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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宫院·流年-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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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忍住的许多心思。
  安诺有些怏怏,缓缓收回手来,眼底的无奈之色越发带了欲哭无泪的凄凉。他不觉的沉沉摇头,叹息仿佛永无止境一般,“羽儿,我实在不愿将你交入他人怀抱,可又不忍见你终日愁苦羽儿,你要我怎么做,尽管告诉我”
  他低头取下腰间用红线编了吉利结的羊脂玉平安扣,怔怔凝眸,如端详一件稀世珍宝。自她亲手编了结赠与他起,他便终日贴身而佩,从不舍得取下。
  只因她那日含情道:“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更说过:“等你一回来,我们便成婚。”
  他忽然笑得不止,她的心意,她的心意,可他何曾真正拥有过她!
  人的欲望从来不受控制,从来无穷无尽。最初,他只求相伴,甚至不在乎她心里有谁;拥有之后,便盼着长久,盼着能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而如今,他想要将她心里那个人彻底的取而代之。
  为此,他不惜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陆离岛除乱的日子远没有多么刀光剑影。罗冰按安森授意,率了重兵前来,那寥寥的乱党余孽,根本不堪一击。
  之后大军在陆离岛上驻扎,所有将领兵士,在接到朝廷撤军命令前,一律不得擅离,违者军法处置。
  还美其名曰:以绝后患。
  安诺不觉冷笑:当真是用心良苦,如此大军守境,自己是插翅也难逃了。
  在这般望不到边际的空洞、惶惑和绝望里,日子过得越发重复且冗长。他从不去细数光阴的流逝,不论一月还是一年,他统统都刻意的忽略。直到有一日身边的侍从无意间说起,说“殿下来此已近一月了”。
  他一时震惊难言,总觉得过了很久很久,竟也才一月不到。
  旋即,又有些欣慰,原来分离的时日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久,那么,一切或许也还未来得及改变。
  他一时归心似箭,正绞尽脑汁苦思逃离之策,然而几日后,却不期迎来了安森的贴身侍从——吉如丰。
  安诺隐隐觉得不妙。远远看见吉如丰数年不改纹丝不乱的笑容,亦不觉微微蹙眉,觉得此人大约在安森身边呆久了,早已炼得如出一辙的心思深沉。
  吉如丰走近,端端正正的朝安诺行了一礼,“奴才恭请殿下万安。”
  安诺随意抬一抬手,淡淡笑道:“到底是什么事,竟要劳烦吉公公大老远的跑这一趟。”
  吉如丰恭谨欠身,“奴才怎敢当劳烦二字,不过是皇上有令,尽力而为罢了。”
  安诺微有不耐之色,“有话便说,不必绕弯子!”
  吉如丰不疾不徐,如在说一件最是稀松平常之事:“皇上与麦姑娘将在下月十五大婚,皇上特差奴才将此事转告殿下。”
  安诺身子一晃,心似被利刃狠狠一宰,瞬间鲜血淋漓,痛得颤栗。他一直害怕得不敢去想的事情这样快,竟然这样快,大婚大婚之后,一切真真是俱无转圜了!
  半晌他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我凭什么信你!我现在立刻便要回宫,你休要阻拦!”
  吉如丰毫无惊异之色,平和道:“其实殿下心底并非不信,不过是不愿面对。的确有一些事,因瞻前顾后的诸多缘故,一直未能讲清,故才造成今日之误会。而奴才此行,正是要这些事对殿下一一道来。”
  安诺怔了一霎,遂即冷笑,“你的话,我实在是听不明白。”
  吉如丰满面恭谦,“殿下当日为皇上斩除佐远山,立下不世之功。然而殿下亦知道,佐远山早在十年前,便是皇上的手下败将。时隔十年,佐远山愈老,而皇上愈成长,殿下可有想过,皇上如何会反而受困于他呢?”
  安诺微有踌躇,却也一时未有想到旁的,只道:“皇兄十年来养尊处优,一时疏了练武也是有的,实在不足为奇。”
  吉如丰微笑淡淡,“殿下十年来虽然在外,却也不会不知皇上是如何倾尽全力备战佐远山吧。疏忽一说,便是殿下自己道来,也只当是说笑吧。”
  安诺不禁蹙眉睨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吉如丰遂娓娓而道:“昔日麦姑娘诞下皇子之后,便一直休养于自家府上,皇上时常出宫陪伴,却被佐远山的耳目察觉行踪。因此当日决战,皇上本已胜券在握,不料佐远山忽然以麦姑娘和小皇子性命相挟”吉如丰目有感概,顿了顿又道:“皇上情深,惟有答应佐远山,以一命换一命。皇上是因为麦姑娘,才几乎丧命于佐远山手上。且事后皇上不欲让麦姑娘徒增负罪感,反复叮嘱奴才不可妄言,所以此事,麦姑娘至今亦是不知的。”
  乍闻这样的事,安诺一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片刻,他艰难道:“我不信我不信空口白牙我凭什么信你!”
  吉如丰屈膝跪下,“奴才今为皇上差使,若有半句虚言,定遭灭顶之灾,万劫不复。且当日远山残留余党散落各地,殿下若愿去寻,他们皆可作证。”吉如丰垂眸顷刻,接着道:“皇上多年来一直顾念与殿下的同胞之情,今日种种芥蒂隔阂,实也并非皇上所愿。”
  安诺面色如纸,闻言忽而冷笑,“吉公公的意思,是我有意去惹皇兄不痛快了?”
  吉如丰低低敛眉,“奴才不敢妄言。奴才只知皇上心意坚决,当初既能舍命相护,如今也断不会轻易割舍,还请殿下三思。”
  安诺有些颓然的怔仲,良久,才喃喃自语道:“断不会割舍的确,我无论如何都是争不过他的”
  吉如丰轻轻摇头,“皇上与麦姑娘心意相通,用‘争’字来喻,实是有些不堪了。这一点殿下实则清楚,奴才也不便多言。”
  安诺一时没有回应他,只远目陆离岛连绵群山,以及环抱小岛的茫茫大海。他视线有些恍惚而迷蒙,只觉眼前海天一色,铺天盖地而来,一片片亦真亦幻的景象,直教人头昏眼花,几乎要晕了过去。半晌,他勉强转过头来,似倾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顿的,有如决绝:“你回宫告诉皇兄,我会留在岛上镇守,暂不返都。他布下的这些大军,也可以撤掉了。”

  甘之如饴

  婚后的日子一度令麦羽沉醉。她兴奋得如同一个初涉情爱的小姑娘,时常整晚整晚的伏在安森温暖胸前,听着他沉沉心跳。两个人依依相拥,漫无边际的闲谈,尽情尽兴的亲密。那样的欢喜愉悦,似一整颗心都要渗出蜜来,又如一缕阳光暖透长夜,绵绵不绝的盈满整个心扉。
  安森亦是越发温柔待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连她带入宫的贴身丫鬟晴翠时不时见着,都会忍不住笑道:“皇上待小姐这样好,奴婢真替小姐高兴。”
  她亦毫不遮掩自己喜悦,娇嗔道:“你只见他待我好,却不见我也待他好么?”
  晴翠笑得欢快,“都好!小姐和皇上两情相悦,羡煞旁人了!”
  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她越发依赖他,越发离不开他。除了上朝和同大臣议事之外,其余时间,即便安森在和政堂阅奏,她也要陪伴在侧。只觉每一刻的分离,都是巨大的煎熬。
  在安森无法陪伴时,心里的空洞和失落,让她分外难受。那种难受,与从前初初欢好时因无名无分而生出的忐忑,隐隐相似,然而细细思来,却截然不同。更加无处不在,更加迫在眉睫,更加叫人心惊。
  她明白,与帝王名正言顺的结合,除却两个人的真心相爱之外,注定还要承载更多的东西。
  回想起大婚翌日,安森携她盛大而隆重的拜见太后,太后依旧是并不亲热亦非疏远的淡漠,只随意一句:“既是婚成,往后便好好过日子吧。”
  她心里亦是清楚,太后对她的心结早已种下,一时已是很难弥合。之后她晨昏定省,带着之恩尽孝膝下,不敢怠慢丝毫。太后亦不过淡淡,仿佛刻意的,不欲与她多亲近一分。
  更让她不安的,是太后时常有意无意提起,道安森膝下仅有一子,是远远不够。
  麦羽如何不懂那话中意义,一则提点她要尽量多生孩子;二则皇嗣子孙的绵延,从来都不会仅仅由一个女子来完成。
  她上次小产伤身颇甚,之后一直未有真正恢复过来。她本也深谙医理,知道那样剧烈的一番折腾,已伤着根本,短时间内不仅很难有孕,亦是不宜有孕。
  太后一直有广纳妃嫔之意,只因安森一直推辞,才暂时搁下不提。如今,子嗣之名,是最好的理由。
  每想及此,她便心惊肉跳。她自与安森结识起,便是他的唯一,她如何能够想象,别的女子与他相伴亲密的情景。
  她一定会发疯!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赌上一赌。于是,这日安森刚动身去了早朝,她便唤来了晴翠,将一张纸条放到她手中道:“你去趟太医院,照这个方子把药抓回来。”
  晴翠有些疑惑,“小姐又没有病,吃什么药啊?”
  麦羽推搡着她出门,撵道:“有病治病,无病强身,赶紧去就是了!”
  然而晴翠没过多久便苦着脸回来。麦羽见她两手空空,不觉蹙眉道:“药呢?”
  晴翠垂头丧气道:“奴婢刚进太医院就碰见老爷了,老爷看过了方子,二话不说就没收了。不但不给抓药,还让我转告小姐,说要顾惜自己的身子。”
  麦羽一愣,片刻急道:“你不会想别的法子么?就这么空着手回来了?”
  晴翠连忙辩道:“老爷都说这药对小姐身子不好了,我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小姐,您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吃药伤身啊?”
  麦羽叹了口气,“我写的不过是些帮助有孕的药,爹爹的意思,是我身子不好暂不宜有孕,并非是这药会伤身。爹爹的顾虑我自是理解,可是如今的情形你也是听到过的,太后三番五次拿子嗣之事对我旁敲侧击,我实在没有办法高枕无忧。”
  晴翠似懂非懂的点一点头,犹豫片刻道:“既然小姐执意这般,我便请小全子帮忙去办此事,小全子是御前的人,估计老爷也不好为难了。”
  麦羽杏眼微微一横,“你也会说小全子是御前的人,御前的人能随意使唤么?”
  晴翠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奴婢才不信呢,皇上还能跟小姐计较这个!”
  麦羽无精打采的在临窗的乌木椅榻上坐下,发愁道:“皇上是不计较,可宫里草木皆兵,多少人瞪着眼睛伸长脖子,就等着抓我的错处。若真有个什么,远的不说,太后头一个就会不高兴。太后本就不待见我,我成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侍候,她尚且这样不满意,哪里还敢出个什么茬子!”
  晴翠亦有几分难过,撇嘴道:“太后既允了小姐嫁进来,为何还是这般跟小姐过不去?”
  麦羽远目窗外,若有所思的苦笑一声,“那会儿,太后哪怕是有一丝的可能,都绝不允许我踏入宫门。只因皇上一心坚持,太后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勉强让步。”麦羽眼中温情满溢,“这些日子以来,皇上一边不愿委屈我,另一边又不好驳了太后的面子,见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心里亦是难过极了。晴翠,日后不光是我,你也要凡事多加小心,谨言慎行,千万不要弄出点什么事情来,落了旁人口实。”
  晴翠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却见麦羽愁眉不展,遂又取笑道:“奴婢知道,小姐就是心疼皇上。”
  麦羽恍过神来,不觉面颊微红,轻轻颔首道:“皇上这些年来,该做不该做的事情,都为我做了许多。而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待他,不给他惹麻烦,不让他为难。”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又望着晴翠道:“过两天挑个爹爹不在的时候,再去趟太医院,就找找孙太医吧,他应该不会拒绝。不过记得,让他别跟爹爹说了去。”
  正说着,安森下朝回来了。晴翠连忙转身跪礼,随即识趣的退下了。
  麦羽微笑迎上,一言不发便将他紧紧拥住。他还未及更衣,纵然朝服上精细繁杂的绣纹硌着她的面颊有些生硬而粗糙的触感,然而衣料之下那温暖的胸膛和热切却沉稳的心跳,仍能令她情不自禁的,生出深深的眷恋和依赖。
  仿佛一见到他,一投入他怀中,所有的辛苦委屈都可以忘记,他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在这个皇宫里唯一的慰籍,唯一的依靠。哪怕周遭不怀好意或者不甚和善的目光,只要有他的陪伴,有他浓挚的情意和强大的庇护,她何必计较,何必在意。
  终究是甘之如饴。
  麦羽不觉轻轻叹息,安森有些诧异,望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麦羽窝在他怀里用力摇头,“没什么,就是你不在的时候,特别的思念你”
  安森动容不已,“羽儿”话未出口已低首吻她,她正好也微微仰首,只闭目任他采撷。唇齿的温热传递着情意绵绵,一直暖到心底,几乎融化了身子。良久停歇下来,她依在他胸前喃喃道:“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觉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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