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门外-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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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免的。”
“那为什么乔正僧那里,你就能住?”
杨满倒吸一口气,想不到他有此一问。事情太明白了,关键是要不要说,说了他听不听的问题。不知不觉的,他的手紧抓住椅子,两个角戳到掌心。手指张了又合。
“我和他……不是朋友。”
“那我也不跟你做朋友了,小满,留下来好不好?”
杨满要站起来,却被他上前一步,摁回到椅子里。他的双臂就压在扶手,一道牢牢的束缚。像是自语似得,廖枯人很轻的叹了一声,“你非逼我这样……”
他的头垂到自己的胸前,杨满看到他往后梳的头发,脑后夹杂着一点白色。他忽然记起来,廖枯人似乎是有一点少年白的,现在不大明显了,估计是用了染色的东西。
杨满不可置信,又有点生气的问,“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想说什么?”
“听不懂吗?”声音从下面传上来,带着点发狠的味道。“我想要你,想让你跟着我。就他妈的跟那个姓乔的一样!”
窗户没有关,门也没有关严,所以空气流动的厉害。风穿堂而过,吹得人凉津津的。
然而风并不冷。杨满知道,那是是自己身上出了汗。
又来重演这样的事,想起上一次,杨满觉得很烦躁也很无力。
靠的这么近了,也没闻到酒气,是不是这屋子太通风的缘故?所以当廖枯人直起身来的时候,杨满抬头往前倾了倾。
本意是想确认下,对方喝醉了没。但这动作迎合的味道太浓,瞬间就迷惑了人。一股热劲直冲到脑子里,廖枯人想也没想的,埋头就亲下去。
杨满倒在椅子里,被他掐住下巴。推也推不开,躲也无处躲。
牙齿磕碰着,嘴唇也被撞破了。杨满想抬腿踢人,也被他按住。这些动作或许根本不自觉,廖枯人拥有一名军人的身手和体格,压制对手几乎是出自本能。
最后是杨满放弃了。当他看到秋雁出现,一惊慌便松懈了抵抗。破城一样,对方的舌头马上冲进来。
混着血的掠夺,屠城的味道。要等到廖枯人自己觉得不对劲了,这才放开手。一眼看到秋雁立在旁边,立刻就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看来还是门没有关,或者是关了没有锁。
三个人都很惊骇,有点失措。秋雁不敢冲撞廖枯人,便问杨满,“你们,怎么?这是……”
杨满呆坐着,因为唇上渗出血来,连呼吸都是腥的。
“他……他喝醉了。”
“我没喝酒。”
这一次廖枯人格外的有担当。关键是他无惧秋雁。
秋雁先慌起来,但还是对着杨满说,“他什么意思?啊,小满你说。”
杨满也没辙了,敷衍着,“他没什么,一场误会。”
这次廖枯人没争辩,他对秋雁说,“秋姨你先出去吧,让我跟小满谈谈。”
万般不情愿的,秋雁被赶出来。临出门她回头死盯杨满,像要警示他什么。但杨满躲开了,使得她一阵不心甘,门关上了依然徘徊着不走。
杨满也猜到了,门打开又对秋雁说了一句,“干娘你赶紧回去吧,小心身体。别的事你放心,不会出错。”
她当然也操心杨满在跟谁好,但第一紧要的,还是怕他被人抢了。
看到她还在门外,廖枯人便按铃,招呼佣人把秋雁带走。这下她不得不回到自己房间。估计也是一夜难眠。
杨满关上门就冷了脸,“你怎么搞的,就这么想跟我上床?外头又不是没人了。”他一边说,一边走到窗台边找烟。找到了就坐下来抽。
廖枯人看不惯他仰起头吐烟的样子,过去夺下来,又顺手把桌子上的烟盒洋火都收了。
“你以为我就想上床?”
想不想上床?当然想。但廖枯人扪心自问了,他绝不是只为这个。
杨满不懂,“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爱我吗?”
末了的那一句,如果是在银幕里,或者舞台上,被女演员问出来。总是夹杂着期许,包含着心碎。但在这里却轻描淡写,咄咄逼人。带一点不予置信的轻蔑。
廖枯人想了想便承认了,“是的。小满,我爱你。”
而他的回答也毫无旖旎,不像在表达心声,倒像是说出主张来,给自己的一个答案。
实在是诡异。
“可是,对不起,我……”
杨满想说,我不爱你。廖枯人很领会的点头,“我不用你爱我,只要接受我就行了。”
“接受什么?”
“接受我给的一切。”
对。廖枯人想,他怎么会是个掠夺者?他只是给予,给予才使人幸福。
看杨满还是一脸错愕的表情。廖枯人上来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放不下秋姨,没关系,你们甚至可以结婚。”
真是一份独特的,无私的爱。
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杨满猛地抽手出来。他一眼望见关得严实的门,就觉得格外气闷。但身上的汗慢慢转凉了,很黏,湿乎乎的贴在背心。
好在,窗户是开着的。
这屋子奇怪的地方就在于,里头布置得这样昏暗,外面却是灯火通明。从里面望出去是一片明晃晃的亮,而外面却看不进来。据说这是廖藏林十分得意的安排。
然而廖枯人继承了这里,也并没有做出改动。
第67章
大昌胡同挨着英租界。要去租界里头做事的人,很多都住在这里。
然而这里的租金也并不低廉。总觉得盛情难却,杨满才答应下来,过去也只是姑且一看。他怕吴丽环要借钱给他。
今年的气候倒错,南方还是春雨绵绵的清凉,天津已经先热起来。
杨满又穿回长衫,秋香色的绸子料。他以前穿西服,大半还是因为工作,舞厅需要摩登一点。而现在的衣服,都是秋雁打点。旧式女子喜欢看男人衣摆飘飘,风流倜傥的样子。
房子出乎意料的合适。独门独院,进去可以看见并排的两间卧房。左边是厨房和厕所。天井也收拾的很干净,没有杂物堆放,种了一点花草。
杨满忍不住问,这里是个什么价钱。
吴丽环有点意外,“怎么你也不进去看看?”
杨满也明白自己着急了,便走过去看第一间卧房。门没有锁,一推便开。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挂了一张窗帘子。
看到这里,杨满就又有点打退堂鼓。因为置办家具,虽然可以去赊旧货,但总归是一笔开销。除非能从房钱上剩下来,但这似乎也不大可能。
看他呆立着出神,吴丽环忍不住催促,“旁边还有一间,再去看看。”
杨满则说,“算了不看了,不也是间空的?”
吴丽环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杨满问,“另一间有家具?”
吴丽环把拎包往窗台上一搁,整个人靠在帘子上。“你们男人,买东西就是不肯花心思。不如这样吧,你把这件事交给我。我全部安排好,你只要住进来就成。但只有一条,你别跟我啰里啰嗦的。”
她就是想帮忙,找出各种借口来。杨满当然不答应,他转个身,打算出去看看隔壁那间。
结果最终他也没有看到另一个房间的样子。因为乔正僧走进来,把他堵在这里。他哪里也去不了了。
毫无疑问这是有预谋的,但他的眼睛挪不开,分不出神去看一眼旁边的同谋者。
倒是乔正僧对吴丽环点头,“谢谢。”也是要她出去的意思。
吴丽环不是秋雁,拿上包,很利落的走人。门合上的时候,在最后一道缝里她去看杨满,发现他雕像一样,眼珠子都没转一下。自从乔正僧进来,他便没有看过别人了。
事到如今,吴丽环不去想自己有没有做对。
出了门,外面是一条窄巷。有三两个孩子蹲在地上,对着墙玩;也有颤颤巍巍的老人,住着拐杖迎面走来。角落的绿色,是杂草破石而出。仔细一点,还能看见一只蚂蚁绕着道,蜿蜒爬到墙上。
这一刻风涌进来,像温柔的浪。又有一点醉人,像温过的酒。
吴丽环走的靠边,肩膀几乎擦了墙。有人侧目,她便努力偏过头去,掩饰微红的眼。
风里带着清香。不知不觉,也已经到了荼蘼花开的时节。
杨满的思想是一片空白,他甚至想不起要说话。没想到的是,乔正僧也不开口。
他们的招呼是一个吻。当对方的手附到耳下,掌心的热量渗透进皮肤。杨满不由自主的低下眼帘,头却缓缓的后仰。没有丝毫的抵抗,只是最后四肢酸楚,有一点发沉。他抓不住对方的衣襟,手无力的垂下来,腿也软绵绵的。
直到两人分开了,杨满才撑起自己。只是他低下头,几乎是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可惜越是甜蜜的,越是残酷的。
乔正僧去搂他。杨满却抬手到胸前,做出抵触的态度来。但马上的,也就放弃了。他的身体是一根紧绷的琴弦,颤抖着发出声音。
“你太使我痛苦……”
没有爱是不痛的,这是最好的表白。乔正僧退后了一点,伸手去捞他柔软的脖颈,迫使他抬起头来。“到底谁使谁痛苦?”
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并没有说谎。乔正僧从来都是不驯的,或许是源于他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一旦挣脱出来,对这个世界也就再无敬畏。得到是理所当然,失去也没有遗憾。
而他现在的眼神柔软了很多,柔软到可以被伤害的程度。
你可以把它当做是绵绵的深情,又或者清醒一点,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种慈悲,爱屋及乌的慈悲。
吕七小姐的事情,杨满不想问。不管背后有没有不得已的解释,他都接受乔正僧最后要结婚的现实。而另外一桩他愿意知道的,他又不敢问。杨满觉得,自己是错过时机了。既然那个人已死,那么他也做好了一辈子不知情的打算。
还是乔正僧更有底气,他问杨满,“为什么不联系我?我的信和电话,你都没有收到?”
杨满一脸困惑,他确实没有收到过乔正僧的任何信息。
乔正僧露出一点不屑,“你的那位小朋友,也有可能是他的狗腿子,喜欢玩点小把戏。不过他们救你出来,我还是很感激的。只要不是有别的企图……”
说到这里,杨满有点没法接。因为事实证明,乔正僧猜中了所有。廖枯人是位正直的朋友,这个想法在近一段时间里分崩离析。
那回对方喝醉了,而他的情绪也很失控,导致他们有了一次不成功的床事。事后不光是廖枯人,杨满自己也很后悔。要退回去不容易,所以他急忙的要搬出来。结果呢,就发生了昨天晚上的那一出。
廖枯人的事情还可以掩饰,但是秋雁……杨满就不得不说了。
“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想。干娘回来了,而且她……”
乔正僧也不意外。一时的谎言,哄不了一世。只要有心,她总是可以找回来。但就算找回来了又怎样?乔正僧想的是,到时候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并且牢牢抓住手里,没有人抢得走。
世事永远难料。他没料到他会与杨满分开,各自陷入不可知的险地。
想到这里,乔正僧注意到杨满的嘴唇有一点破皮。再去看他的脖子,上面有个淡淡的指印。不可能是刮痧,还没入夏,只能是被人掐出来的。
那个女人有这个力气,而且杨满的皮肤很容易留痕迹。
“很久没见你穿这个了,我还不知道你有这身衣服。”
乔正僧去拉他的手,撩起袖子,一点点的抚上去,直到臂弯处。对一个男人来说,胳膊细了点,也太白。好在白的无暇。
杨满解释说,“身边没衣服了,来不及做。这还是干娘带出来的。”
秋雁喜欢这个调调。西服是干练挺拔的,而长衫有文化气,又或者是江湖气。无论是文人雅士,还是流氓地痞,都是堂子里的常客。他们自成一体,常常相互依存着。
但乔正僧又不得不承认,这种轻飘飘的软缎子被他穿在身上,手感好极了。看起来柔软,摸起来更软。
绕在指尖的是丝的微凉,还有皮肤的温热。
另一只手也看完了。要等到乔正僧去解领口扣子,杨满才发现他的意图。他赶忙挡住胸前的手,“不行!别这样……”
乔正僧却很镇定的说,“如果没有鬼,让我看看怎么了?又不是没看过。”
对方没有动,乔正僧就明白了。他怔怔的,有点不敢相信似得,死盯着杨满。他的手本来捏着扣子,这时候放开了,一点一点的往下滑。
杨满的心也跟着往下落,他焦虑的盘算着要说点什么。乔正僧忽然又抓住他,这次不肯解扣子那么麻烦了,直接扯开他领口的衣襟。
扣子崩掉了两颗,连带内衣都裂了,可见他出手之重。他到底不肯信,要眼见为实。
锁骨处的咬痕露出来,乔正僧看了一眼,马上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