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霸九天-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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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宗不由地向妃嫔群中看去,但见满宫粉黛,皆含情哽咽,便是铁石心儿也要摇上一摇。心里一紧,不由地想从中寻找那熟悉的身影,仔细看了一看,却不见刘娥。
不知怎么地,就松了一口气:“难为她没有跟着皇后胡闹!”便立定了心肠,退了一步,对郭后道:“皇后有病,大石头地里就少跪着了。来人,扶皇后回宫,叫御医好生看着!”说罢,拂袖而去。
郭后望着他的背影,膝行两步追呼道:“官家,官家——”见真宗头也不回地去了,顿时觉得浑身无力,软倒在地上。
那张怀德随真宗去了,周怔政留在当地,见状忙上前扶起皇后,呼道:“娘娘,娘娘保重!”
这边侍女莺儿也忙上前扶住,郭后长叹一声,软软地瘫倒在莺儿身上,遥望西边嘉庆殿方向,道:“如今,也只有指望她能够劝得动官家了,但愿她真的知道应该怎么做。”
这边真宗一径去了嘉庆殿,直进内宫。却见刘娥坐在那里一脸严肃地正与雷允恭吩咐着什么,见真宗到来,忙令他退下了。
刘娥看到真宗一脸沉郁,心知为了何事,便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含笑迎上来,为真宗更衣,净手,奉茶。
真宗一肚子闷气,前方军情紧急,皇后一向贤惠,这时候却也不知轻重,带了一群妃嫔与他混闹,正是发作不得时。却见刘娥温言软语,半句不提不相关的事,只是小心服侍。喝了半盏茶后,这才微微气平,问刘娥道:“朕一下朝,就被皇后带着满宫妃嫔给拦住了哭谏,你如何却独善其身了?”
刘娥佯作吃惊:“啊,皇后她们真的这么做了?”
真宗反问:“你不知道?”
刘娥含糊道:“皇后找过我,要我同她一起拦路跪谏。我想我等后宫妃嫔,或可婉劝,岂可硬谏?此非妾妇之道,因而不敢答应。原以为皇后会打消念头,谁知道”她勉强一笑道:“谁知道还真发生这种事了!”
真宗叹了一口气:“这皇后,朕真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该她插手的时候不插手,不该她插手的事乱插手!”
刘娥笑道:“官家,总是我的不是,没能劝住皇后,惹官家不开心了。今日特备了小菜,我与官家小酌,歌舞一番为官家消愁解闷如何?”
真宗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拍案笑道:“卿果然是解语花。好!酒来,歌舞来!”
侍女们备上酒宴,刘娥换了舞衣,手执铃鼓,笑盈盈地立在真宗面前,敛袖行礼道:“请三郎点曲!”
真宗笑道:“把铃鼓给朕,今日里朕与你伴奏。就——一曲金缕衣吧!”
刘娥舒卷长袖,曼声歌舞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空折枝——”她入宫多年,此技久已不弹,此时重新歌舞,更令真宗有旧梦重温的感觉。
余音犹自袅袅,真宗一杯暖酒下肚,拍案道:“好,好一个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卿歌得好,舞得更好!”
刘娥一挥袖,挥退宫娥们,走到真宗面前跪下低低地道:“三郎,我求你一事?”
真宗轻抚着她如玉一般的脸庞,柔声道:“你是不是也舍不得朕,你是不是也要求朕不要走?”
刘娥眼角一滴泪水欲坠未坠,仿佛明珠含露似的,更增娇艳:“小娥舍不得三郎,可是三郎是属于国家,我不能劝三郎为我留下来。因此——”她跪退一步,端端正正地磕下头来:“臣妾请求官家,允许臣妾随官家一起出征!”
真宗浑身一震,一把拉起刘娥:“小娥,你说什么?”
刘娥直视真宗:“我要与你一同出征!”
真宗猛地一把抱住了刘娥,颤声道:“小娥——”忽然定下神来,将她推开道:“不行,沙场无情,你一个弱质女流”
刘娥退后一步,毅然道:“三郎到哪里,小娥就到哪里。”她急道:“你要怕带个宫妃是累赘,我可以扮成服侍的宫娥内侍,甚至扮成卫士亲兵都成!”她越说越急,拉开梳妆台拿起一把剪子道:“臣妾愿剪发明誓!”说着,一咬牙抓起一把秀发绞了下去。
真宗见她拿起剪子,就已经扑了过去,此时连忙抢下剪子。饶是如此,也已经剪落一茎长发,但见丝丝缕缕,随风飞扬开来。
真宗又痛又气:“你、你这糊涂丫头,兵凶战危,你真的就不怕吗?
刘娥抬首望着真宗微微一笑:“三郎不怕兵凶战危,小娥也不怕兵凶战危!”她软软地伏在真宗怀中道:“我只怕你丢下我一个人,那我可就活不成了!”
真宗抱着刘娥,心中又甜又酸:“算我怕了你啦!咱们到哪里都在一起,一辈子都不分开!”
第三十五章
一夜无话,清晨刘娥服侍真宗上朝之后,正在梳洗,忽然雷允恭进来报道,寿成殿总管刘承规求见。
“刘承规?”刘娥不由地诧异,皇后宫中的大总管,何事一大早临门?想了想道:“有请!”
刘承规走进来,但见刘德妃已经端坐,连忙跪下行过礼。他虽然垂着头,却仍可从眼睛的余光中可偷眼看到,此时德妃虽然只是素服净脸,却别有一股清冷的感觉。他只敢偷望一眼,便不敢再看。却也只这一眼,便已经把今日来的决心给定下了。
但听得上头德妃的声音淡淡地道:“正准备过会儿就去皇后宫中请安呢,不想公公倒来了。昨日才奉旨去过寿成殿,不知道皇后有何急事,今日一大早就请动公公来传话?”
刘承规看了看左右,欲言又止,又跪伏于地一声不响,但听得郗索声响,旁边的侍从走了大半,只余得雷允恭与如心两人,才听得德妃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刘承规定了定心,才道:“皇后娘娘为昨日请托德妃娘娘的事,今早急着要知道消息。是奴婢多事,自请前来。”
“你堂堂大总管,这走动打探的又不是要紧事,到我这里来不管讨得什么消息,都未必讨赏讨好。皇后是个精细的人,近来想是劳神的事儿多了,竟未及此。我要说这是你运气好呢,还有早有打算?”德妃悠然的声音,合着建州盏瓷轻轻撞击的声音,像是寒天冰棱一根根掉落,再动听也叫人心里打个寒战。
刘承规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奴婢斗胆,请娘娘务必留住万岁爷,莫让御驾亲片。此事事关娘娘生死安危,娘娘切不可放过机会。”
“混账,御驾亲征是朝廷大事,哪是你一个奴才敢妄议。官家亲临沙场,那是何等危险地的事,他为了天下也得去。我等安居禁宫,又焉能有什么生死安危之事,你休要危言耸听!”刘德妃似是浑不在意,笑着说道:“只是难为你一片好心,允恭,替我把后头那个盒子里那个玉佩拿过来赏了刘公公。”
刘承规见德妃已经有逐客之意,不由大急,冷汗直出,不得已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还有下情禀告。”
“这就是了,”刘德妃缓缓地道:“你不给我个真信儿,我就敢蒙着眼胡乱行事吗?”
刘承规冷汗滚滚而下,终于道:“此事奴婢只敢跟娘娘一个人说。”
刘娥眼角一挑:“好,允恭到门口侍候着。”
此时室中只有刘德妃与刘承规两人,但见一缕阳光斜斜地照进来,那一道光柱里细细的灰尘翻滚,寂静到刘承规只听到自己的心脏不住砰砰乱跳。
“有人要在圣驾离京之事,对娘娘下手。”突兀的声音忽然迸出打破沉寂,连刘承规也不禁为自己的语声吓了一跳,咬了咬牙索性一口气说了下去:“到时候会放假消息,说是圣驾阵前出事,然后行事。等圣驾归来时,也只说是娘娘误听谣言,殉了官家,到时候风光大葬”说到“风光大葬”时忽然醒悟过来,连忙磕头道:“奴婢该死,犯了忌讳。”
“你一片忠心,怕什么犯忌讳。”刘娥咬牙冷笑道:“我从来不信这个,也不怕这个。我只是疑惑,她既有这个心,何必昨日要我阻止圣驾亲征。若我阻止得了圣驾,她岂非白费心思?”
刘承规默然不语,良久才回道:“天底下最重要的事,莫过于官家的安危。其余的,都可以再行商量。”
刘娥轻笑一声:“我便取她这片心,也取她风光大葬这四个字。出主意的另有其人,是与不是?”
刘承规不敢说出名字来,只得伏地不敢起身。
刘娥缓缓地伸出四个指头来:“是她,是与不是?”
刘承规重重地磕了个头:“娘娘英明,奴婢该死!”
刘娥脸上一丝讽刺的笑容:“我知道这些将门虎女,便没有父辈这般千军万马杀场炼出来的本事,在内庭之中杀个人,还是浑不当回事儿的。”
刘承规见这句话兜得远了,不敢应答,正自惴惴,却听得刘德妃缓缓地道:“你既然奉懿旨来打听消息,我便给你个准消息回去好回话。昨夜我已经请旨,随驾北征,与官家一同上前线去。”
刘承规听了这话,初时还是一怔,猛然间回味过来,只吓浑身手足冰冷,伏地颤声道:“原来娘娘早就知道了。”
刘娥缓缓地道:“且不管我事先知不知道,我只取你这份忠心,这份向着我的心。你今日并没有白来,于你是一样,于我也是一样。”
刘承规原本恃功而来,此时忽然发觉刘德妃跟前自己根本无所施展,只觉得空落落地,却也更加松了一口气,这一步虽然走得迟了走得难看了,却幸喜是走对正路子了。心中轻叹了口气,也应该是死心塌地:“是,谢娘娘怜取奴婢一番痴愚之心。”
刘娥点了点头:“宫中人多眼杂,我不便赏你什么,你你家中还有何人,将名字告诉雷允恭好了。”
雷允恭送了刘承规出去,回头却见德妃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忽然站起来吁了口气道:“好、好,今日刘承规倒真的送了一个大好消息给我。”
“娘娘,”雷允恭扶着刘娥忍不住道:“刘承规的情报一无所用,娘娘何必对他如此客气?”
“一无所用?”刘娥眼波转动,笑容更是神秘:“刘承规是皇后宫中的大总管,他是个极聪明的人,如今何等风光,背主另投,又是何等的风险。他送来的,又何止是一个皇后要杀我的阴谋?他今日的行动,就等于告诉我另一个天大的消息。”
雷允恭似乎听出了什么来,心中暗暗吃惊:“娘娘的意思是”
刘娥一步跨出门去,今天的阳光格外灿烂,映得整个院子里的花都镶上了一层金边似的。她微微一笑,遥望东边寿成殿方向:“有一个人,只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此时此刻,尤在算计他人,真是令人分外叹息啊!”
刘德妃随驾北征,消息传出,后宫皆惊。杨婕妤匆匆赶来:“姐姐,听说你要随官家一起出征?”
杨婕妤自从五皇子夭折之后,大受刺激,病了一场,整个人也瘦了一圈,足有一段时间只会怔怔地坐在空了的摇篮边流泪。她素日来当着人前总是爱说爱笑,自病后便变得沉默寡言,神情落陌,诸事不理。她近来深居简出,此时听说刘娥居然要随驾出征,不禁大惊失色,匆匆赶来劝阻。
刘娥见是她来了,忙扶着她坐下道:“妹妹身子还未完全康复,要自己小心才是。”
杨婕妤拉住她的手,神情焦急:“姐姐只告诉我,这事是不是真的?”
刘娥点头:“正是!”
杨婕妤大惊失色:“天哪,姐姐,这太危险了!那可是战场,有生死之危啊!”
刘娥挥退左右,拉着杨婕妤的手坐下来道:“傻妹妹啊,你怎么不明白呢!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官家的身边。官家出征,我独留宫中,这才是最危险的。就算是出征,若官家无事,我自然无事;若是官家有个差池,我便是留在宫中,也难逃皇后毒手。倒不如与官家在一齐,既全了我与他的情义,便是死也得个痛快,免得留在这里被人作践。”说到后来,已是微微冷笑。
杨婕妤看着她的脸色,只觉得周围尽是阴气阵阵:“这一向由姐姐庇护着我,姐姐一去,我可怎么办呢?”
刘娥道:“妹妹放心,皇后一向最忌惮的是我,我这一去,妹妹倒无妨。妹妹虽然不幸失了孩子,但是却也为此不至于再招皇后忌恨了。”
杨媛黯然不语,忽然伏榻痛哭道:“我已经什么都没有,我还怕什么?她要对我下手也好,好让我可以去陪我那枉死的孩儿。”
刘娥扶起她:“妹妹别什么说,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妹妹,你还年轻,她已经没有机会,你却还有机会,将来还会有孩子的,何必说这样丧气的话?”
杨媛凄然一笑:“还有机会?哼哼,姐姐,你不用哄我了——”她嘿嘿地冷笑着,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我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