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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帝国雄兵-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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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脸,露出了鼻尖。

“什么是苏联主义者?”李沪生喘着气,背上是长刀,浅浅胡髭上沾满了雪,露出一口嫩齿。

“苏联主义者就是苏维埃主义者,就是苏联艺术至上者,还有其它。”部队长把翻毛帽子又紧了紧,狠狠地砸了一句,目光凝视前方。

远方是一片茫茫戈壁。



站在这座中亚的山隘谷口,和参天的巨树比肩而立,两双眼睛警觉而困惑,远望无际的天宇,感觉世界广大而空茫,也察觉到前途莫测,凶险四伏。林中温煕煨暖,溪沟潺潺,李沪生跃下马来,饮马,整理行装,在林间空地上点燃了一堆篝火。他今年才19岁,单纯、无知、幼稚,世界观像水晶一样透明,还不像老一辈的眼球里能折射出世界各种复杂的成色这会,部队长套着羊皮裤,挾马羁缰,林扉中驻住马步这里面南缓坡上山石险峻,阴风习绕他凝视着一棵大树,树干向上直至苍天,四人还不能合围,古铜色树皮粗糙皴裂,饱经风霜像新疆所有的地域一样,这里就是当年汉唐将士,开边保土,舍生忘死,浴血奋战、征死疆场的苍凉西域——参天大树齐排并站,伟岸,磅礴,粗壮的树围还留着当年的刀伤,脚下还埋着烈士的枯骨而喷薄向上,伸向四方的硕大枝干,那浓郁的绿叶,随风摇动中,仿佛就是当年将士们的拼死呐喊!恍惚中,战车倾覆、箭戟崩折、断臂割喉、怒瞪的眼睛、带血的冲锋、同归于尽的撕咬、弹洞熏烟的战旗、誓死一拼的号角似乎还历历在现而现在他们永生着,永生着向上、向上树胴里散发生气,立体的纯净水,喷泉般的氧气,从树冠伞盖般豪迈地喷向蓝天…

“前面已经没有树了!”部队长说。刚才两人就着冰雪吃了一点饼渣子,李沪生烤好了鞋垫,也骑了马凑上来。

马蹄蹬蹬,站在大树下,隘口放开的视线里,苍茫辽阔、无边无沿的中亚原野展开了。

“紧紧地抓住大地吧!”心中升起了一种神圣感——“那是真正的爱!”



一片白雪茫茫。

冰棱的水草滩啊,多少次走过,在乌云压城的岁月里,走着沉重的记忆水草滩上碎石沙砾和流水都冻结在一片薄薄的冰层下,声音仿佛都冻结了,只有牛羊狗马睬在冰上,踏过卵石,碰撞出来的嘎吱和踢踏声——

雪雨滂沱,不时电光闪过——在冬天的胸膛里,冰的分裂已开始。虽然冻的过程仍刻在上冻的脸上,但是更生动更深刻的鸿沟,已经暗流汹涌



在我的童话里

太阳从来没有升起过

太阳在黑夜里飘啊飘

在海上飘浮啊飘浮

它昏昏暗暗

因而我们的生活也昏昏暗暗

它是被黑暗吞没的

因而也特别美



部队长身披白袍,勒住马,望眼苍穹,这一片水草地绵延数百里,是古往今来西亚—中亚—南疆的必经之路。他回望长安,往东穿越,祁连山往下应该是塔里木盆地了再有1千公里,应该是兰州了祖国多么辽阔啊,这里是寒风呼啸的雪岭,可是在身后,是母亲温暖的腹地再远的东方,是北京他眼睛湿润了



上次是从西北向南而来的,4个月以前小分队执行一项侦查任务,平明皓月,从兰州出来,已领略到西域风采了。远望无边的戈壁,间横着古长城遗址。越往西行,景色逾荒凉,西北人特有的火热已融进浑然远景中去了。古凉州、古浪、山丹擦腾格里沙漠而过;丹霞、黑水远眺玉门,“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入河西四郡之一张掖,九层木塔掩隐可见;酒泉、嘉峪“黄沙纷飞塞边北,弯钩残月冷戈壁”驮着货物蜿蜒在沙漠中的骆驼商队迤逦一线直到山影突现在地平线上,就象一道屏障,横亘大地,夕阳下色彩柔和安详小分队沿祁连山脚,取道石包城、安西,抵达星星峡

“你们此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加强分队要配合当地侦查力量,实地摸清新疆西藏两地敌社情,特别是中苏边境一带情况最重要的是”耳畔响起此行前军区侦讯首长的谈话声。

“最重要的是”他心中在咀嚼,反刍着这句话,其实这后半句话自己也不愿意让它跳出脑海,因为说出来字字动魄惊心



“他为什幺是苏联主义者?”李沪生把背上的战刀从左肩换到右肩,亮着眼睛,在身边问。

步步进逼,哪有这样提问题的啊?部队长一怔,白了李沪生一眼。

“你说军政课你听了吧?”

“听了啊按理说,苏联和中国是狭路敌国,可是你却说”初出茅庐的军校生谈起帝俄侵华史如数家珍。“这完全是两码事!”部队长双手牵住马缰,凶狠地正视着李沪生,像是无所不知的父亲,突然被儿子的一句傻话问住了似地,无话可说,长长出了口气:“你说,你为什幺是中国主义者?”

“这苏联人穷凶恶极,在边境制造事端啊”李沪生一时语塞。



“这个废话!还是执行任务吧。”部队长沉默半晌,欲言又止,又似无可奈何地调转话题,掏出怀表:“已经是下午3点了,还有100多里路程走吧。”

一路上,两个侦察员就这样磕磕碰碰的——在那个禁语、忌语的年代,到处是思想的囚室,僵化的黑洞,冻残的大脑在探索,没法真正的突破,被迫窗洞窥望在一层冰缝里,你也在行走,我也在行走,都以为活着,都被活埋着——但是这种磕碰,是一种激进的思想,和一种更为激进的思想的碰撞,互相怀疑着,交织着,斗争着,发出雷电的火花。

冰碰着冰在解冻的河流上嘁嘁嚓嚓咔咔嚓嚓裂缝之间说诉着说诉着说诉着,解冻着自己一道道冰缝在制造着分裂,一小块小块融冰,消失成无法再分割的一体——

说话吧,中国的冰!在僵化的体制里,陈袭的意识里;墙与墙的隔阂里,心与心的封冻里!



雪花渐渐稀落了,两骑不急不缓,踏步前行。部队长解下腰间的干粮袋,取出烙馍,递给李沪生,李沪生也递过来水壶。嚼着烙馍,部队长迷惘的目光,悄悄从李沪生身影上收回——



“他为什么要和穿黄衣服的人打?”二百五毛头军士小伙又冒了一句——

这是在问上次中苏边境塔城山口凌晨看到的一幕,一个蓝制服和一个黄制服,两个红五星军士扬剑拼杀,徒手格斗部队长狠狠白了李沪生一眼——一个傻瓜有时候提出的问题,比一百个聪明人能够回答的还要多“为了各自的主义和理想呗!”恶狠狠地吐了一句,又“啃”了一下嗓子:“他们是50年代结下的宿敌了!”



“哼”莫名地瞥了一眼“13点”,那个楞头小子正抹去嘴角的烙馍渣,仰头向嘴里灌进一口冰水——部队长心里暗叹一口气:“这些苏联、俄罗斯、中苏关系、中俄关系,共产运动,两党辩论,两国纠纷历史的现实的,理论的实际的,错综复杂,怎幺能一下子理得清!?”

他轻叹一声,耳畔响起了一首苏联歌曲《出发》的旋律影片《马克辛。贝瑞贝利察》1955年上映时,正值卫国战争胜利10周年,她雄壮、激昂,节奏鲜明,曲调起伏大,3—6—1音式,尤其是用小号吹奏的下滑音过门形式优美,情感强烈,朝气蓬勃,适合青年人昂扬奔放的性格,立刻成为当年流行歌曲,后来还成了红军广播电台的开始曲——



“我们行军路途遥远,

战友们哪向前看——

团队旗帜迎风高高飘扬,

指挥员们在最前面

战士个个勇敢年轻,

目光锐利像雄鹰。

我们都有无上的光荣,

曾在战斗中立大功

我们要把话儿说清,

要叫敌人记在心:

我们曾经走遍半个世界,

如果必要就再出征。

战士们出发!

出发!出发!

亲爱的,

我会给你一路写信回来,

听军号在召唤,

再见吧,出发!

出发!出发!”



出发!出发!热血沸腾!那么好的旋律!可是,为什么“中苏对立”!?又怎幺能三言两语让这位涉世不深的士官生茅塞顿开?!自己不也是五十年代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红莓花儿开》这些苏联歌曲长大的吗?这一代人血管里都流淌着理想主义的血液!我内心也有浓郁的苏联情怀

他眼前飘过一副画面,一位年轻秀美的母亲,肩上是一个中国儿童,母子俩正在放飞一只和平鸽那是1958年电影《风从东方来》放映前银幕上的宣传画。当年自己在军事学院俱乐部里刚坐定,掌声响起来长达10分钟反映了中国军人想往和平的时代心声

可是,为什么这一切都在1959年中断了呢!?



8。 北方鹰翼

8。 北方鹰翼



阳光从西边天空照射下来了,穿透乌云,撕开云层缕缕,把大把大把的光明喷洒下来。雪地一片明亮,远方天空变得澄澈,隐约隐现的远山银镰般衬托着蓝色那应该就是守护着塔里木盆地的祁连山了部队长默默望着天影,心渠忽然掠过了些柔软的感觉马儿打了个响鼻,撒欢儿似的,马蹄也轻快起来了——自己参军那阵就是从山脚下骑兵连出来的。第一次军事行动是穿越准噶尔盆地抵达阿尔泰山,最远还到了图瓦乌梁海河边沼地白桦林与夹峙着溪流的柳树丛,岗上云杉与落叶松,还有河里的狗鱼与鲑鱼山中还流出了一条额尔齐斯河,百转千回,终北而去,流入北冰洋——动物、植物、森林、溪流,生气与美景都令人神往,仿佛一首音诗神圣的波涛正在涌来——就是在那里,草原上飘过来一首“俄罗斯竖琴”的歌:



我无法阻挡你霍尔姆茲的海风

我无法拒绝你鞑靼草原的歌声

俄罗斯,我无法拒绝你的竖琴

哦,我无法躲避你神圣的眼睛



来自远古的歌者,春天的使臣

俄罗斯原野的牧师,神的福音

来自土地的声音我无法阻挡你

我听了你的话语感到无地自容



我看了你的画面感到无力抗拒

你的歌使我迷狂啊,使我窒息

不可阻挡的爱这样来到我心里

无法拒绝的酒,我啜饮,欢喜



我是一个罪人但心灵受到洗涤

我蒙昧,但我的窗口已经开启

你向干涸的土地喷出一股清泉

你让夜晚我的地狱睁开了眼睛



歌声是那样的苍丽悠扬,以至于秘密分队在密林里驻足了一会那里曾经是中国的土地啊

“这种感觉应该是什幺主义的呢?”他心中渐渐升起了一股复杂的、值得玩味的情愫。



“部队长,苏联为什么那么强大?”那个小兵孩又在急切地问。勒住马,面部毫无表情,部队长望着天空

天空已经阴沉下来,太阳完全被云层覆盖了,阴沉得厉害,前面已经灰暗不清了。

两人跳下马。李沪生解开马料袋,给马喂豆料。部队长掏出望远镜,远方翱翔着一只鹰,逐渐接近,像是一个黑点,更确切说是一个人影那人影掩映在荒草中,似乎在向他们张望,一会儿消失了。

李沪生蹲下洗马,马在草溪间饮水。

李沪生仰起脸,一双澄净的眼睛。



部队长手中望远镜随那个人影的消失,而从绳带松落下来,和胸前的手枪带铜扣碰到一起,发出咯嗒一声响。

“这强大的工业基础呗”部队长话没说完,就知道这样的答复是不严谨的。一个民族的强大是有多方面因素支承的,绝不仅仅是物质条件。他想补充一下,这种强大和一个民族的文化视野与思想世界有极大的关联,尤其是精神领域。可是这样回答,未免又要落入“苏联主义”的怪圈

“当然”话未出口,李沪生又飘来一句:



“那中苏之间为什幺要打仗?”



部队长已经上了马,虎着脸:“因为”

因为已经无法回答了,马儿原地踏了两步。



“部队长,中国文化为什幺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李沪生座骑稍后一点,伸长着脖子又问。



部队长脸一下变得刷白,这些问题已经超出了侦查员的思想范围!甚至大大超出了时代的规范——他翻了一眼那张稚嫩的脸,这个66届军校毕业生向以大胆敏捷敢于提问而出名他也太出格了——部队长这会只有坐在马上喘气的份了。“我老了吗?咳!”他把吊在脖子上的眼镜戴上,又摘下——镜片里一张脸:土匪翻毛帽耳下斑白的鬓角、灰白的鬍杈、两道风霜染白的剑眉下,一双喷火的眼睛——

你是鹰!夜莺!花丛中的炮!乌云中的雷电!



这是一个乾坤颠倒的国家——你无法逃遁历史的问责!

你无法回答——为什么你所身处的偏偏是这样一个时代!?

你也无法回答——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时代,你偏偏出生在中国?!

你甚至也无法回答——为什么偏偏在这样一个时刻,你将面临中苏矛盾的一切后果!

你更无法回答——为什么由于历史的和现代的原因,也由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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