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不哭-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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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回答,突然伸出手碰了碰我的嘴角,轻声开口:“……是真的。”
他垂下眼睛,悬在头顶的灯光在他英俊的脸上打上柔和的阴影,仿佛艺术家倾尽一生细细打磨、经久未出的雕塑。却让我想起的是,最初见面的时候,他不过是个男孩,沉默寡言,涉世不深。
我半天才反应改过来,他说的是我的笑。
“我还是最喜欢那个四叶草的挂坠。”他突然说道。
毕竟我和他相处得太久,随便一句话就能勾起沉甸甸的回忆。我一时无法接话,于是轻啄了一口咖啡,没有出声。
其实我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
“对不起。”他抬起头,大概是下了很大决心,“但我不是来为我做过的事请求原谅的,我是想来告诉你一个事实。”
他定定地看着我,“其实在很久以前,齐冀就知道我有问题。”
我愣住了。
“但他没和你说。”他肯定道:“他帮助我,甚至主动和施凛联手,一起整垮了钱家。”
“钱家曾害得我家破人亡,但齐冀其实是毫无原因参合进来的,整件事情于他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意义。但有了他,很多事情方便很多,痕迹也被清理得很干净,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我想来想去,最后觉得,他应该是因为你。”
我震惊地看着他,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然而他站了起来,并没有接话,而是说:“我要登机了。”顿了顿,他的眼睛似乎也带了一些不好意思,“不给我一个拥抱吗?”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站起身来给他了一个拥抱。
他比我高,肩膀也比我宽厚,但还是像一个没长大的青年一样,将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让我看不见他的眼睛。
“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他本人亲口说。”他抬起头,眼睛罕见地弯了起来,却掩盖不了深处的悲伤,“我给他发了个短信,你们好好聊聊。”
他对我做了一个口型,再见。
——
我带着一肚子疑惑,跌坐回椅子上。
我没打算走,虽然我一直期望齐冀能自愿说这些来,但是景宣的话无异于一声惊雷,让我突然觉得难以再等下去。
大概不到十分钟,令我失措的那人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B市的气温已经转凉,他却身着意见淡泊的烟灰色衬衣 ,一边大步往里走来。一边举着电话语速极快地说着什么。
自从我住进别墅,我就几乎没有见过他脸上出现惊慌到愤怒的表情。
但是下一秒,他突然抬起头,视线无比准确地对上我的。
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关掉了手机,几乎是朝我跑了过来。
“你别急,我不会走。”
我很明白他刚刚那一串动作的意思,叹了口气,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被他一把钳住了手腕。
“你这样也没有用。”我表情冷下来,刚想问“你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结果到了开口就只有两个字:“说吧。”
不走是一回事,解决问题又是另一回事。我不打算放过他,所以态度很坚决。我甚至有些庆幸,说不定景宣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的眉头深深拧在了一起,想来景宣之前和他说得很清楚。但他没接我的话,只是沉声道:“先回家。”
我闻言狠狠地甩了他的手,虽然没成功,但是力道和表情都很好的欺骗了他,让他以为我下了狠心。但我要的不只是这个,我一字一句地开口:“你在怕什么,齐冀。你是在怕我一声不响地离开吗?”
我想到了什么,又冷笑着补了一句 :“确实,七年前我有这个能力,现在一样有。”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手箍得更紧。
我们两个就这样对视,久久没有说话。就在我要绷不住脸上的表情时,他突然妥协了一般,微微撇开头。
他的语气变得松软,“你想知道什么 ,我都告诉你。别走。”
我松了口气,然后坐回刚刚的位置,他拉着我的手,坐在了对面。
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这样的情况下,他终于要和我坦白。我想我在未来的仍何一天,都不会忘记这些画面,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
他看着我,眼睛很深,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其实,一直很感谢景宣。”
“他这七年里,一直在帮你。你已经没有亲人,身边亲近的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景宣是其中一个。”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利用你,我不忍你伤心。”
我感到不可思议:“所以,你就……帮助他?”
帮助他和施凛一起整垮钱家?
我不知道该不该用“助纣为虐”这个词,我语文学的不太好,我知道钱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景宣他们这种一心一意整垮钱家的手段也不见得高明。
说我天真也好,迂腐也罢,我想到至今还是植物人的钱顺行心里就有些发堵——是,也许他真的无恶不作,但那也是条命。
可话说到这里,谁的命不是命呢?
我之前一度费解,现在真相摆在我眼前,我没有感动,也没有愤怒,我更多的是茫然。
“我只是负责扫尾,把痕迹清理掉了。”齐冀看着我惊讶到呆愣的表情,并没有慌张,反而试图和我讨价还价:“真正动手的是他们,我没有参与主要策划,同时也没有得到半点利益,所以……”
“疯子。”我突然开口,狠狠地瞪着他,“你是不是疯了,你还帮他们!如果真的出事了,你要怎么办?”
大厅里人来人往,乘务员甜美的声音时刻会想在耳边。而我现在什么都听不见,我气急了,只觉得心跳极快,“嘭嘭”地在耳边轰炸开来。
他像是终于知道我生气了,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然而面对我的问题,他没有露出愧疚或者后怕的表情,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没有疑惑,却突然显得如此悲伤。
他冷静地回答我:“不怎么办。”
“什么!”我怒不可遏。
然而他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景宣应该和你说过了,钱家是他家庭破碎的原因,但他没说,施凛也如此。这两个人即使没有我,也不会停手的,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疯子。”
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是此刻真正弄清了原因,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只能接着听。
“所以我与其去阻止,看着他们拼个头破血流,还不如帮一把。”他的眼睛对着我,仿佛清澈的琉璃,忽然折射出某种深沉且微弱的情绪,“因为我很清楚,即使你知道所有真相,也不可能真的让给景宣去坐牢的。”
“但如果是我的话,事情也许还有转机。就算我真的进去了,那些产业也有人管理,齐申也有齐家的人带着,我的家族和律师也会拼命地捞我出去。”
“但是,如果你出事了。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办。”
他说这些话,表情却稀松平常,唯有眼睛里认真到扭曲的执拗,仿佛一座大山,直至压得我面容失色,哑然失言。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还能坐在这里,但是明显我的脑子还在转,虽然他已经不受我控制了,让一个更加难以启齿的问题仓皇出口:“……那齐申的母亲呢,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口,他的表情终于变得有一丝慌乱,但这显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猝不及防,他很快就整理好表情,但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眼睛紧紧盯着我。
我已经没办法回避,只能直直地和他对视。
他沉重地皱起了眉头。
“齐申的母亲,是我留给自己最后的私心,”
我的眼皮子猛地一跳,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出然冒出。
“我必须有儿子。我一个私生子,想坐到家主的位置根本不可能。但是如果手里没有实力,我更加不可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那会成为家族的污点,被毫不留情的去掉。”
短短的一句话蕴藏着无数的辛酸鲜血,然而他的语调仿佛只是在陈述什么,“我必须有一个孩子。”
“……”我实在问不出为什么,他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和我……
“但你或许会非常生气和伤心,而且我之前一直用路畅试探你,做出了很多错事,你肯定不会相信我……当我发觉这些,我们的关系几乎不可挽回了,也没时间挽回了。”
“你不告而别后,我突然不再在乎什么家主的位置,醉生梦死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一度被关在祖宅。但我后来想,你离开我这样的人,也许是对的。”
“齐申的事情是个意外。但我后来发现,他的眼睛长得像你,很多喜好也和你一致,整体上却又像我。”
“这七年我常常想,我放你去遇见更好的人,却得到了齐申,上天也算待我不薄。”
——
这一切都疯了。
我最后不知道是怎么和齐冀回到别墅的。可一回到熟悉的地方,我突然觉得异常疲倦,眼皮怎么都撑不住,脑袋像断片儿了一样,什么都不想,昏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我还来不及把脑子里的东西梳理一遍,就看见坐在床边的齐冀,几乎我一睁开眼睛他就察觉到了,放下手中的文件,拿了水和药给我。
“你有些低烧,吃药吧。”
我有些愣愣的,乖乖吞了药。
他大概是看我呆呆的样子特别好玩,忍不住又揉了揉我的头发。
“齐冀。”
“嗯?”
“……没什么。”
“嗯。”
作者有话要说:
( ˙…˙ )隔了好久。
第56章 番外二
申习哲不知道,在齐冀眼里,他总是具有诱惑性的。
申习哲喜欢柔软的被子,所以尤其喜欢抱着被子蜷着睡也不会着凉的春秋。也是在这样的时候,齐冀尤其总喜欢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叫他起床。
某天早上,齐冀照例起得早,等他洗漱完,又去厨房吩咐一遍后,申习哲还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齐冀从厨房回到房间,把门关上。
两个人睡的时候,经常因为某些事情衣不覆体。申习哲又喜欢把头也埋在被子里,但是大概是有些热,整条腿又搭在了被子外面。他肤质尚可,又常年缺少阳光照射,腿尤为细长白皙,脚腕上还圈着条细长的深色脚链,衬在咖啡色的被子上下,让人不由得呼吸一滞。
其实算不上绝色,齐冀想,可是他喜欢这个人。
他太喜欢这个人了。
齐冀记得他躺在医院里的时候,申习哲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记得没有人的时候,他会趁这人没有防备,挑过他的下巴吻他。这人因为顾忌他的伤口,从来不敢硬推,只会软软地用手拍他的肩膀,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但就算是现在,他也很难相信,那天这人居然没有选择离开。
不,应该是本来气得想走了的,但不知为什么又留了下来。还做出了让他把持不住的举动,如果不是有其他人在,他可能真的会让场面失控。
有时候真的觉得亏欠他许多。无论是当年不懂事所以不停试探,还是这些年不善言辞,都让他苦不堪言。特别是当年申习哲一走了之,居无定所,在整个世界漂流的时候,他花了许多时间去找他,又花了许多精力将公司和家族的事情处理好。
等他坐上飞机来到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一眼看见他朝思暮想的人坐在台阶上。那是一个晴朗的天气,阳光还是有些辣的,可那人也不戴帽子,黑色的头发反着柔和的光芒,勾起嘴角认真凝视远方的样子,让他突然胆怯了。
原来没有他的时候,那人即使一个人,也可以笑得这样好看。
齐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弄错了申习哲一走了之的一意思,以至于他回国后一场狼狈,大醉一场。齐申就是那短时间的一场错误。
但他后来很喜欢这个孩子,因为齐申居然长得像他,也像申习哲。
又过了很久很久,他本来以为此生不过如此。
但现在看来,为时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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