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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渡长安-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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饰自己的情绪,她就厚着脸皮凑过去了,吓得身边这人本能的后退了好几步。
    花渡的身后就是船头了,猝不及防之下,他整个身子都往下倾了倾。引商本想伸手去拽他一把,可这手才刚刚探出去,便见他的目光陡然变冷,然后悄声无息的对她比了一个后退的手势。
    心知一定是有东西上钩了,引商连忙蹑手蹑脚的往后退了几步给他让出个位置来。花渡还像刚刚那样仰躺在床头,半个身子几乎都悬在了河面上,而这河上不知何时又起了雾气,薄雾将他们这艘渔船紧紧包裹住,不多时,水底下突然探出了一只纤长的手来,这只手在水面上试探着晃了个圈,这才慢慢向上探去,直至快要接近花渡的衣领时,才倏地张开五指狠狠一抓,希望就这样揪住他的衣服将其拖进水里。可是它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步,未等那指尖触碰到衣领,船头的人比它更快的反手向水下探去,钳着它的手腕便将其甩上了甲板,这个动作的巨大冲力迫使花渡从船头跃起,鞋尖轻点水面之后又旋身落在了甲板上。
    被甩上船的水鬼不死心的向不远处的引商匍匐爬去,可是还未等早有准备的引商将火把往它身边扔,就只听一声嚎叫传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墨色的靴子,那水鬼浑身颤抖着微微扬起了头,便见踩着它的手的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它。那人脸上缠了层层麻布看不清神情,可是目光交汇之时,水鬼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变得更冷了一些,脚下也用力一捻,几乎就这样踩碎了它的骨头。
    听其他溺死鬼说,这长安城新来的那个阴差便是成日将一张脸包裹起来,而且行事最是狠辣,谁要是撞见了他,可谓逃脱无门了。
    可若是就这样落在这个阴差手里,这水鬼也实在是觉得冤,趁着对方还没下手的时候,他连忙求饶,“您总不能不分黑白啊!”
    花渡只是沉默不言。
    这默不作声的态度有时候比大声呵责还要吓人一些,那水鬼又抖了抖,“我也是有冤有仇无处可报才被困在水底不得超生,您总该听听我的冤屈吧。”
    “没必要。”花渡总算赏脸的甩给它这三字。
    若说这长安城的阴差与别处的有什么不同,其中之一就是他从不听这些孤魂野鬼的冤屈,哪怕对方有天大的委屈,于他而言都毫无意义。有冤没冤,都对十殿阎君说去。在他眼里,这些鬼怪只分两种——能杀的和下地狱的。
    他只知道,“你杀人,死有余辜。我杀你,天经地义。”
    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那水鬼就没见过哪个人能这样理所当然的说出这句话,那冷漠的语气和阴狠的目光,都让它又忆起了临死之前的恐惧感。可是无论如何它也不能就这样在对方手底下灰飞烟灭,这怎么能甘心?眼看着对方眼中杀意越来越明显,它慌慌张张的又喊了一句,“可我只害了一个过路人罢了,罪不至死,总该先押回阴曹地府审判一番啊!这可是阴间的规矩,您难道还能违抗不成?”
    这话说得在理,一直默默缩在角落里的引商不由得点了点头,刚想问问花渡如果擅自抹杀了一个罪不至死的野鬼会不会惹来麻烦,便见花渡突然蹲下身靠近了那水鬼,沉声说着,“阴差有判断游荡人间的野鬼该不该处决的权力。可是不是每一个从枉死城出来的冤魂都能成为阴差,若那人生前也是个恶人的话,就算抹去生前的过往,他还是个恶人,还是会滥杀无辜。所以,为了避免那种人成为阴差去祸害无辜的野鬼们,能当上阴差的人,都本该存有一份善念。可惜……”他话锋一转,“我偏偏就没有。”
    那水鬼的身子又是一颤,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真的是危险了。
    可是花渡仍是撑着那把红伞蹲坐在它身侧,下颌本就被层层麻布缠住了,如今伞面又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唯有无意识放得低沉的声音还清晰的传进它的耳朵里。
    “你可怜?这天底下谁不可怜?世上若无可怜人,阴间哪来枉死城?”他的指尖已经探上这溺死鬼的脖颈,“阴间有阴间的规矩,可我现在若是‘失手’杀了你,又能如何?”

  ☆、第30章

在他说话的时候,水鬼突然有了个错觉,好像眼前这个阴差与它们这些冤死的亡魂一样有着极深的怨念,而那恨意也同样无处宣泄。再转念一想,这些阴差本就是枉死城的亡魂,执念和冤屈一样不少,且永生永世都无法报仇雪恨。
    认真说起来,他们这些阴差可比这些冤鬼要悲惨绝望得多。
    这么一想,也不知怎的,水鬼竟不怎么畏惧眼前这个人了,可能因为“同病相怜”,也可能是因为它们这种最低微的孤魂野鬼竟也能怜悯这些永生永世为阴间卖命的阴差。
    “您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就在花渡按在它颈上的手即将收紧的时候,它突然仰起头悄声问了这么一句。
    花渡的动作果然一滞。
    这几乎是他们这些阴差共同的痛处,无法触碰。不记得,当然不记得,正因为不记得所以总是会有千般万般的质疑,怀疑自己到底是如何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枉死城,顾名思义,正是那些没能寿终正寝而是死于非命的亡魂的归处。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被害的无辜惨死,一个“冤”字无处可说!
    就在他迟疑的这一瞬,水鬼突然往后窜起,它的身子如同抹了油一般滑腻,灵巧闪过对方的阻拦,猛地朝着引商的方向一撞。这一下猝不及防,引商手中的火把掷偏在甲板之上。渔船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水鬼跃进河水中的动作悄声无息,这河水才是它的归宿,在水中它的动作迅猛如水獭,力气更是胜过十个男子。
    引商几乎是在被他用力撞下水的同时扒住了船沿,可是那烈火很快烧到了她的手边,这火光拦在了她和花渡之间。在被水鬼扯下水的时候,她只看到船上的那个身影也跟着他们跳下了水。
    泾河本就算不得清澈,引商费了一番工夫才在水底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她无法从水鬼手中挣脱,只能尽力寻找着花渡的身影。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河水比往常要幽深许多,往下看去,一眼望不到底,能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仿佛一个无底洞,会将这世间万物都拖到一个永远无法寻找到的地方。
    花渡就在她不远处的位置,如今这水底下的怨气不比寻常,他甫一落水就几乎被水底下所有的亡魂团团围住。无法,引商只能将想要向他伸出去的手重新伸了回来,抓出怀中揣着的那根朱色毛笔握在手里,无论如何也要与水鬼一搏。
    可那水鬼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就在她突然挥手朝它打去的时候,它也松开了拽着她的手,转眼就不知游到了何处。引商心下松了一口气,也感觉到自己就快憋不住气了,连忙向着水面上游去。
    只是今夜的泾河不知为何,总有种深不见底的感觉,明明水面就近在咫尺,她似乎都能隐约看到映在河面上的月色了,可是无论如何拼命的往上游,都触及不到那层光亮。
    倏地,脚下一沉,这力气比不得刚刚那个水鬼,可是却像是几股力量合在了一起拽着她向下。引商知道自己不该向下看,可还是本能的垂下头,这一眼,便见她的腿边围了几个身影。
    他们的个子还小,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眼眸都红得如同浸了血,更衬得那面色铁青。他们都死死拽着她的两条腿不放,就那样直勾勾额盯着她,然后将她拉向河底。
    明明是在这种关头,引商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有心情去数了数人数。
    一,二,三,四,五……整整五个人!
    这是五个孩子,他们还穿着溺死在河底时的衣衫,而这衣服看在引商的眼中可谓眼熟得很,就在几天前,她还在河岸边上的草席上亲眼看到了他们的尸体……
    这就是那一夜被溺鬼拖进水底的五个孩子。
    明明是孩童的年纪就无辜枉死,再加上昨夜有人火烧泾河,也难怪这河底怨气冲天。引商动了动腿,想要借着身形的差距甩掉对方,可是被拖进水下这么久,她也早已没了力气。现在只要意识稍有些模糊或是松了口,河水就会从她的嘴里鼻里狠狠的灌进去,让她活活被淹死在这里。
    而那五个孩子全然不顾赶过来的花渡,只是一心想要将手中拽着的这个人拖进水底,时间越久,他们的面色越是狰狞,依稀可见死时的肿胀之貌。
    辨认眼前的景象已经变得困难,引商只来得及将自己的手递到花渡手里,便不得不闭上眼睛……窒息之感越来越明显,她只觉得全身的鲜血都开始向脑袋涌去,河水从微微张开的唇缝里慢慢灌了进去,腥咸的味道几乎呛得她咳嗽出来。身体周围的水波猛地一震,她依稀知道那是花渡踢开了她腿上的一个水鬼。
    他是阴差,也非阳世之人,寻常人察觉不到的怨气会成倍的压在他的身上,直至将他吞噬。火烧泾河的人是谁,他不知道,可是这冲天的怨气不是任何一个阴差应付得来的,足以让他也葬身河底。
    身边少女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花渡的一只手拽着她无法活动,那水鬼似也看准了这个机会纠集了同伴飞速游了过来。溺亡在这泾河的冤魂数也数不清,而眼下水底下的亡魂已经齐心将他困在了中央,不将他困死在此处不肯罢休。那怨气如同无边的黑暗开始向他袭来,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也不过是一个承受不住这阴暗怨气的亡魂。
    他空闲着的那只手拧断了一只水鬼的脖子,可是紧接着就有另一个扑了过来……可就在它们准备一起扑过来的时候,整条泾河突然震动了起来,水波剧烈的荡过,如同被飓风刮起,河水倏地被卷上半空,盘旋至十几丈不止。
    花渡在河水突然上涌的那一瞬间便带着引商跃上了河岸,眼看着这整条泾河都被抽空,只余下一条深坑和河底泥沙。而就在河岸边,源伊澄带着他的三个式神也站在那里看着这幅奇景。未等双方开口说话,躺在地上的引商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一肚子的河水。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这一次知道了如何保命,清醒的也很快。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不知愣了多久,这才扭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个阴阳师,“你做的?”
    源伊澄也无意识的怔了一瞬,不过很快就点点头,“我,放心不下。”
    在这个关头,引商也没留意到他语气里的古怪,只是勉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也顾不上身后悬在半空中的泾河,辨径直往道观的方向走去。
    在水底下泡了那么久,她脑子难免有些不清醒。源伊澄没有阻止她离开,甚至没什么心思去关心她身侧那个古怪的男子,眼下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半空中那条泾河吸引了过去,再也移不开。
    麻趴在他的肩头,眼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好奇的低声问了句,“主人,那个撑着伞的男人当真不是式神?”
    “自然不是。”这一次,源伊澄可以肯定的说出这句话。哪怕苦思冥想了几天都没想通,可就在刚刚目睹了这个奇景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隐约可以猜到事情的真相了。
    而他的话音刚落,槐树林便走出了另一个身影。随着那人的脚步停在河岸边,悬在半空上的河水终于倾泻而下重新铺满了深坑。
    来到大唐十五年,源伊澄还从未见过哪个术士有这样的本事。他能感觉到,就在这个人出现的时候,河下的亡魂都在哀嚎和颤抖。
    真的是术士?
    不,不可能。这世上哪有术士能够抬抬手就抽空整条泾河的河水。
    到底是神是鬼?因着难抑心中激动,源伊澄几乎要将自己手中的扇子攥碎,他听得见自己牙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龙王?可这泾河龙王早在贞观年间便被太宗皇帝的臣子斩了啊!”
    而他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有着一副极清俊面容,就像是一个饱读了诗书的文雅书生,那张脸在源伊澄平生所见的男人之中算是最出挑的了,唯独眼下那枚红痣给这副相貌平添了几分风流之色。
    清冷的月色淡淡的铺洒在河面上,薄雾早已散去,水上无波无澜,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
    华鸢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这河上,只在听到对方这句疑问的时候才微微偏过了头,上扬的嘴角似笑非笑的,“龙王?龙王算什么东西。”

  ☆、第31章

引商跌跌撞撞走进道观的时候,满心都在想着自己要找的东西。可是甫一迈进门槛,映入眼帘的东西就是摆在院子中央的那张几案。
    她不知道这桌子是什么时候被翻出来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天灵还是华鸢拿出来的。可是就在这桌子上面,摆着她所需要的一切东西。
    干净的桌围、一对蜡烛、一把香、三双筷子、三个酒盅、纸钱、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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