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浅-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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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清吟已经更衣妥当，却屏开了沫儿青儿，起身道：“出了何事？”她知道苏浅尘不会这样无故耽误，尤其是在她再三催促的时候。
苏浅尘眉宇间有难以察觉的阴郁：“师父从北边送来的消息，契丹人已秘密谋划大举入侵。”他手上握着一个小小的竹筒，卢清吟待想看，他却已经重重一握手，那竹筒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碎成了齑粉。
卢清吟不由得心跳加速，她心中有种不同寻常的预感——好像某种一直深埋在心里的恐惧真正发生了，而她竟此时在知道这种可怕恐惧的存在。
“朝中如何？”
“主战主和两派争得不可开交，京师禁军迟迟不能开拔北上迎敌。”苏浅尘有些急，这种着急是历来处变不惊的他身上很难看到的。他甚至没有问，便一拉卢清吟：“吟吟，我跟大哥他们商量过了，我们即刻北上，你同我们一起走，但是你留在雄州，三哥会替你安排好。” 他们已经先上路了，你收拾些东西，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就走。”
卢清吟低了低头，看一眼手中的白菊花。苏浅尘想起来了什么，迟疑道：“吟吟，你……”
“我是想……去拜祭一下李乘风。”
苏浅尘眉头微微一蹙，想了想道：“让沫儿和青儿替你去，此事非同寻常，他会明白的。”
“七哥，”卢清吟忽然倔强地抬起眼帘来，“我要杀赵元伉。”
“吟吟，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听我的话，我们先北上，日后一定会来取他项上人头。”
“你以为我是心血来潮？”卢清吟秀眉微蹙，轻轻后退了一步，“七哥，契丹南下，赵元伉乃是主和派的头脑人物，只有他死，朝中才不会再有反对的声音。否则再这样贻误时机，契丹人长驱直入，京师援兵晚了一时半刻，北方边境便是灭顶之灾。”
“吟吟，朝中之事不像你想的这样简单，如今形势不是赵元伉一个人左右的，杀了他也没有用。听话，我们先北上，我路上再慢慢同你解释。”
“七哥，我在京师，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卢清吟的目光坚决如铁，且隐隐藏着某种让苏浅尘有些忌惮的神采。他看不透她，但能猜得到，她心中自有一个冷酷的盘算。这个盘算，甚至不单单是杀赵元伉这样简单。
“吟吟，这是师父的命令。”苏浅尘知道，这句话是他最后的杀手锏，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其实并不重要。
倔强如卢清吟，竟没有再多说话。她轻轻伸手捧起新鲜欲滴的白菊花，低声道：“我去拜祭李乘风，很快就回来。明日一早就出发，不会耽误了。”
苏浅尘知道拦她不住，况且既然她已经妥协，自己也该拿出些诚意来：“我陪你去便是。”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半生梦碎ˇ 最新更新：2012…01…01 12：54：22
已是秋意浓浓，夜幕掩息了仅剩的暑意和街头的人头攒动，京城中灯火阑珊，夜香拂影，静风挽幽。天子脚下，皇城奢靡，还陶醉在一片太平安逸中。卢清吟飞身越过大内城墙，身形如电，一路向城南方向疾奔。
还好，这个身子歇息了许久，突然动起手来，尚还算是灵活。
不过卢清吟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动作与脑子是不是契合——她胸中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急不可耐要用鲜血来发泄，否则这种嗜血的本性会将她自己也燃烧起来！
可是悄无声息地，平静如一片深秋落叶，淡然如一波清澜涟漪，溶进深沉中的黑夜，忽然出现了一个淡淡的白衣身影。
卢清吟的脚步终于停住了。两袭清素的白衣在夜幕下格外耀眼，不过这两个人似是根本不在意会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在宵禁后还公然在外活动。
“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心，不过还是稍稍晚了些。”苏浅尘的声音被夜风淡淡地送过来，其中有几分卢清吟从没听到过的意味。不是震怒，却比震怒还要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此时此刻其实卢清吟的脸色也前所未有地难看，苏浅尘也从没见过她这样。她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他，半晌，苏浅尘的语气缓了缓：“吟吟，我们回家。”他没问她瞒着自己出来是打算做什么，又或者，其实他是害怕知道——其实他已然知道。
卢清吟却不动，根本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更难以置信的是，她手上竟缓慢却真切地挽起了一帘闪亮的银针。“让开。”她用一种冰冷不容置疑的语气，毫不留情地将这两个字朝苏浅尘扔过去。
苏浅尘的脸色和语气都变了。“吟吟！你要做什么！”
“我接下了一单大生意，今夜一定要取寇准性命。”卢清吟微微昂起了头，语气中尽是桀骜不驯。
“你疯了？他早已经由三司使升任宰相，你还要不要自己性命了？”
卢清吟的表情还是波澜不惊：“宰相又如何？你明知道銮锦堂的案子已经移到了他手上，今晚取了他人头，就再不会有人追究銮锦堂了。莫说是一个宰相，就算是当今天子，我也不会犹豫！”
“你简直就是疯了！”苏浅尘不由分说，上前要拉她：“跟我回家！我不会让你这般胡闹。”
卢清吟却堪堪后退了一步，手上银针在身前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你再靠近一步，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胡闹了。”
这句话是真的激怒了苏浅尘。他大步跨上前去，伸手就去抓她：“你究竟是为了銮锦堂，还是为了你自己个人私怨？你甘心就这样被人利用？”
卢清吟眉梢扬起了一个奇（…提供下载…）怪的冷漠表情，她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苏浅尘。“个人私怨？你也知道我跟他有个人私怨？你早就知道？你知道，你口口声声说会帮我，结果你还在我面前装作浑然不知！”她冷冷的笑声在这深寒的秋夜中尤其萧瑟落寞。
一件物事从她手中飞向苏浅尘，力道之大，苏浅尘接在手里，连手掌都有些隐隐作痛。他心中有种可怕的感觉，这件东西好像要灼伤他一般——这是一本老旧的册子，上面有些不均的灰尘，大概是卢清吟匆匆拂过了，匆忙之中却来不及清理干净。卢清吟的目光冷冷落在远外的夜幕中，没有看着这册子，甚至也没有看苏浅尘。
苏浅尘心中重重一沉，不知为何，开口连音调都有些变了，大概是一直以来自己潜意识中最害怕发生的事情终竟是发生了，先前盛怒强硬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吟吟，你……你去过了刑部？”
卢清吟终于转过眼来看着他，对上这片目光，苏浅尘禁不住心头一凛，虽然他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还是伸手打开卷宗，小心翼翼地翻开已经有些古旧的纸张。
刑部的卷宗保存得甚好，虽然已是时日久远，仍不见半分虫蠹，纸上的字也依然清晰如故。苏浅尘的手有些抖，他自己都难以控制——很难想象卢清吟翻开这卷宗的时候是何等样的心情，其实此刻他不用看卷宗，单单是卢清吟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听你的话，亲自将来龙去脉都查得一清二楚。刑部卷宗在，我舅舅的证言也在，铁证如山，哪怕今日寇准再是权势熏天，再是震烁朝野，我也一定要取他性命！”
卢清吟的声音轻轻的，却字字掷地有声，字字不容置喙。苏浅尘知道，这一次她下定决心，再也拦她不住，他看着卢清吟脸上的冷漠坚决，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又或许，他也根本不知该说什么，就如卢清吟所说，铁证如山，如今这铁证就捧在自己手上，自己亲眼看得清清楚楚。
“吟吟，我也有事要告诉你。”苏浅尘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也沉了下来。他抬起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方很小很小的字条，卢清吟无须打开便知这是銮锦堂的密信。苏浅尘拉住她的手，将字条放在她手心里，他看着卢清吟，目光中有比沉重无奈更深更冷的意味：“刚刚收到的线报，契丹人这次入侵非同小可，是契丹太后和皇帝亲征，统兵的正是上次打伤你的驸马萧跶揽。事情轻重，你心中自然有数，寇准是主战派的领袖人物，他若是死，只会合了某些人的心意，你我都不敢打赌，皇朝国土会不会节节沦丧。”
卢清吟蓦地抬起眼帘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间有泪光在闪动：“我心中有数？我心中有数又怎样？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她从苏浅尘手中夺过那册卷宗，狠狠扔了出去：“他害我家破人亡，害我爹娘客死他乡，害我爷爷至今不得平反昭雪，害我一出生就无依无靠，害我如今举目无亲一无所有，害我双手沾满鲜血恶贯满盈！你要我怎么样？”
这一连串的质问哽住了苏浅尘所有的话，他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上前一步，伸手将歇斯底里状若疯狂的卢清吟搂住，强行将她揽在怀里。他清楚她心中的痛苦，每每她提到自己身世，他对她心中无以复加的疼痛感同身受。卢清吟起先一直反抗，过了片刻，身子终于渐渐软了下去，渐渐伏在苏浅尘怀中，掩面放声大哭。
苏浅尘心中也是酸楚难当，恨不能替她承受这钻心之痛。他强行平静自己的语气，轻抚她的秀发，柔声道：“吟吟，我不是叫你不报仇，只是现在确实时机未到……你也不会容忍自己因一己私仇便弃国家于不顾，你知道如今朝中不能没有寇准。”
“我不会再等！”卢清吟猛地推开他，泪光盈盈的双眸中闪烁着难以言说的滚烫仇恨。“我一刻都等不下去，我要杀了他，现在就要杀他！”她仿佛已经全然失去理智，此刻任何言语劝慰对她都根本是徒劳。
“我不会让你杀他。”苏浅尘干脆利落，未出鞘的青玄剑在他手中发出一声清鸣。
卢清吟的目光比夜色还冷，不过更冷的，是她的心。她嘴角一扬，手中也缓缓挽起了鲛绡白绫。她早该知道，她同任何人都会有反目成仇的一天，当初面对叶翩翩的时候她就应该知道，这样的事情同样会发生在她和苏浅尘之间。
不管他们曾经做过什么，说过什么，不管他们之间是兄妹还是别的什么。
静静的街道中突然有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回荡在空空如也的街巷中，听起来格外尖锐冷漠。这声音由远及近，且从四面包抄过来的速度快得让人瞠目结舌。
苏浅尘眉头一蹙，一个箭步抢上前拉住卢清吟：“快走！”
“谁都别想走！”这个声音冷冷撕裂夜空静谧，随之而来的，还有密密麻麻的火光，将整个夜幕都驱赶得无所遁形，所有的安宁平静都落荒而逃。这支队伍绝不是普通的杂役士卒。
卢清吟突然觉得，这支队伍好像有几分似曾相识。
有一个身影从墙后转过来，方脸浓眉，一身普通的葛布衣衫，看不出什么富贵之气，可身上那股掩不住的威严，却让他从周围所有人中脱颖而出。
寇准！
卢清吟的所有神思瞬间就被点着了，以劲风野火般的速度，燃尽她所有的理智！
可是苏浅尘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且真正地用上了内力，拽得她手腕生疼，难以摆脱。
双方对峙了片刻，寇准远远看着苏浅尘，大声道：“你胡闹够了没有？”
这句话听起来无论如何也不像陌生人之间的对话，况且还是这样的两个陌生人。卢清吟一时愣了愣，就在方才，苏浅尘对她说的那句话，似乎都同寇准有异曲同工之处。
苏浅尘还是牢牢抓住卢清吟，没有答话。寇准脸色一沉，摆摆手，向卢清吟一指：“把这个谋反的妖女给我拿下。”
苏浅尘如遭雷击一般跳起来，将卢清吟往身后一拖，用自己的整个身子蔽住了她。“爹！”
这回轮到卢清吟遭雷击了。她全身都是猛地一震，颤抖着抬起头来看着他：“你……你叫他什么？”
苏浅尘不回头，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转一下，只是用乞求的语气向寇准道：“爹，她不是什么谋反的乱党，她不过是被人利用。”
“被人利用，也要拿了她才知道背后的黑手！”寇准的脸色阴沉得黑云压城，“你再不知好歹，连你一同拿下！”
“都站住！”青玄剑在重围的火光中划出一道素冷的清辉，止住了左右要围上来的人。“爹，你让他们都退下，我有话跟你说。”
寇准的脸色终于缓了缓，他盯着苏浅尘看了很久，轻轻一挥手。左右的人很快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