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阙(完结版)-第10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旬伯与王后关联如何?”稍倾,我问道。
“甚善。”燮道。
我望着他。
燮似乎觉察了我的心思,笑笑,指指不远处的一个炭坑,缓声道:“姮可见那炭火,若欲取暖,必使其燃起,可若其势太盛,则须浇水,方不至灼人。”
我看着那耀眼的炽炽火光,脑海中忽而浮现出姬舆眉间的那抹沉郁,心中隐隐觉得揪痛。
“燮。“
“嗯?”
我望着他,轻声问:“虎臣可知晓?”
燮看着我,目光沉静,却没有回答。
空气依旧生寒,却似微微凝固起来。不远处的炭火突然“啪”地爆出火星,引得旁边的小童一阵兴奋喊叫。
好一会,我岔开话题问道:“豳往此歧周须几日?”
“豳与歧周之间有大道,若以兵车,最快须一日。”
一日我忽而想到那名受伤的侍从,他若求援不过两条路,一是回丰,一是去豳找觪。如果是去找觪该多好,他说出楚人的事,觪或许立刻便会想到其中缘由念头这么转着,却又觉得假设条件太多,不大可能。不禁有些丧气,眼下情势困难,自己不过是个只能从幻想中寻找希翼和鼓励的平常人罢了
“燮,戎人深入而来,又以为天子在此,必当猛攻而速决,可对?”好一会,我问。
燮看看我,颔首:“然。”停了停,他补充道:“正是如此,戎人攻下歧周前却也不会再往别处。”
我不语,望向不远处烧得红红的炭火,只觉那光强得扎眼。
燮深吸口气,看着我,道:“姮,戎人虽众,却仍有疏漏,夜深时我便遣人护你出城。”
我唇角扬起,不答却问:“燮可敢担保出去万无一失?”
燮似一怔。
“燮不必多说,”我笑笑,平静地说:“姮向来畏死呢。”
燮凝视着我,眸中深沉无底。
鼓声透过空气低低传来,一声一声,似敲击在心头般。
城上传来的喊声似乎越来越大,竟不时地有箭矢落到了庙里,送来的人伤势也越来越重,有许多伤者身上的创口是我从未见过的狰狞,还有些人刚送下来就断了气。初见这样的重伤时,我知道形势不容乐观了,几次忍不住要到城上去。刚出庙门,却被人挡了回来,说虎臣和晋侯都曾吩咐过,不许我踏出庙门一步。
我望向天空,一轮新月如镰刀般低垂,与地面的火光相对,寒意隐隐。我渐渐有些坐不住,心中愈加担心起城上的状况,不知姬舆他们怎么样了。耗了这么久,想必已经快到极限了
突然,城头那边传来一声巨响,如擂在鼓上,声音却大得教人惊恐。我睁大眼睛,这声音我曾在滨邑听过,是猃狁正用木槌攻城!
“公女!”这时,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应了声,从地上站起。
只见一名姬舆的侍从快步跑了来,道:“虎臣请公女往城墙!”
“何事?”我看他的神情,心头莫名一慌,忙问道。
侍从却不回答,只说:“虎臣正在等候,请公女作速!”
我将手头的事交给旁人,随着他连走带跑出了大庙。
闷响一声声,和着人群的呼喝声,渐渐近了。到了城下,只见城门处,众人正合力将大木死顶在门上。
“姮,”姬舆走过来,面色凝重,语气低而急促:“你稍后同晋侯一道出城。”
我望着他,惊异未平,却将心一横:“你走我便走。”
“姮!”姬舆皱眉,低斥:“非常之时,容不得你任性!”
我深吸口气,坚持道:“舆也在,我不怕。”
“姮!”姬舆的脸绷得紧紧,气怒地瞪着着我:“安得无理至此!”
我倔强的望着他,恳切地说:“舆,既为非常之时,你不走我也不走!”
“姮。”旁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燮走来,看看姬舆,又看向我,声色俱厉:“虎臣须全力守城,你在只会分他精力,岂非害他!”
我睁大眼睛,燮静静地看着我,眉宇间更加疲惫,目光深沉不辨。
再看向姬舆,火光下,他的额边泛着汗水的黏腻,脸形微微消瘦,却依旧坚毅。
他注视着我,没再说话,突然伸手捞起我的腰,紧走几步,踏上乘石带我上马。
“舆!“我用力挣扎,他的手臂却像铁钳一样丝毫不松开,只听一声低叱,骊驹扬踢向前奔去。泪水奔涌出我的眼眶,火光和黑暗霎时搅作一团,胸口似压着千斤般透不过气来
城头的撞击声渐渐远离,姬舆在一处片门前驻步。
燮随后而至,暗淡的光线中,我看到一辆兵车停在那里,众侍从持戈骑马拥在四周。
姬舆二话不说,将我放到车上,看着我。
我望着他,水汽倏而复又漫起,我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却怎么驱不散。
“姮,”姬舆身体俯下,用力地环住我的肩膀,沙哑的声音低低地耳边说:“猃狁为城头之势吸引,无暇顾及别处。晋侯士卒勇武,又有兵戈护卫,你跟在他身边必可周全。”他停了停,道:“现下暂且离开,事毕之后,我去找你。”
我紧紧地抱着他不肯放开,泪水湿透了他的衣领。
城头传来一声闷闷的巨响。
姬舆似下决心一般,直起身,硬掰开我的双手,稍倾,却将我腰下的直兵拔出来检查一遍,又插回鞘中,对我说:“直兵要握好,你多保重。”
我望着他,摇曳的光影投在他的脸上,似镌刻般深邃,星眸中似有留恋,却是不移的决然。
凝视片刻,姬舆看向燮,道:“此处尚可拖住一阵,天子早已在王城预备下应变之策,见此处烽燧,必已遣师来救。”
燮与他对视,肃然道:“虎臣保重。”
姬舆的目光在我脸上微微流转,稍倾,抬手向燮一揖,沉声道:“姮交与国君。”
燮目光凝注,未几,端正还礼:“敬诺。”
城头又是一声巨响。
燮不再多言,坐到车前,命御人出发。鞭响在空气中划过,沉重的车马声辚辚开动,向前穿过门洞。
“舆!”我似使尽浑身力气:“我等你!”
姬舆站在那里,定定地望着我。
我还想说什么,喉咙却一阵哽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面容被阖起的城门挡去
夜风迎面扑来,混着火烟和隐隐的血腥气息,黑暗像一张大口似的要将我们吞没。
我不时地回望,城墙上却黑黑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手中的直兵似仍留着方才的温热,我将它紧紧地握着,如同抓着姬舆的手,不让自己有一畏惧。
兵车由驷马拖着向前狂奔,众人一语不发,我却仍能从隐隐的急促呼吸声中感觉到迫人的紧张。我看到十余骑人马呼啸着朝我们奔来,燮沉着地喝令,御人不断地扬鞭加速。没有亮光,敌人箭矢便无从发挥,时有破空之声在左右响起,却似打在棉花上一般无所命中。前方,两骑人马迎面而来。兵车引着众侍从左冲右突,我努力地稳定着心中的恐惧,握在直兵上的手捏出了汗。
一匹马渐近了,我看到上面的人亮起了石刃。车右怒喝操起长戈,金石撞响,只见一挡一划,惨叫声起,那人跌落。车左开弓之声绷响,另一人闷哼一声倒下,随即落在了后面。我的鼻间留下的淡淡腥气。
道路在前方延展,空气中再也听不到追赶的马蹄声。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轰”的一声钝响,我猛然向后望去,烽火从城上坠下,月光中,青烟伴着原野中隐隐的鼓声飘散向四方。
心中似有什么在瞬间崩断,我撕心裂肺地大喊:“不!”
周鼓 加 沃若(全)
周鼓+沃若(全)
周鼓
声音出来,似撞到了厚壁上一样,倏而被呼呼的寒风淹没。
我睁大眼睛望着歧周,充耳而来的是疯狂的呐喊声,泪水滚落,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空,远远可见王旌的一角仍在城头飘摇,城下的戎人像潮水一般涌上前去。
最后的一丝冷静被恐惧吞没,我倾身向前,急急扯住御人的衣裾喝道:“回去!”
“姮!”臂上一紧,燮拉住我:“勿慌!”
“让我回去!”我大力地挣扎,无奈丝毫抗不过他,心头急怒交加,我低头就要朝他的手腕咬下去。
“姮!”燮扣住我的肩膀,把我按在车板上。我正欲蹬出脚去,却听他大声向左右命令:“援师已至,稳住!”
我的动作瞬间停住,惊疑地抬头,援师?
望向歧周,人声夹着兵刃撞响,依旧喧闹鼎沸,却隐约可以听见一阵低沉的隆隆声,浑厚而密集,竟似是周人戎车的鼓声。光照微弱,城下的情景并不分明,却仍看到戎人的进攻已经出现了乱象,原野上,似有金石交撞的铿锵声传来。
是觪?我心中一阵激荡,这才发觉肩头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我坐起身来,燮没有看我,只将双目注视着歧周,面部的轮廓映在火光中,沉静依旧。
战场上的情势已然急转直下,我们这边却不容乐观。我听到一阵马蹄声渐渐逼来,转头望去,竟是一众戎人正朝这里追赶,他们有人举着火把,只见人影密密麻麻,竟似有几十之众。而前方的道路上,也有许多人马举着火把正向这里奔来,再过不久,我们就要腹背受敌。
我瞪大眼睛,心再度高高揪起:“燮”
“只恐戎人将我等视作了贵重之人。”未等我说下去,燮沉声道。
我明白过来,戎人一心围歧周,乃为城上王旌吸引。方才城将破,他们又发现这突围的车上携有女子,燮便很有可能被认作身份特殊的人
“携妇而逃,”燮冷笑:“安得小觑我周人!”说完,他站立起身,大声下令:“速与援师会作一处!”
众人应诺,纷纷握紧手中兵器,御人大喝一声,将戎车调转方向,引众人往东飞驰。
“坐在我身后勿动。”燮微微偏头,低声对我说。
我颔首,没有答话,心扑扑跳着,双目盯前方。
夜风夹着朔气的寒冽迎面扑来,身上却不觉一丝冰冷。城头的火光愈加耀眼,各种喊叫声交杂地扑来,我双手紧握着直兵,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慌乱。
不断有流矢飞来,被车左车右竖起的盾牌挡去,像石头击打般钝响。交战双方发现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明灭的火光中,我看到四周有许多戎人包围了过来,加上后面追赶的人,已然步入险境。
我一手扶在车沿上,膝盖被颠簸的戎车磕得生疼,却一刻也不敢放松,攥着出鞘的直兵,神经绷得紧紧的。燮站在我前面,似无所畏惧,身躯挺得笔直,指挥御人冲入敌阵。
只见前面的车右挥动长戈,刃上血光一闪,惨叫声凄厉入耳。车后的侍卫也兵器挥戈劈向上前的敌众,金石交撞之声真实地响彻四周,不时有人痛呼落马,又被飞快地抛在后面。
浓重的血腥味充溢在空气中。御人颇有经验,戎车在他的操控下左冲右突,速度不减,只往敌阵的薄弱处突击。厮杀一阵,援师的旌旗终于眼见着渐渐近了,我看到一辆兵车朝我们驰来。
车左大声通报燮的名号,兵车上的人遥遥一礼,掉转方向引我们奔入王师阵中。
鼓声滚动如雷,只见当先的戎车上,一人弁冠俨然,正是觪。
我定定地望着他,心中悲喜交集。目光相接,觪看到我,眉间倏而释然一展。
待近前了,他却望向燮,在车上一礼,宏声道:“国君。”
燮亦站在车上还礼:“太子。”
“杞觪来迟,”觪没有说多余的话,正色问燮:“不知城内现下如何?”
燮答道:“城内有虎臣领戍师并国人五千余。”
觪沉吟,望望歧周,道:“杞觪引豳两千戍师全数到此,虽召师未至,却仍可成合围之势。”
燮颔首:“戎人器陋,又兼长途奔袭而来,虽众,不足惧也。”
觪吩咐从人将我安置到了一辆兵车上,命令整军,随后,转身执桴,猛力地在戎车上击起鼓点。旁边的从车上也应和地擂鼓,未几,只见歧周城头王旌一扬,相似的鼓声远远传来,鼓点响彻地夜色沉沉的原野中,激荡而振奋。突然,戎人一阵骚动,我远远望去,歧周的城门已经洞开,火光下,十数辆兵车引着人潮奔涌出来,隐约可见当前的戎车上,一人昂首站立在当中,身形颀长。
我望着那戎车冲入戎人阵中再见不到影子,心中似火一般燎烧,听到传来的冲杀声,身体僵僵的,掌心泌出了黏腻的冷汗。
周围人们的士气却愈加高涨,觪宏声喝令,车马开动,他与燮的戎车并行在前,引着王师的阵列向战场驰去。人喊马嘶,我乘坐的兵车也跑了起来,跟在车列的最末,后面拥着徙卒。
喊杀声如潮水般扑向战场,两面夹击的气势下,戎人虽也有马匹,却已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