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月河-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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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妈，我陪你去医院。我们现在就去！”
刘开芝拗不过女儿，只得和雁鸿一块到医院去做检查。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刘开芝就觉得Ru房不舒服，尤其是她左边Ru房上的那块肿块，越来越大，用手按，还有些轻微地疼痛。刘开芝知道是不好的兆头，可是她没有勇气到医院检查，更没有勇气告诉雁鸿。她想：如果是良性肿瘤，也就没有大碍；如果是恶性肿瘤，就得手术切除。切除Ru房，治疗好了，生活在残缺之中，生不如死。不治疗，也不过一死。所以，以她消极的想法看待绝症，医治不如不治，多活两年，少活两年，在岁月的长河中，算得了什么呢？不过白驹过隙吧。反正人都是要死的，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这是所有人的最终归宿。常言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命中注定的事情，何必勉强通过现代医学去延长生命，苟延残喘呢？更何况，治疗还需要一笔庞大的医疗费，虽说单位可以报帐一部分，可是，不能因为自己一人治病，花光单位的福利费，让单位其他人看病、吃药受到影响。再者，她那点儿有限的积蓄，更不能花费在毫无把握的事情上，那是她留给雁鸿的……
刘开芝事事追求完美，然而，她的生活是最不完整的，更别说完美了。刘开芝的大半生都是在残缺不全的家庭中度过。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因为生弟弟难产，过早的离开了她和父亲，弟弟出生不到两个小时，也随母亲而去。后来，她父亲再婚，把她寄养在乡下婆婆家，就再也没有过问过她。所以，刘开芝对自己的父母基本上没有印象。婆婆家生活艰苦，也没有更多的精力来照顾她。与她婆婆家相隔不远住着一个姓尹的老太太，尹老太太是当地一个大地主的姨太太，确切的说，是被厌倦而抛弃的姨太太。虽然，尹老太太孤苦伶仃，已经看不出昔日的风采。可是，与她同时代的人都知道，她年轻时，是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漂亮的，当时她有一个外号叫“赛西施”。尽管人老珠黄，遭人抛弃，岁月无情的改变了她的模样，却无法改变她根深蒂固的习惯。尹老太太像其他农村老太太一样，穿着粗衣布鞋，可是她的衣服鞋子永远干净整洁。头发永远梳得一丝不乱，在后脑勺挽成一个发鬓，别着一个光滑的铜簪子。家中简单的桌椅，永远一尘不染。别人瞧不起她，因为她可鄙的家庭出生，她也瞧不起周围的人，因为他们的粗俗、低下。尹老太太不爱和人讲话，却喜（。。…提供下载）欢看书，身边仅有的几本书，她都能倒背如流，却仍旧一天到晚爱不释手。她喜（。。…提供下载）欢小孩子，喜（。。…提供下载）欢干净整洁的小孩子，凡是到她家去的小孩子，无一例外，她都要逮着先替他们洗干净小脸小手，才会满意。
刘开芝的童年是孤独的，却与孤独冷傲的尹老太太成了忘年交。尹老太太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不懂事的小开芝听，教她认字，给她梳头。后来，尹老太太自杀了，刘开芝看见几个年轻小伙子用门板把尹老太太从屋里抬出来，她引以自豪的“三寸金莲”上穿着一双崭新的绣花鞋，脸上随便搭着一件旧衣服，被草草埋掉了，没有墓碑。没有人为她掉眼泪，没有人为她的离去而痛苦。只有小刘开芝，她悄悄地哭了，她躲在没人看见的角落里偷偷哭了好几个晚上……
后来，部队文工团来招舞蹈演员，把她选上带走了。在部队跳了几年舞之后，她转业到县文化馆。再就恋爱、结婚，生下雁鸿，在雁鸿不满三岁的时候，丈夫晏锟厌倦了平淡的家庭生活，离开了她们母女，乘着“知青”返城的东风，回到自己出生的大城市。
刘开芝一直觉得愧对女儿。自从怀上孩子，她就发誓要给孩子一个幸福的童年，再不要自己童年生活的悲苦在孩子身上重演。可是，这毕竟只是她的愿望。因为婚姻的变故，她失去了丈夫，女儿失去了父亲。她曾经苦苦哀求晏锟不要离婚，不要抛弃她们母女，不要让女儿从小失去父爱。可是，晏锟还是走了，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刘开芝从此一心放在女儿身上，她没有再婚，她害怕继父会虐待女儿，更害怕男人再来伤害她……现在，雁鸿已经长大，她对生活已经没有奢求。在刘开芝看来，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没强求”，人的一生只能得到他命里注定该得到的，抗争没有用。迟早人都会学会忍受自己的命运，乐天知命，顺其自然。没有人拗得过自己的命运！况且，命运也无所谓好坏，苦也罢，甜也罢，不过是一个人几十年的经历而已，顺来顺受，逆来也顺受，人的心是世间最大的容器，可以承载一切。
隔了两天，雁鸿到医院取刘开芝的检查结果。医生看了看年轻的雁鸿，欲言又止。他先问了雁鸿和刘开芝的关系，得知她们是母女关系，家里再没有其他人，才把检查结果给了雁鸿，并且告诉她，还需要复查，不过，病人最好先住院治疗。雁鸿拿着诊断结果，脑袋一片空白。
雁鸿不敢回家，不敢回家面对她的妈妈。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善良仁慈与世无争的母亲会得癌症。雁鸿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妈妈会永远地离开她。母亲是她唯一的亲人，别人还有父亲、有兄弟姐妹，而她却只有母亲。这么多年来，她和母亲相依为命，她无法想象没有母亲的日子，她该怎样面对今后的人生呢？雁鸿在街上徘徊了一个多小时，她有些累了，看见路边空着的长椅，她坐了下去。她脸色煞白，那神情仿佛一旦坐下去就再也起不来，她真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两个小时以前，世界还是阳光灿烂，还是那样的美丽。可是现在，一纸无情的诊断书，把她推进了灾难的深渊，她绝望到了极点。天空是灰暗的，身边来来往往的路人是灰暗的，她的生活也是灰暗的，此时此刻，雁鸿深切地感到她的人生是那样的凄凉、孤苦，无依无靠……
街上的路灯亮了，身边的人，有的匆匆忙忙赶路；有的悠闲自得的散步，充分享受生活中的闲暇时光。雁鸿浑身无力，手脚冰凉，她空无一物望着从她眼前走过的人们，自言自语的说道“该回家了！”雁鸿在空空的大脑里尽力搜索医生说过的话，医生说：还需要复查才能最后下结论，病人应该尽快住院治疗。雁鸿擦干脸上的泪水，慢慢向家的方向走去。
刘开芝住进了医院。
雁鸿的生活忙碌起来，除了单位就是医院。每天照顾、陪伴生病住院的刘开芝，晚上就陪睡在医院。雁鸿觉得和母亲在一起的时间是那样的弥足珍贵，她要尽量和母亲在一起，把她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深深的留在记忆的深处。
看到渐渐消瘦下去的雁鸿，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刘开芝心里非（。kanshuba。org：看书吧）常难过，这远比疾病带给她的痛苦更让她难过。她知道雁鸿在她面前假装轻松，其实内心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要是自己真的不行了，把女儿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虽说雁鸿已经长大，已经能够独立生活，这就好像一株迎风的弱柳孤立在河畔，风雨已经不能摧毁它，可是一株弱柳，孤零零的站立在天地之间，终究是寂寞的。真留下女儿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她该多么孤苦、无助，她能生活得好吗？想到这些，刘开芝觉得自己先前的做法太自私了，为什么只想到自己呢？她可以看淡生死，女儿却不能没有母亲。她不能就这样抛下女儿不管。
刘开芝不在抵制她认为违背自然规律的治疗，开始积极配合医生的保守治疗。输液、打针、吃药，虽然疗效甚微，但是，这样，至少雁鸿心里会好受一些。以前一直是刘开芝无微不至的照顾着雁鸿，现在，母女俩人的角色调换了，雁鸿像她母亲呵护她一样精心护理着刘开芝。
这几天，最让刘开芝犹豫不决的是，要不要雁鸿认她的父亲。
最近两年，晏鲲给刘开芝写过几封信。信中他不止一次说他对不起她们母女，他知道他没有对女儿尽过一点父亲的义务，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现在，他快退休了，他很想见见她们母女，他想认女儿，给她一定的补偿。可是，这么多年的艰辛，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婚变对她们母女造成的伤害，一句简单的“对不起”，显得多么空泛、可笑。刘开芝不能原谅晏鲲，自从晏鲲离开她和雁鸿之后，她就当晏鲲死了，他在她心里已经死了。每当年幼的雁鸿问起爸爸时，刘开芝就告诉雁鸿爸爸死了。刘开芝知道自己这样说对雁鸿来讲有多残酷，可是，这种只顾追求自己幸福，不付责任的父亲，有与没有都一样。当初离婚时，刘开芝对晏鲲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一定要离婚的话，从此以后，你就当没有我们，不要让我和女儿再见到你。”说完这句话，刘开芝就再没有同晏鲲讲过一句换，她知道哀求已经没有用了，于是用沉默来挽回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丧失的自尊，用沉默来洗刷这个男人让自己蒙受的耻辱，除此以外，对于不幸的婚姻，她还能怎样呢？
晏鲲倒也守信用，这么多年都杳无音信，当真就当刘开芝和雁鸿不存在了。最近这一、两年才给刘开芝写了几封信，大概是人老了，生命的辉煌灿烂都已经过去，亲情才又从新回到身上。只是，这种亲情的回归太晚了，刘开芝的心早以死了，“哀莫大于心死”，迟到的忏悔无法在静如止水的心上击起一点儿水花，荡起一点儿涟漪。刘开芝压根就不愿意再见到晏鲲，更不愿意听他的忏悔。每次收到晏鲲的来信，看过以后就烧掉了。但是，现在她得了不治之症，看到睡在陪床上的雁鸿，想到有朝一日醒来的雁鸿，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悲伤、孤独，刘开芝犹豫了。要不要雁鸿知道她还有父亲，她的父亲还在呢？如果雁鸿突然知道自己的父亲还在，她能接受吗？
第十五章
更新时间2010…9…4 11：16：41 字数：4175
十五
袁圆、梅文云、周捷经常到医院来探望刘开芝。每次，雁鸿都会送她们到医院门口。这一天，许书伟正好路过，看见雁鸿送走朋友，转身又朝医院里走去。他急忙穿过公路，追上雁鸿，一问才知道雁鸿的母亲住院了。许书伟静静地注视着雁鸿，她比上次见到的时候瘦了许多，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许书伟能体会雁鸿此时的心境，这是他曾经经历过的……望着雁鸿疲惫无助的眼睛，许书伟觉得心头一震，他的心顿时被这双悲切的眼睛挖了个窟窿。他们彼此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仿佛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静静的注视着对方。这短短几秒钟的对视，这意味深长的对视，注定要穿越喧嚣的尘世，在彼此心中永驻。这来自灵魂深处的目光，是照亮心灵的太阳，它能穿越时空，照亮和温暖今后的岁月……
从此；许书伟全身的投入到帮助雁鸿照料刘开芝的工作中，一有空就往医院跑，拿药、送水、喂饭，甚至洗衣服，凡是他能做到的，他都抢着去做。而且做的很随意，很自然，仿佛这一切原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一样。刚开始，同病房的人还以为许书伟是刘开芝的儿子，等到知道只是鸿雁的同学时，都无一例外的称赞起他来。
看到许书伟殷勤的做这做那，雁鸿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她不止一次的劝阻他，可许书伟每次都只是笑笑，不解释、不退出。让雁鸿心存感激的同时，又倍感亲切、温暖，许书伟就象一个可靠的、细心的、踏实的兄长。
一段时间下来，雁鸿同许书伟已经是无话不说了。不知不觉中，一种美好的、纯结的情感在他们心中自然而然的萌芽了。“许书伟或许是老天爷派来帮助我的吧！”看见许书伟精心照料她的母亲，雁鸿在心里不由自主的想到。每当看见他那浓密的黑发、略带忧郁的眼睛、温和真挚的微笑，她心中都会感到无限欣慰。许书伟话语不多，从不主动表白什么，跟他在一起，雁鸿有一种安全感，她觉得什么都可以跟他讲，她不会觉得羞涩、局促不安。因为从小没有父亲、又没有兄弟姐妹，雁鸿内心很自卑，她不知道什么叫父爱，也从未体会过手足之情。可是，从许书伟那儿，雁鸿得到了补偿。在许书伟纯真的爱情中，雁鸿体会到的不光是两情相悦的美妙情感，她还体会到了一种近乎父性的爱，庄严、仁慈，无怨无悔的付出与自我牺牲的精神。更为重要的是，虽然许书伟家境清贫，但在很多问题上，他们的看法、意见都是一致的，他同她一样有着极为纯洁的道德观念……
另一方面；许书伟越是了解雁鸿，也就越是喜（。。…提供下载）欢她。自从那天在医院门口看见雁鸿，看到她那疲惫、无助的眼睛，这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