算做任何改变。我做不到。要是我违背这唯一的道路干涉其发展——蝴蝶效应你总知道吧,哪怕只是一个动作的微妙变化,也会产生的恶果。我绝对不愿意背负这样的责任。更何况我不打算就这么输给世界的意志,违抗它、滥用它就等于相信它,那就算我输了。比起足以操纵因果的神,我更想做一个需要思考、会有疑惑的正常的人,哪怕只是表面上。为此我必须按照这条既定的道路走下去。”他把茶杯推到一边。“至少我想依旧按自己过去所选择的道路而活,而这正是世界这一既定单行道上的一部分。”
“那么,就连你的死还有我见到你这件事你也早知道了?!就算你不躲开,那为什么不至少好好告别,你知道别人有多伤心吗?”邬长海捏紧了拳头,已经不打算掩饰自己的愤怒。要不是还在餐厅,他定会立马把曹谨衍从桌子对面拖过来,照着那张脸不留情面地揍下去。
曹谨衍的表情刹那冷了下来,严肃地注视着邬长海的双眼,片刻又把视线垂了下来。他不带太多感□□彩地低声提问:“邬长海,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于非命,和明知道会死还坚持这个未来。两者都是死,你觉得哪一种会让活着的人更悲哀”
邬长海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回想工作时接待的每一个死者家属露出的绝望神情,曹谨衍的墓碑前家人的悲泣,郑重的回答:“无论如何,死亡带给生者的痛苦都无法衡量,两者都难以承受,所以我无法比较。”
“是吗…你果然是这么想的。”曹谨衍虽然已经知道了结果,但还是有些失落。“怎么,你要打我吗”他抬起头。
邬长海叹了口气,摆摆手作罢——再怎么动气,他还是没办法和这个人动手。他招呼服务员付了帐,两人走出餐厅。门外一片银装素裹,美是很美,却如梦似幻。
“曹谨衍,告诉我,你看到的‘世界的原点’究竟是什么?”邬长海看着天上降下的雪花,轻声提问。
“不能说。”曹谨衍果断地回绝。
“为什么?是有保密条例么,这种东西——”
“那是人类还不能涉足的领域,否则世界会脱轨的。而且——”曹谨衍停下脚步抬头看天,可惜他除了一片铅灰色和边缘的高楼,什么都看不到。“那是十分深远的、无从解脱的孤独。”
邬长海思考了一下,问了另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死,会有什么后果。”
“严重到我不死不行的后果。”曹谨衍这么回答,就像是说着别人的事一样,“说到底我是一个脆弱和自私的人,为了不让自己的存在成为应有道路的阻碍,为了自己不变成一个罪人,我宁可伤害身边的人。你看,我就是这么可悲。”
邬长海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能做的只有陪身边这个可悲的人走下去。
大学的某个周末,他横穿整个校园找他消磨时间,两个人一起打瘟疫公司。曹谨衍也是这么一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表情对自己说:“如果这个城市真的爆发了瘟疫——无法治疗的那种,而我有相应的权力,我会果断地选择封锁所有道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把这里夷为平地。无论这里有我的谁,我唯一‘人道’的做法就是给大家留下告别和写遗书的时间,绝对没有谁能带着病毒活下去。怎么,我简直像个人渣吧?”
现在回想起来,邬长海觉得那时候曹谨衍笑的比哭更让他难过。
大学一般对外开放,两人又是校友,很轻松地踱进校园,坐在校道旁的长椅上。
邬长海的气已经消的差不多,心态平静地继续提问:“你的想法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既然决定好了我也不打算阻挠你。现在,你就说说之前提到的空间悖论是怎么回事。”
曹谨衍表情松动了许多,语气也恢复了平时的温和:“既然我在你面前,也就说明现在的时间是在我死之前,对你来说是五天前。但是没那么简单——你能确定现在的正确日期吗?”
“什么意思?”邬长海掏出手机,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手机上显示日期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他跑到附近的店铺旁,看着陌生的人们各自干着自己手里的活计,但每一处都仿佛巧妙地避开了具体的时刻。看不到日历;询问他人时,对方就如同系统故障般机械地转移了话题。
“这、这是什么回事”
曹谨衍正用树枝在雪地上画着图,闻言抬头笑了起来。他示意邬长海去看他画的图——呈数学符号中“∝”形状,又像是没有转折处棱角的“又”字。曹谨衍蹲在长椅旁敲着地忍笑说:“邬长海同学请听好,曹老师要开始上课了。”
邬长海实在找不到东西砸他的头,只好狂躁地揉乱他的头发。
“说是悖论,因为我们两个本来不应该同时出现。你回来是为了参加我的葬礼,相当于你的存在杀死了我。而对你来说的‘五天前清晨’是我死亡的时间,这没错。我说过‘世界是单行道’,时间作为一个矢量是单向前进的。但是,要是时间轴在某处画了个圈出现了重叠的部分呢?看看这个交汇点,也就是时间轴重叠的地方——这里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一天。第一次到这一点还是正常的,顺着它往下的第二天,才是我死亡的时间;但是第二次经过这个点时,就形成了不同时间点的重叠。也可以这么说:时间本来是不会中断的,但有24个小时被硬塞了进来。所以我们两个,靠的这么近,却处在不同的时间点。”他用树枝敲着图,不时抬头看看邬长海的表情,待他消化了继续往下说。“这其实算是个bug,但也算在这个必然道路之内。这一天你无法用任何方式表达其正确日期,因为它本来不存在啊。而且注意到这个情况的‘人类’,只有你我。”
说到这,曹谨衍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邬长海说:“把我家钥匙拿出来。”邬长海马上明白了:自己手上的这把。曹谨衍开门用的那把。同样的钥匙,同时出现在两个人手上,这边是这个悖论最好的证明。
“其实不止两把。”
“什么?!”
“还有第三把——其实还是同一把,在我姐的手上。但是她处于悖论之外的时间里,所以我们接触不到。我说过了吧?‘这个悖论是世界为我创造的,也是我为你创造的。’我最后还是逃不过死亡;悖论里的‘其他人’只是现实的投影,什么都不会留下;受到影响的人——只有你。”说罢,他掏出自己的钥匙,往空中抛去。
诡谲的现象出现了。钥匙在飞到一定高度后,突然如被慢放,陷入了黏稠的时空里,缓慢地在半空中移动着,带出肉眼几乎可见的立体的涟漪,扭动形成近乎冻结的漩涡。“你看,扭曲了。”
“……厉害……”邬长海一脸震惊地看着。“不拿下来吗?”
“不用管它。它会自动被悖论‘消化’掉的,你的那把也是,只是没那么快。你那个可别扔啊,回我家的时候还要用的。”看着邬长海收起钥匙后,曹谨衍接着说,“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这个悖论空间出现的目的——消除这个悖论本身。而解决这一切的途径,就是我的再次死亡。从你六点多经过我死亡地点开始,倒计时就已经开始了,只是这个重叠的过程是缓慢渐变的,所以一开始还有我的葬礼。虽然你被拉进来,但完全没事。在这24小时——现在还剩下不到16个小时,只要最后我再死一次,这个不存在的空间就会马上消失,你刚路过我死的地方,而我真正的葬礼还没有开始。”
“听起来还真是高大上……说实话刚才我还觉得挺可怕的,但现在也无所谓了。反正你也在这。”邬长海笑着回应他。
“其实我知道的也就到这了。”
“诶?”
曹谨衍叹了口气,望着半空中漩涡里逐渐扭曲了形状,正一点点消失的钥匙,无奈地对邬长海说:“如果我还是个纯正的活人,那个大图书馆爱进就进;但是现在不行。我现在知道的是之前‘特意了解过’的东西;在这一天里,除了知道一些特意去了解过的东西,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说实话剩下这十几个小时会发生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但是——”
邬长海无奈地打断他拖长的尾音:“对我这种凡人就别故弄玄虚了吧。”
“……好吧那我接着说。比起几把钥匙这种小问题,‘我’这个存在才是最大的bug。所以,悖论空间因我而生,同时也在利用各种合理方式——排除我,包括把我的外挂收走。幸运的是就算我是个普通人,知道的东西还是比你多。”
“呵呵你真是一如既往地欠打。”
对此,曹谨衍淡定地回答:“你打不过我的。就算没办法预见未来,直觉和条件反射也够我用了。现在让我听听你的回答。”
邬长海长出了一口气,向曹谨衍伸出手:“那就陪你最后玩半天。”他看着曹谨衍难得地睁大了眼睛,露出些许被震撼的表情,自己反倒有些局促不安,“怎、怎么了?我说的很奇怪吗?你没误解成约炮这种黄暴的意思吧?!诶你怎么不看着我这边啊?”
曹谨衍居然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回握住那只伸出的手。相贴的双手交换着来自不同时间的温度,却像不曾分开过。雪依然在下,这点五天前和五天后没有什么不同,变的只是自己身处的环境。整个城市在雪天里裹上素装,静立一旁的柏树顶着头上的白雪,树冠下的枝干□□着。隔着景观树可以看见行人和车的影子透过来,被树枝拆解地如同不规则的拼图。邬长海看着稍稍偏过了视线的曹谨衍,仿佛看见他的脚下不是雪地,而是十二年前和自己一起走过的花圃间校道,那是个不会下雪的地方,一年四季入眼的都是夺目的绿。意气风发的少年总是话很多,自己说不过他却总喜欢陪他海吹神侃,没有厌烦过。
别的一切都可以是赝品,但只有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必须是真的。自己犯了一个长达四年的错误。现在再去忏悔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剩下的十多个小时能做的事也不多。等到这一天的循环结束,一切都会回归正轨。但那不是他想要的正轨,又是他必须接受的事实,更是曹谨衍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明天。
“走吧。”他对曹谨衍如此说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七
和一个确认死亡的老朋友一起散步是件很神奇的事。更神奇的是,邬长海发现“朋友”这个词似乎已经不太适合形容他们微妙的关系。他感觉自己忘了本来想说的话,只好就这么走着,等待对方开口。曹谨衍也是一副等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