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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静默之堂-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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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下窗帘,在书房里坐了几秒钟,忽然觉得整个人很浮躁,于是她再打开门走到楼梯口,依稀传来楼下露莎碧的炫耀声:“这是爹地特地买来给我的爹地最疼我了,我要什么他都会给我,我是他最最最样爱宝贝的女儿”
    这个露莎碧!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就在这时,她从楼下走了上来,抬眸的一瞬,见到他时好像显得有点吃惊,她纯黑色的眼睛露出吃惊之色时仿佛有道流星轻快地闪过,将沉沉的寂寞点燃,绽放出绚丽色彩,迷惑苍生。
    然而,只是一瞬间。
    长长睫毛再度垂下,将神采尽数敛拢,又复静水无波。
    她一步步地走上来,他就故意站着不动,她看上去有些迟疑,但还是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请让一下。”
    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自从她来这后第一次对他说话,她的声音极好听,清清淡淡,很纯粹也很干净,像她的脸。
    他朝右走了一步,将路留给她。她侧着身子从他身边走过去,身上没有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所有的侞味,清清淡淡的,和她的声音一样。
    因为有好几秒钟的混沌,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进房间了,他在楼梯口又停了一会,然后下楼。
    露莎碧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将手里的芭比娃娃狠狠地摔到地上。
    一个女仆怯怯地从厨房里探出头说:“露莎碧小姐,那是伯爵指名送给美杜莎小姐的娃娃,你这详做不太好吧?”
    露莎碧顿时跳了起来,“什么美杜莎的?是我的!爸爸给我的,两只都是我的!”
    女仆连忙噤声,又缩回厨房去了。
    他冷冷看着这一幕,走过去拿起桌上礼盒里的卡片,上面果然写着“亲爱的露莎碧和美杜莎,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份礼物。爱你们的爸爸:Werran”。
    他看向露莎碧,露莎碧的脸红了红,但依旧嘴硬地说:“爸爸知道我最喜欢芭比,当然是送来给我的。那个家伙古里古怪的,才不会喜欢这个呢。”
    他放下卡片没有说话,转身走开。
    露莎碧向来有些畏惧他,连忙追上来叫道:“哥哥,你不要走嘛,你陪我玩好不好?你老是自己一人闷声不响地读书读书,都快和那家伙一个样子了”
    “我没有空。你找你的芭比娃娃陪你吧。”
    “哥哥!”身后传来露莎碧抱怨的嘀咕声和不满的跺脚声,他没有停步,径自走了出去。
    外面的紫藤花架下,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看着看着,目光便飘忽了起来。
    重回楼上时,路过露莎碧的房间,房门大开着,房间里放满了玩具。其中有一只芭比娃娃穿着素色的裙子,双手放在膝上,很文静很内向的样子,看起来很像她。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他进去拿了那个娃娃,放到了她房间的床上。
    这样,她就不会再死死抱着那盒指甲了吧
    这本来就是该属于她的。露莎碧偷偷藏了她一只,那么,就应该还一只给她。
    后来他知道了,这举动是个错误。
    非常非常糟糕的一个错误。
    当那天事发后,她从楼上摔下去后,在所有人都不敢问她的状况时,他敲响了叔叔的门,直直走到叔叔面前,说:“请您告诉我,美杜莎现在怎么样了?她死了吗?”
    叔叔坐在办公桌后,雪茄在他的指间燃烧着,红红的,慢条斯理地灼烧着他的心。无法忍受那样的折磨,他再次出声:“请您告诉我,她死了,还是还活着?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叔叔拧灭雪茄,把脸转过来,他的心颤了一下——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发觉,美杜莎的眼睛和叔叔是那么相像?
    “她还活着。”叔叔看着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但是她的情况很不好,以后也许会终生残疾。”
    这个消息被叔叔残忍地分成两截,让他在天堂和地狱中来回走了一趟——
    “她的胸12腰1椎骨折脊髓损伤、脊椎血管已被大部分破坏,病史上这种情况的完全痊愈率只有0。6%。”
    他忍不住蹲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这是个意外。”
    他知道是意外,但是他无法原谅自己。
    “我很高兴见到你这么难过,原来这个家里还是有个人关心着她。”
    不,不,他没有关心她起码,他没有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如果他肯主动去亲近她,和她说话,陪她玩,那些孩子们会跟着对她好的,如果他肯劝劝露莎碧,露莎碧也许会对这个妹妹改变态度
    可是这一切他都没有做,他先是选择了漠不关心,再是明哲保身,最后已经来不及了。
    他捂住脸,无法制止某种悲伤。那悲伤像海浪,一下子把他卷到高空中,再狠狠地抛下去,循环重复,永不停歇!
    “我觉得她不适合跟你们一起居住,所以她以后都不会再回这来,这样大家都会比较好过点。”
    叔叔的声音平淡,没有什么情绪,是他把感情掩藏得太好,还是他对那个女儿并没有太多的关心?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心很难受,从来从来没有那么难受过——
    十年岁月,他一直努力于医学研究,潜意识里企图凭借他的智慧他的努力他的手,亲自帮她恢复健康。他要偿还她所亏欠的健康,他要她幸福。
    然而,他没想到就这样再相见了。
    亦或是,其实心中一直有所害怕,所以不让自己期待有重遇的一天。
    可命运这只手还是把她拉到了他的面前。
    纸张飞散,那双眼睛抬起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碎裂,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她分明只有0。6%的希望,难道奇迹已经幸运地在她身上降临?
    然而,那跛掉的右脚慢慢地拖在地上,每走一步都像在提醒他曾经犯下怎样的过错。是他害了她,是他害她摔断了退!
    老天似乎觉得这种惊悸还不够,第二天再借由简的嘴巴告诉他另一件事实:“她是个哑巴,她根本不能说话。”
    菜刀切到手指,鲜血流了出来,那一刹那的感觉,已不仅仅是痛那么简单,她的声音,她那好听到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声音,没有了没有了
    没有了。
    他在这世上最大的希望就是她能够幸福。但恰恰相反的,最不幸福的人就是她。
    那一道诅咒本是双生,囚住他,也囚住她。
    自此两个人,都失去生命的光华。
    他在实验室中为救她而刻苦,她在医院里为恨他而生存。他和她,都被快乐所背弃。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那一次偶尔从校园经过,看见她跪在地上,浑身都在怞搐,很痛苦的样子。连忙跑过去,她抬起头来时,目光迷惘而散乱,完全不像平时的她。
    癫痫!她有癫痫病?!
    这个发现再度让他震惊,伸手轻碰她,她整个人沉浸在病发的痛苦中很不清醒,因为她没有拒绝他。
    于是他抱起她,带她回房间,走着走着视线就模糊了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水蒙蒙的。但是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很想哭。
    把她放到床上,她开始慢慢变得平静,他想走,她却死命地拉住他,她肯定不知道他是谁,否则她不会对他做出这么依赖的动作。明知道不可以留下,因为她随时可能清醒,但还是舍不得丢下那只手,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像被石化。
    幸好她睡过去了,他慢慢扳开她的手指,用被子盖好她。
    她的脸惨白如纸,眉头依旧皱着,残留着痛苦的痕迹。
    伸手抚平她的眉,低声说:“我不能留在这里。如果你清醒了发觉是我抱你回来,你会更加恨我。”
    然后,转身离开。
    他多么希望她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他,但是他更清楚,当她看见是他后只会更加愤怒。
    美杜莎,珀耳修斯砍下你的头,是出自故意,然而,他是无心的。
    他是无心的,无心的,无心的!
    无心之失。
 第十章
    原谅你什么?原谅你为救我而违抗神的旨意?
    原谅你为自责而内疚一生?
    这个男子啊,为何拥有比常人更多的刚毅时同时也拥有比常人更多的脆弱?
    他跪在她面前,天之子的尊贵与荣誉全都烟消云散。
    美杜莎慢慢地蹲下身,平视着珀耳修斯,她的眼睛剔透、纯黑,没有一丝杂色,此时因掺入感情而变得温润了起来,他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珀耳修斯”风吹得又轻又柔,像她的声音一样,整个世界就此软软地融化,“我爱你。”
    意识沉沉,纠缠着统紧,默未倾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这些,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心中一个声音不停地呢喃“请你惩罚我”,后来又恍惚地想起,那似乎是大楼倒塌后他对程沉说的最后一句话。
    接下去就是一阵子的天旋地转,世界与他而言,变得非常遥远。
    身穿白袍的女神握着神杖站在他面前,对他说:“珀耳修斯,去,为我砍下美杜莎的头。”
    他看见自己摇头,说:“不,不行。”
    “你说什么?”
    “我不会杀她。”
    “为什么?”
    为什么呢?思绪是一团乱麻,但在这个时候却慢慢地被解开,使得里面的答案越来越清晰。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他听见自己说:“我喜欢她,我喜欢美杜莎。”
    所以,他不会杀她。他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再伤害她。
    女神的影子在瞬间淡去,一个声音很远却很清楚地传到他的大脑中来:“默未倾,你要好起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浑身一颤,惊悸的感觉从手脚处蔓延上来,将身心层层包拢。
    那是她的声音!是她的,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她的声音!
    默未倾的手动了一下。
    身旁的护士发出一声惊呼:“院长,我看见病人的手动了一下!”
    主治医生停住了手中的止血钳,“你确定?”
    “是的。”
    主治医生沉思了大概五秒时间,说:“不用理会,我们继续。准备好的软骨组织在哪里?拿过来。”
    “这就要开始移植了吗?”
    主治医生看看表,“我们还有45分钟。”
    长达七个小时的手术终于过去,手术室的灯熄灭了,程沉僵硬地转过头,目光因等得太久而有点呆滞。但她立刻清醒过来,连忙上前问:“医生,手术进行得如何?”
    “手术过程比预期的顺利——”
    程沉全神贯注地聆听。
    “但是,情况却有点复杂,我们在给他进行软骨移植时出了点小问题,感觉病人的情绪处在非常激动的状态中,可能会有稍微的不良影响”
    “什么意思?”
    “一切要等病人醒过来才能知晓。现在就看他自己的毅力。”
    手术车推了出来,看见他露出头而不是整个人都罩在白单之下,程沉心里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他还活着。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医生考虑了一下,对身边的护士说:“你带她去。”
    “好的,美杜莎小姐,请跟我来。”
    护士带着她,做过全身消毒后才允许她进入。
    病房内,默未倾依旧全身插着管子,面色蜡黄,没有生气。
    程沉将他的一只手捂在手中,神父说过,温暖的手可以带给人快乐,她要把这种温暖传递给他。
    “你听,我会说话了”她苦涩地笑着,将他的手贴到脸上。
    “你听见了吗?我会说话了。你不是曾经说过我的声音好听吗?你有没有听过我唱歌?我现在唱给你听,好不好?”
    有人在哀伤的诗句里告诉我
    寂寞是我永远的阿修罗
    将宿命雕刻为弓
    将光年幻化成箭
    以指尖滑落
    破空飞去那则传说
    有人在空寂的声音里告诉我
    罪恶是因为我的静默
    流在远处的灯火
    是你生命的追索
    像一只蝴蝶
    在破碎的波光中婆娑
    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那是一支歌
    所以无法咏唱太久太多
    那是一段岁月
    所以无法重头来过
    那是一朵玫瑰
    盛夏之后它将一去不回
    而记载着故事的静默之堂啊
    有激滟水色漫天浮光
    在风中摇曳,呼唤我们
    在那里我们将永远鲜活
    永远鲜活
    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悠悠回荡,缓慢的节奏,沉沉的曲调,伤感中编织着一张绵绵的网,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温柔。
    程沉一遍一遍地唱着,不知疲倦。
    加护病房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两个人,正是简兰达和露莎碧。他们听着这首歌,眼中泪光闪烁,久久都不能动弹。
    程沉握紧默未倾的手,硬咽地说:“你要振作,你要好起来!一定,一定要好起来我爱你。”
    简兰达和露莎碧对视一眼,双双转身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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