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行-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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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往日的朋友吧?”夏公子勾了勾唇角,“你若为难,便见一见吧。”
“洛阳花王狄家的公子为人倒是豪爽,以前也常常来听我弹琴。”初雪道,“他们来找我,必然是找我抚琴。”
来人是狄家的管事。
初雪微笑道:“狄公子狄小姐可好?”
“都好。”那管事笑道,“刚刚听闻初雪姑娘觅得良家,可喜可贺。”言罢,他有些好奇的看了公子一眼,许是慑于他的俊美,一时间竟有些讷讷的移不开目光来。
“初雪多谢狄公子往日的照顾。”初雪淡淡一笑,“狄公子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家府上的姑娘,又想听姑娘抚琴了……”那管事为难的一笑,“不知姑娘现如今……”
“狄府的姑娘是狄小姐么?”夏公子忽然开口问道。
“不,不是小姐。”管事笑道,“是公子没娶过门来的夫人,如今住在别院中,她曾听初雪姑娘弹琴,赞不绝口呢。”
初雪探寻般回头望着夏公子。
夏公子微微颔首:“你既喜欢,那便去吧。”
“多谢公子,多谢姑娘了。”管事大喜,约了日子,便先行离去了。
这一晚,初雪并未离开玉春楼,只等着夏公子在洛阳的宅子修缮之后,再将她接进去。她便一直将他送至门口,方才依依离去。
夏公子一人,行走在洛阳东街上。此刻天色颇晚,行人稀少,他望着月明星稀、白露渐浓的,忽然一笑道:“你们跟着我很久了。”
话音未落,数道人影举着木棍冲了上来,闷头劈下。
有道男声道:“打!往死里打!”
人虽多,棍法却是杂乱无章,夏公子退开数步,微微摇头,也不见如何动手,那四五人便已经哎呦哎呦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他伸手扶了扶顶上玉冠,似笑非笑的望向一棵大树。后边咕咚一声,倒下一具颇为庞大的身躯……却是先前玉春楼那男子,眼见泄愤恐吓不成,惊怒之下,竟自晕了过去。
夏公子并不上前,只轻拂衣袖,径自离去了。待到走至一条僻静小巷口,一道人影斜倚着墙,微微笑道:“他们若是知道,眼前这位文弱公子,便是当年的公子夜安,不知还敢不敢这般鲁莽动手?”
第三十六章
夏公子仿佛未曾听到一般,依旧不疾不徐的往前走去。
那黑影便微微站直了,扬声道:“可别装作听不见。你瞒得了旁人,也瞒不过十数年的老友。”
夏公子顿下脚步,眉梢微扬,望向那人,浅浅作揖道:“这位兄台,恐怕真是认错人了。”
“你刚才露的那手本事,可帅得很呐!”那人似笑非笑道,“只是在玉春楼扔戒指更帅气些。这摔碎的血玉中,只怕还有几分是从我狄银海输给你的桂花林中来……你如今,是打算彻底不认了?”
夏公子凝眸看着他许久,唇角弧度渐消,语气颇有几分冷漠道:“狄公子,你不信此刻我杀人灭口?”
“没那么狠吧?”狄银海摸了摸鼻子,“我只是想找你出来,喝碗酒而已。”
君夜安神色稍见柔和,却听狄银海续道:“你既不愿露于人前,我自是不会乱来。”
路边只剩下一家小酒馆还亮着烛火,君夜安当先走进去,待到坐下,却听狄银海道:“你这副脸皮是谁画的?貌若潘安,的确像是小白脸。”
君夜安但笑不答,酒保端了一小壶酒来,又上了一叠白切肉与炸花生米,道了句“慢用”,径自回柜台后打盹去了。
“说是要隐退吧,偏在这洛阳赎了初雪出来。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狄银海一边斟酒,一边道,“打算重入江湖了?”
“如今这洛阳城中,花会将开,你狄公子又将娶妻,还有什么事的风头能将这些压倒?”君夜安淡然道,“何况大隐隐于市,遇到初雪也是偶然。”
狄银海哈哈一笑:“两年多前一别,此刻遇到你,也是偶然了。”
公子饮尽杯中白酒,笑道:“狄公子重然诺之人,可惜当日没有亲自道谢。”
狄银海亦随干一杯,微叹道:“那时你我在沧州城外立了赌约。你说有人送来三件大礼,只怕福祸相依,未见得是好事——果然,半年后你便隐退了。我输了这千亩桂林,心中却很是叹惋当日的一语成谶。”
君夜安放下手中酒碗,却见他面色中并无多少叹息之意,倒颇有些志得意满,微微一怔。
“……只是输了这千亩桂林,也不算什么。”狄银海笑道,“果然是福祸相依啊。”
狄银海慢慢斟了一杯酒,递给君夜安:“子轩,打算在洛阳定居么?”
君夜安抿了口酒,寥落一笑,低叹道:“如今何处不能家?”
狄银海大笑:“好,好,至少也得喝了兄弟这杯喜酒再走。”
“却不知未来的嫂夫人是哪家小姐?”
狄银海闻而未答,目中滑过狡黠之意,只道:“对了,她爱听初雪抚琴,不知子轩可愿割爱数日?”
君夜安淡淡一笑:“请便。”
狄银海大喜:“如此,多谢了。明日我便请人将她接来。”
三月的天气,这洛阳城中天气最是明朗温暖不过,牡丹花开,柳絮纷飞,因着牡丹花会,外地客商、踏青行人将数条大道都挤得满满实实。
小轿从玉春楼出来,径自进了一座深宅小院,初雪从轿中下来,一个小侍婢领着她穿过前院,有些歉意道:“我家姑娘去白马寺了,下午即回,初雪姑娘请先在这里歇一歇。”
初雪一笑:“无妨,我答应了狄公子,会在此处住上几日。”
几是与此同时,小宅的侧门打开了,一个衣着甚是普通的少女脚步轻快的出来,并未坐轿骑马,只是一路向城东走去。
白马寺是洛阳最著名的寺院了,因“白马驮经”而得名,自古至今,高僧辈出,且香火极盛。由官道转小径,是颇能省一些路的,少女似是对这些路极为熟悉,三绕两绕,便进去了。田间风景如画,碧草如丝,空气亦是带着微润的清新感,间或还有几名农夫在农作,而遥遥望去,白马寺中佛烟袅袅,只是望见,心中便有几分安详之感。
走了小半个时辰,少女与几个香客一道,径直入了大殿,恭恭敬敬的在佛祖前的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原本她走得鼻尖冒汗,此刻大殿中清亮沉郁,那些汗水便悄无声息的被蒸发似的,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殿的中央是灵山会说法像,有布衣僧侣敲着木鱼,笃笃声不绝于耳。少女祷告已毕,站起身来,悄无声息的往后走去。她的身形很是纤瘦,细细一条影子拖在身后,若是忽略那张颇有些平平无奇的脸,背影却是极叫人爱怜的。
白马寺曾是皇家寺院,格局极大,穿过大殿便是配殿、僧房,四处皆是古柏金桂,极为清幽。寺中的清凉台中供奉着供灯,每一盏下边都写着名字,不过寥寥数盏而已,可见不是寻常资助人便能在此处置下的。
少女走到左手案桌边,凝眸看着那盏不灭油灯,亲手添上油,又跪下良久,薄薄的唇轻轻动了动,似乎喃喃的说了些什么,才起身出门。
她甫一踏出门槛外,便觉得身边疾风一卷,似是有什么动静擦身而过。疑虑间回头一探,却又什么都没有,少女有些困惑的收回目光,出了白马寺。
她并不知道,此刻一道黑影正静静立在清凉台中,望向那座没有名字标识的油灯,目光沉然。
走出白马寺的时候,少女的脸色便不复先时的轻松,似是忆起了什么往事,郁郁的,脚步也缓了下来。这一回她依旧走的田间小道,此刻日头落到西边,暮色淡淡席卷而来,田间农夫们皆收了活计,四下甚是寂寥。
她走出几步,疑惑的向后望了望,微一咬唇,加快了脚步。
几道黑影窜了出来,甚至没等她呼喊一声,其中一人便一掌切在她后颈处,顺手将她一扛,便向远处掠去了。
原野上依然空无一人,只在一棵桑树后,一道人影慢慢踏上半步。那是个英挺的年轻男子,身形挺拔,暮影落在他侧脸上,轮廓峻然。
君夜安。
他望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心中却有片刻的茫然。去追么?此刻去追,定然能追上。
可他为何要去追?狄府别院的惊鸿一瞥,他只瞧见背影,便不由跟了过来——是她么?瞧那背影,是有几分相像的。若真的是她……她怎会屈身在狄府做个丫鬟?但若不是……那便当做给狄银海卖个人情了。
他心中拿定了主意,当下不急不缓的跟着那几个人,往洛阳城外的邙山行去。
是夜,邙山外一家破落小庙中。
少女犹然未醒,一个黑衣男子借着一豆颤颤巍巍的烛光细细瞧了她数眼,犹疑道:“老大,咱没劫错人吧?”
少女的鼻梁微微有些塌,嘴巴显得有些大,瞧这容貌,实在是平平无奇。
“她这幅样子,如何会被狄银海看上?”又有人不解道,“狄银海那样的人家,什么美人没见过?况且,狄府将来的少夫人,出门怎么会连个随从都不带?”
“呵,先时我也不信。后来跟了半年,才发现这将来的狄夫人有个习惯,那便是去白马寺上香之时,从不带人。长得普通,穿得也寻常,扔在街上也没人多看几眼,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也说的是。”
“信给狄府送去了么?”
“过两日送进去,得等咱们躲进邙山之后。”
那为首之人点点头,沉思了片刻,道:“老子也不信狄银海就娶这么个女人。江湖上有人会变脸的,咱们试试,这女的易容没有。”
“怎么试法?”
“有水么?”
“水倒没有。”一人笑得露出黄黄的牙齿,极是粗俗道,“尿倒是有。”
为首之人想了想,却没再问下去,手掌一翻,掌心中握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伸手便是往那少女脸颊上一划。
这一划,力道却掌握得极好。
围观的数人惊呼道:“没血!果然是易容了的。”
那人弃了匕首,胡乱的使蛮力撸了数下,那面皮之后,却露出一张截然不同的脸来。
“咕咕……”
有人咽了咽口水,双目登现痴迷之色,喃喃道:“他娘的,这娘们长得这么俊。”
第三十七章(上)
少女悠悠转醒了。她的一双眸子清亮如水,衬着半张耷拉下的脸皮,说不出的古怪。她的视线渐渐从模糊到清晰,双眸中亦没有多少慌乱或惧色,只定定的看着为首那人,冷静道:“你们莫要伤害我,想要什么,狄府自然会给。”
那男人咧开嘴笑了笑:“果然不是普通女人。”
少女重又闭上眼睛,一言不发,忽然腰间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她的长睫轻轻颤了颤,想往旁边缩起身子,却又被重重扣住了。
“大哥,先让我玩玩……”那男子垂涎道,“没人会知道的。”
为首的男子沉默下来,那人见他似是有些动心,忙道:“要不大哥你先——”
少女猛的睁开眼睛,气息微颤道:“你们不要碰我,要多少银子,狄家都会给!”
“银子好弄,美人却难找啊。”那男子笑得颇有些猥亵,伸手抚弄了下少女的脸颊,温腻柔软,他心下又是大动,颇有些难耐的望向首领。
那首领心中也是犹豫不决,尚未开口,忽然破庙外一阵疾风刮来,将火把吹灭了。
“什么人?”
外边窸窣一声动静,那首领喝道:“什么人?”他一振手中长刀,回头道:“老三留在这里,余人跟我出来!”
几道黑影迅速的没入寺庙外,待到半柱香时分,方才又摸索着回来,口中道:“娘的,是只老鸦。”
甫一进寺门,却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几人一惊,却见地上赫然一条断臂,而老三被点了哑穴,只能痛得滚来滚去。
为首之人忙上前解开他哑穴,惊怒交集:“谁?谁干的?”
老三留了一身冷汗,忍着剧痛,目光中却显出恐惧之色:“那人的功夫……不是人,不是人!一定是鬼!”
那少女一路上都被人用手提着往前疾奔,昏昏沉沉间,又一次被放到地上。她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浑身不适望向身前那个男人,哑着声音道:“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那人静静坐了下来,隔了许久,才道:“不是。我带你回去狄府领赏。”
借着星光望去,这是个个子颇高的年轻人,像是寻常行走江湖的汉子。少女见他并不靠近自己,心下微定,忍不住轻声道:“你能先放开我么?”
那年轻男人并未答话,身子靠着树干,仿佛忽然间就睡着了。
少女动了动身体,似是极为难熬,又隔了一会儿,小声道:“喂,你能不能先解开我……我不会逃跑的,回到洛阳,赏金不会少给你。”
那男子侧了侧身,依然沉默。
刚才差点被人□,她都一直要紧牙关,此刻,却带了哭腔道:“我要小解……”
那男子依旧闭着眼睛,手中掂了掂一块小碎石,也不见如何动作,却听破空之声传来,少女手腕顿时一松。她忙不迭的去解脚上的绳索,跟着一头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