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完结-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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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看见大人……”
“头一次?”杨进周手上一松,见那瘦高个脚底不稳,一下子坐倒在地,他便背着手居高临下地冷笑道,“那一次在通州,跟着那个麻子脸的家伙追讨债务的,难道不是你?要是你还记不起来,我倒是可以让人帮一帮你,看看你是否能想起那档事情。”
一旁的秦虎虽是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立时上前一步,嘿嘿一笑的同时,左手顺势捏着右拳,关节咔咔作响。他这不怀好意的表情终于吓坏了那个瘦高个,他几乎是用手撑地飞快地往后头挪了两步,随即才哭丧着脸说:“不关小的事,小的那一回只是吃邢老三撺掇,又许了一吊钱,所以小的才跟着他去追债。谁知道事后没两天他就溺死了,传言说是事情没办成被人迁怒。小的怕被牵连,在乡下躲了好一阵子,这一回是才出来……”
“瘦竹竿,你闭嘴要是你敢坏了这次的事情,小心你的……”
旁边一个彪形大汉勉力爬起身,才喝骂了一句就被飞起一脚猛地又踢趴下了。杨进周看着这满地的人,收脚立定,示意秦虎拎着刚刚那瘦高个,随即就回到了西角门口。这时候,早有一个家丁迎上前来,低声说道:“老爷,已经去报了顺天府和北城兵马司……恕小的多嘴,昨儿个冬至守着咱们家的锦衣校尉才撤走,他们就突然来闹事,是不是太巧了?”
“你说得没错,自然是故意的。”
杨进周应了一句,随即回过头看着地上噤若寒蝉的这些汉子,淡淡地说:“有冤情去顺天府,若是下次再到这里撒野,便不是今天这般客气了我不是那些好性子的绵软人,要到这里找茬,先去打听一下我杀过多少人”
眼见得杨进周头也不回地反身进门,须臾便有一排家丁家将从门内出来,一个个都是整整齐齐的衣裳,挎着腰刀扎着绑腿,看上去既利落又彪悍,那些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汉子顿时面面相觑。而那个脑袋肿得犹如猪头一般的中年人和那个掉了两颗门牙的大汉看着镜园那并不算太高的围墙,又见纠合起来的其他人不少已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他们的脸色不禁极其阴沉。
陈澜起身匆匆梳洗换了衣裳,外头又报来了消息。也不知道是那婆子是躲在西角门亲眼看见了,还是对她叙述的人过于绘声绘色,总之她说得一如亲见似的。一旁的几个丫头听了,大多是目光闪烁,等人一走芸儿就忍不住轻声嘀咕道:“老爷何必亲自出去,这满京城的勋贵武官都是自矜身份,遇到这种事多半是让下头人叫官府料理,这不是掉了身份么?”
陈澜笑而不语,一旁的长镝却皱了皱鼻子说:“你说的那是通常的情形,官府的人行事亦是有快有慢,谁知道他们是否会借口拖延。再说,咱们老爷又不是朱门绣户里头当成公子哥养出来的,不到成天讲究身份排场的时候,还是以雷霆之势压倒了那群狗东西来得方便。就是皇上知道了,轻描淡写责老爷一句冲动已经算重的了。”
要说的话都被长镝说去了,陈澜自是更懒得开口了,靠着炕椅靠背想起了那杨家本家的一群叔伯,心里倒是安心得紧。不管怎么说,他回来了就是好,否则这等事情还得她去挡着。他在门口动手立威,撂话震慑,那几个杨家的人也应当能老实一些。
这年头,怕的不是有权有势却要名声的,怕的是有权有势却偏生不按常理出牌的而且皇帝眼前心机深沉的人已经太多了,还不如冲动一点来得好。
想着想着,见芸儿和长镝在那边你一言我一语低声斗起了嘴,陈澜也不理会,伸手召唤了红螺过来,低声说:“你去外头瞧瞧,仔细看看来的都是杨家哪些长辈,一个个光景如何,我好忖度是否出去见。”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零六章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下)
第三百零六章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下)
汝宁伯杨家本家一系传承了百多年,根深叶茂支系众多,不少出了五服的旁支已经是败落潦倒,连上祠堂拜祭的资格都没有,而今天狼狈逃入镜园的这四位算起来和杨进周都是一个曾祖,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之前就连杨进周成婚的时候也只是随了一份礼,面都没露,这会儿却在那样的情形下进了门,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含羞忍辱。尤其当杨进周逾正堂而不入,偏生把他们带到一旁的三间小花厅时,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忍不住干咳了一声。
“这也是咱们头一次来镜园,全哥就不带我们好好看一看正堂么?”
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的杨进周闻言微微一顿,但直到另一只脚也一块跨了过去,他才转过身来,淡淡地扫了说话的人一眼,见他一手捋着下头胡须,满脸的矜持,不禁想起了他们刚刚被人撵在屁股后头火烧火燎的那一幕,嘴角便微微往上翘了翘。
“正堂里头正在重新布置。那堂号大匾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了,昨日皇上提过,要重新御赐堂号,明日就会颁赐下来。刚刚路过的时候,五叔没瞧见里头人正在忙活?”
那五叔被这话说得哑口无言,旁边的三位彼此对视了一眼,面上全都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羡慕。当下谁也没再多言,进了小花厅入了座,四人便暗暗用目光四下里打量着这座小花厅,两个当初镜园落成时进来游览过的更是一面比较着记忆,一面摩挲着那交椅的扶手,脚下还往那高脚踏上轻轻蹬了两下。他们自以为动作小心,可主位上的杨进周全都看在眼里。
上了茶之后,四人便是拐弯抹角好一阵寒暄,发现杨进周的回答一律都是惜字如金,很难套出什么话来,他们你眼看我眼,刚刚那位碰了壁的五叔在别人不约而同的眼神中,只能把手中茶盏搁在了一边。
“全哥,咱们此次是代表阖族的老老少少一块来的。因为你二叔犯的大罪,他自己丢了爵位,还害得咱们杨家传了百多年的爵位一块给夺了如此罪人,自然不配再为族长。说起来你才是真正的长房嫡支,他既是要充军开平,这族长之位,理当是你担当起来。族里上上下下都已经认同了,开宗祠的事情自有我们去和婶娘说。”
前时他不在时太夫人来过,想请镜园设法回圜,愿意保他袭封爵位,此事杨进周已经听陈澜提过了。如今杨家又来了这么几位叔伯,却是想让他担当族长,想到当初父亲被祖父赶出家门时,这些人全都装聋作哑,争袭的时候更是闹得天翻地覆,他不禁露出了一丝讥诮。
“当年汝宁伯爵位空缺的时候,拿出族谱证实出自嫡支,有资格承袭爵位的叔叔伯伯们似乎至少有五六个,如今二叔既是获罪流军前,大伙同为嫡支,总有人能挑大梁才是。我如今年不过二十,年轻识浅,兼且公事繁忙,这族长之位只怕是担当不起。”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面前的这四个人,只见其中三人大失所望,唯有最下首的一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五叔却仍不死心,又连忙苦口婆心地劝道:“话不是这般说,族长之位,自然该是能震慑族人的杨家子弟担当。全哥你只需领一个名义,族中事务可以选出族老,在年轻一辈中再选出几个执事料理,你以族长之名主持祭祀。不是我说,此次全哥你若是早在京城就好了,你是皇上的心腹重臣,这爵位……”
“爵位如何是圣上决断,五叔提这个,不怕别人说怨望?”杨进周一下子打断了五叔的话头,见他们一下子噤若寒蝉,他便一推扶手站起身来,脸色比之前更添了三分冷峻,“倒是今日各位引来了那么一群人滋扰镜园,总得给我一个交代所谓的侵占田地是怎么回事?”
一连两个问题问得四个人一愣,随着头一个人的矢口否认,其余人自是七嘴八舌忙不迭地撇清,总之是一口咬定绝对有人买通了这些闲汉意图把杨家赶尽杀绝,继而更是摆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然而,这唱做俱佳的戏对杨进周却没多大效用,眼看这位依旧是一脸的漠然,为首的五叔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既是来了,我们也理该去拜会拜会嫂子,还有你媳妇。”
“这两天天冷,母亲身体欠安,只怕没法接待各位。至于夫人……”杨进周想起了昨夜和陈澜的那番缠绵,眼神微微一偏,随即才若无其事地说,“夫人连日来打理家务,又忙着去各家回访,已经累病了,下次再拜见各位叔伯。”
这无疑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当婆婆的身体不好,当媳妇的也病了?可明知如此,四个杨家长辈在杨进周那犀利的目光下,一想到本家连爵位都丢了,一时也不敢多说什么,当即只能讪讪地关切了两句。等到杨进周送人出去的时候,奉命过来的红螺正好看到这一幕,愣了一愣就悄悄地退开了去,径直打另一边的穿廊走了。
杨进周只是把人送到了二门,见等在那里的一辆轿车虽是通体铮亮黑漆,但隐约还能看出从前那种斑驳痕迹,驾车的马亦是毛色不佳的劣种,不禁更是暗自叹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觉察到有人靠了近前。
“全哥……这次我过来,实在是拗不过五哥他们几个。杨家从前一场争袭官司打得伤了元气,多年来又是乱象丛生,如今再遭遇了这么一场大变,你这个族长当上了也是焦头烂额。你放心就是,回去之后我一定会设法劝了他们,决不让你趟这浑水。”
诧异地转过头,见说话的赫然是今天从始至终都没说上两句话的十一叔杨珞,杨进周不觉挑了挑眉,但亦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及至看着马车从甬道离开,他立马冲着前头一个小厮扬了扬手:“外头可料理干净了?”
“回禀老爷,顺天府和北城兵马司的人刚刚才到,锁了几个人回去,为首的班头和一个兵马副指挥连声赔不是,说是因事耽搁了。”
“那之前我带进门的那一个呢?”
“人在前院马厩,虎爷正在问话。”
一听到是秦虎问话,杨进周的脸色不禁有些微妙,颔首示意那小厮退下,随即便往马厩的方向走去。秦虎跟着他不是一两天了,从前也不是没审过拿到的鞑子,但所谓的问话几乎都是一个模式,到后来,那蒲扇似的巴掌便被军中汉子们戏称为刑具,哪怕在锦衣卫里头也没少用过,只不知道这会儿是什么光景。
果然,离着马厩还有一段路,他就听到了里头的呻吟,脚下立刻加快了几分。等到进了马厩,他一眼就看见秦虎正背对着自己,那只手正举重若轻提着那瘦高个的领子,而本该在马厩这边当值的马倌和几个新进的小厮却无影无踪,不知道是知机地避开,还是给吓跑了。
“大虫”
秦虎这才松开了手,回头一看便咧嘴笑道:“大人”
上前几步,看见那个瘦高个被放开之后一下子趴倒在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咳嗽不止,杨进周哪里不知道这家伙没少受折腾。虽说知道秦虎这家伙懂得分寸,可他还是冷冷看了人一眼,随即问道:“他都招了?”
“他怎么敢不招”秦虎哼了一声,这才兴高采烈地说,“之前他说的那个邢老三是个放印子钱的,所谓的赌债根本就是他和那个该死的严家老大串通好的,事后因为什么都没入手,大人又吩咐把严家老大送了通州知州衙门,断了个忤逆发配到天寿山种树,邢老三什么都没得,这才跑到京师来向支使他的人讨个说法,这小子也悄悄跟了去,结果发现是汝宁伯府。”
“我就知道必是如此。”
杨进周毫不意外,瞥了一眼地上还在喘粗气的瘦高个,突然一脚把人踢飞了出去。秦虎见状吃了一惊,待见那瘦高个手上掉下了一样东西,他才疾步上去,见是一枚长长的铁钉,他不禁勃然色变,上前拎起那人就是两巴掌,继而还要再打的时候,却听背后传来一声住手。
“大人,这狗东西竟然想行刺,何不打死他算完”
杨进周也不答话,见那人两边面颊肿得老高,神色又惊又怕,他便淡淡地说:“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敢暗藏凶器想要翻盘,你这人的心性可想而知。上一次你既然有心跟在后头瞧个究竟,这一次的事情,你敢说不知道?”
那瘦高个张了张嘴,面上又流露出了一丝犹疑。当此之际,杨进周淡淡摆了摆手,秦虎立时一把拎起他的后领子往外拖去,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送到顺天府一阵乱棍打死,还不如虎爷现在就结果了你来得痛快”
“大人,小的愿意招认,小的什么都说”
话音刚落,秦虎就一把将人再次高高拽了起来。在他凶狠的眼神下,瘦高个吃力地吞了一口唾沫,喉头剧烈起伏,好一阵子才发狠似的说:“小的瞧见……瞧见那带头的两个在小酒馆见人时,点头哈腰地叫那人楚公公。还说什么要是大人见死不救,就是枉顾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