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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少年铁手-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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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在那样的年代,活到这年纪还要活下去,自然不得不精警。
  少妇却很标致,不施脂粉,青布粗衣,但自有一股韵味。
  她们看见来了一大堆“恶客”,立即大叫:“强盗啊,来人啊,有贼啊!”
  “天机”一众雄豪平素杀人于万人之中,进退自如,了无惧色,而今给老妇这么一叫嚷嚷,全都慌了手脚,溜又不是,打又不得,抓住的鸡,还咯咯叫挣扎不已,撒得蔡老择一手都是鸡粪,却不知怎么办才好。
  梁小悲人急生智,索性装成盗匪,凶巴巴地一步标前,龇齿低声吼道:“你再叫,我打杀你。”
  没料这一吓唬,那张嗓子大叫的老婆子变成尖叫,而那怯生生的美妇却一吓就晕倒了。
  一个小孩跑了出来,手里抓了把竹杖,拦在美妇身前,一力护着,愤恨的瞪视众人。
  大家给这小孩子一瞪,作贼心虚,全都退了几步,心头害怕。
  蔡老择仍抓着鸡,他虽然一手鸡粪,但仿佛已闻到烤鸡的香味,当下低叱道:“快下手,不然整条村的人都跑出来了。”
  梁小悲大急:“怎么下手?”
  蔡老择道:“打晕她呀?”
  梁小悲下不了手,反叫蔡老择:“你下手啊!”
  蔡老择骂道:“你没看见我抓着鸡吗!”
  其实,他也下不了手。
  张三爸已喝止:“不行,不可伤人!”
  还是谢子咏先想到:“先点了她穴道不就行了?”
  张一女骂他:“她们是普通人,怎受得了封制穴道手法?”
  郑重重慎重地道:“万一没人替她们解开穴道,那可惨了。”
  张三爸走过去,把手指一只代表了“龙尖”尊的翠玉戒指除了下来,塞到老婆子手里:
  “我们不偷,我跟你换,可好?”
  老婆子怔了一怔,看了看翠玉戒指,骂道:“看你举止高贵身上有这样贵重东西,还学人偷东西?敢情也是偷人的。人穷志不能短,你也一把年纪了,好学不学,带一伙年轻人来偷窃抢夺?人人便是学你这般,稍遇艰辛便害人利己,眼前天下才会乱成这样子!”
  这时,庄院里忽然走出了四五人,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男女,见张三爸如此逼近老婆子,都持棍喊打:“捉贼!”有一个婢女,还一盂桶就淋向张三爸。
  张三爸从未给人当作是贼,给淋了一身,竟避不过去,只及时闭上了眼睛。
  只闻一阵冲鼻的膻味,原来是尿液。
  梁小悲等见张三爸受辱,都护着张三爸要跟对方动手,张三爸连忙喝止。
  “我们走吧。”
  “慢着,”老婆子抓了一只鸡,塞到张一女手里,望着张三爸斥道,“看你也凄凉,这鸡送你。你这样打家劫舍,也撑不了多久,迟早定必遭官府抓去,一定当杀人越货的大盗拷办。别骂我老婆子多事,我吃盐多过你吃米:得些好意须回手,否则只连累你这么多个手下后生!”
  吃回头草的好马
  面对后山的荒岭残月,张三爸负手踱步,不时长叹。
  庙前传来幽怨的萧声。
  “爸爹,你不要难过,”郑重重原是负责守在爸爹身边的人,他见张三爸一下子像老了许多,为他难过,也知他难过,所以忿然道,“有一天,我们若能重振雄风,当回来报这个仇雪此恨!”
  “不,不可以。”张三爸连忙道,“有一天我们若能重振声威,应该要回来好好报答他们的恩典。”
  这时,鼻际传来香味。
  他们正在烤鸡。
  一一一只鸡肯定不能填饱大家的肚子,但总比连一只鸡也没有的好。u“你去吧,”张三爸说,“不必护着我了,小心他们把那份都抢了吃。”郑重重听了,连忙回到庙前“蓄势待发”去了。
  那姓铁的少年见张三爸独自望月,走过去,轻声道:“你很难过?”
  张三爸苦笑道:“人最好就是不要夫败,一旦夫败,面子、朋友、财富、荣耀就全都没了。”
  铁姓少年道:“人谁无败?不会失败的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
  张三爸喟然道:“你还年少。”
  铁姓少年道:“一个人是不是个人物,得要看他失败时如何振作,得志时如何自抑。”
  张三爸讶然道:“你只是个少年!”
  铁姓少年笑道:“我年纪不大,但早出道些,阅历也不算少。据我所悉,爸爹跟我传闻中所得的印像并不一样。”
  张三爸道:“那你本来以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钦姓少年道:“你在官府的文案里;你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劫饷夺命、杀人不眨眼的强盗。”
  这时,萧声忽止,荒山更寂,庙前的几声争吵嚣闹,更显庙后荒凉。
  张三爸一哂:“官方发布的消息,信之无异于问道于盲。”
  铁姓少年道:“人们相传中:你是个为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的领袖;也是个为国尽忠、舍己为民的侠客。”
  张三爸苦笑道:“就算我以前是,现在也已不是了。”
  说罢他就走开了。
  进入了破庙。
  张一女走过来,手里拿着管玉萧,跟铁姓少年道:“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有些耽心。”
  她的年纪其实与铁姓少年相仿佛,她对这沉着的青年人很有好感。
  铁姓少年也觉得她是个美丽而好的女子。美丽已不容易,何况人还很好。
  铁姓少年浓眉一剔,道:“他才四十岁不到吧?”
  张一女道:“我爹今年四十一了。”
  “他太沧桑了,一定受过了许多伤,不止在身上;”铁姓少年感慨地说,“一个人身子要是受伤太重,便很难复元;一个人心里受伤太多,也不易振作。”
  然后他说:“我担忧的是这个。”
  张一女悒然道:“我耽心的是他他历了这次的重挫,像完全变了个人。”
  “怎么说?”
  铁姓少年再沉着,毕竟也是个少年人。
  少年人难免都好奇。
  “我们这回自京城逃了出来,好不容易才遁战到了雄州,‘暴行旗’的人搜不到我们,便趁打家劫舍,我以为爹爹按照他平日的侠义心肠,一定会去制止,可是他”
  张一女很难过,说不下去了。
  铁姓少年道:“他现在心情不好,况且,如果出手相救,岂非暴露了行踪?”
  张一女仍是耿耿:“可是,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呀。”
  铁姓少年道:“我看,爸爹他是心情难过——”
  张一女驯良地抬起头来,乌亮亮的眼像乌漆漆的发一般的黑。
  “你明知他人好,也明知他难过,为啥还要不放过他,追踪他,加害他呢?”
  这句话出口的同时,她手上的萧已疾戳而出。
  萧当然是用竹子做的。
  玉色的竹。
  但萧尾端的管沿,却镶着锐刃,薄利利一圈,嗖地已抵住了铁姓少年的咽喉。
  铁姓少年不知是因为闪不开,躲不及,还是根本没有闪躲,便给张一女的萧抵住了下颔。
  他却连眉头也没有皱。
  “你到底是谁?”张一女问。
  她很认真。也很机警。
  ——身为“天机”锄暴组织的一员,迄今为止,她还未杀过任何一个人。
  她手上从未沾血。
  但她也从不让敌人的手上沾了她父亲的血。
  张三爸一向都很疼她。
  这个小女儿。
  铁姓少年笑了。
  笑得很温和。
  一种看见小兔子、小乌龟、小八哥似的那种温和。
  “我姓铁。”
  他说。
  他脸很方正,牙齿却很白,很圆。
  他这样笑的时候就像一个比张一女年长很多的长辈。他看着她匀柔的前额,那部位更显得她非常非常白皙、善感、美丽和秀气。
  张一女竭力装出个狠样子。
  “你再不招认是谁,我就杀了你。”
  “是吗?”少年还是这样说,“我真的姓铁。”
  张一女于是计划要给点“颜点”对方瞧瞧。
  一一可是,到底是什么“颜色”好呢?
  (废了他的招子?)
  ((不可以,那太狠毒了!))
  (打断他一只手?)
  ((不能够,那太可怕了!))
  (那就折断他一只手指好了!)
  ((十指痛归心,断了手指,一定很痛的了!以后却教他怎样拿兵器拿书拿笔?像自己如果少了一根手指,萧便吹不好了。))
  张一女思前想后,还是没办法下得了手,蛆里只说:“信不信我给点颜色你瞧瞧?”
  “信,”少年说,一点也不畏惧,“我看见了,好颜色。”
  “颜色?”张一女倒是奇了,“什么颜色?”
  “美色。”少年微笑望着她,用一种俗世称为深情的眼神而他自己可能根本不带感情的眼色,“红颜的美色。”
  一下子,张一女脸全飞红。
  “你一定是奸细,不然就是卧底!”张一女芳心如鹿撞,只好不断地说狠话,“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不可以!”
  忽听一人低叱。
  是张三爸。
  他缓步走了出来。
  他仍负着手,以平时踱步的姿态。
  张一女知道他爹爹平时要作重大决定时,已喜欢负手踱步,最近连遭挫折,负手踱步的情形更频,而且眉皱得更深,法令纹拗得更显,来回的步子更急密了。
  张三爸负手踱步愈频愈速,她就愈是多忧虑。
  一一如果娘在,一定会好好劝劝爹爹不要这样子的吧?
  (可惜娘已经不在了。)
  ((不在爹的身边了。))
  张三爸缓步出来,问:“你到底是谁?”
  少年仍神色不变,还是那一句:“我姓铁。”“如果说你是卧底,为什么在庞捌布伏好之前,你却及时通知我防备、指示我们怎样突围?”张三爸道,“我虽然败了,在逃亡,但神智仍未败亡,我看得出来,两天前,那个给削了鼻子的人,本来就没有了鼻子;而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涂了血的鼻子上,致使却忽略了他只有一只耳朵。”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耳:“他只剩下了右耳。”
  张一女大为诧异:“那么,他是他是”
  “是,”张三爸道,“那人就是雄州‘千里神捕’单耳神僧。你当时大概是怕他向我们动手,所以藉为他上血掩饰,扭住了他,我是有注意的。”
  铁姓少年道:“果然瞒不过你。”
  张三爸负手望定了他:“‘止戈帮’武解把你推了给我,恐怕另有居心。但你又似无恶意,我也留心着。庞家庄示警一役后,你失踪了一段时候,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以为你是不会再来了,结果又出现了,还驱走了单耳神僧,你究竟是谁?”
  铁姓少年笑道:“我不是马,况且,有些良驹也会偶尔吃些回头草的。我没有驱走单耳神僧,以我功力,也不能三两下就制伏得了他,我只是告诉了他一些话。”
  张三爸在背负的手放到面前,双手互插入袖中,横臂抱时,像冷月的光华一般冷冷瞅住这少年人。
  他在等这少年把话说下去。
  “我对他说:这件案子我已在办理中,而且已潜入当成卧底了,发现个中可能有冤情,为了不要错拿好人,请再给我一段期间,好作观察。”少年道,“他大概也觉得你们不是海捕公文里所说的那种十恶不赦的人,所以勉强同意了,只给我三天期限,要是我还逮不下来,他可要出手了。”
  张三爸苦笑道:“单耳神僧的出手一向都很重手。所以他常杀人,很少抓人。但他年纪也比你至少大两倍,你还有追寻真相的热情,他可冷静得很,怎会听你的?”
  少年道:“所以他说:‘你寻求是否有冤,那也无济于事,上头要你抓人,你就抓人,上面要你杀人,你就杀人,冤与不冤,他们不管。你寻到真相也没用,这样非但升不了官,还很快就变成了犯。’我说我不管,他就限我三天,否则,谁挡也不管,他至多一并杀了。”
  张三爸叹道:“其实他所言甚是。那么说,虽然你年纪轻轻,却也是捕快了?”
  少年仍笑道:“我姓铁。”
  张三爸忽想起一人,终于动容:“你是沧州少年名捕铁手?”
  少年望着自己一双大手,笑答:“我的手是比较大了些,但也是肉做骨砌的。我的原名是铁游夏。”
  话一说完,他突然出手。
  一出手就在张一女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前,左手已扳下了玉萧,迅速前递,扣住了张一女的脉门,再藉势一拉,把张一女拉到自己身后,右手迎空一抓,“嗖”地捏住了一枚“电尾梭”。
  我想从头开始
  原来这一枚“电尾梭”是射向张一女背门的,现在已落到少年铁手的手里。
  只听一人怒叱:“姓铁的,这不关你的事,竟敢来破坏咱兄弟的好事!?”
  另一人也怒道:“亏你还是沧州捕头,不也是奉命来铲除妖孽的吗?你却来窝里反,帮奸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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