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谍-第2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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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华一闪,林熠已隐匿身形,说道:“既然那些家伙喜欢玩捉迷藏,索性就陪他们玩个痛快吧!”
若在平时,秘虚袈裟虽然能够隐形,却难以逃脱灵觉搜索。可破形境内的浓雾禁制灵觉,于敌我都是一样,正是此宝大显身手之时。
继续朝西走出二十来步,隐藏在迷雾里的僧侣再次发动突袭。
这一次,现身的足足有六人,由于察觉不到林熠的所在,分成两组攻向了雁鸾霜和盘念大师。
这些秘宗僧人在天地塔中,坐修了百多年的苦行禅,其中任何一个人的修为都不亚于红衣法王。此刻借助迷雾的掩护神出鬼没,越发的如虎添翼。
但受到攻击的两人,一为佛门禅宗第一高僧,一为天宗嫡传仙子、千年不遇的杰出人才,虽身陷险境仍能自保无虞。一阵兔起鹘落的对攻后,六名秘宗僧人无功而返,又各自借金光隐遁。
潜伏侧旁的林熠以逸待劳,觑准近处一名老僧的破绽,在他抽身后撤的刹那,突然收起秘虚袈裟挺剑劈落,用一式“九寂一剑”截断了对方退路。
这一下突如其来,令老僧猝不及防,只得强自催动真气,改退为进,硬着头皮冲向雁鸾霜。
两柄铜钹“叮叮”与仙剑一交,被对方剑锋迫出的无上剑气,激得遍体冰寒、气息凝滞。
林熠探左手一招“渊底擒龙”抓住老僧腋下,笑喝道:“你老留下吧!”
那边两名本已退走的秘宗僧人惊觉同伴被擒,齐齐出手救援,却教盘念大师的拈花佛指硬生生拦下。
那老僧欲待挣扎,经脉一麻已然受制,身子咕咚摔落地上。
林熠腾出手来弹指射出璇光斗姆梭,两名返回攻击的秘宗僧人见自己反遭合围,双双隐去。
林熠毫不客气动手要剥老僧身上的袈裟,盘念大师听着动静劝阻道:“林教主,不要为难他吧,这身藏青袈裟必定需有密咒才能驱动,我们不识其门,穿上了也是无用。
“况且,天地塔既为秘宗禁地,则塔内的诸般禁制都必与佛法有关,绝非穿了他们的袈裟,就可以破去。”
雁鸾霜赞同道:“大师所言极是,无论禅宗、秘宗其实殊途同归,都讲求心悟缘法。要解开破形之境,还需在自心求寻。”
盘念大师道:“雁仙子斯言善哉。如果老衲猜测无误,这关键应当就在四周的塔壁上。”
三人将被擒老僧留在原地,小心戒备缓步而行。林熠如法炮制继续用秘虚袈裟隐藏身形,听着雁鸾霜和盘念大师的足音亦步亦趋,不停变换方位,好让秘宗僧人无从捉摸,心生顾忌。
又两轮攻守后,三人抵达塔壁前,盘念大师伸手轻抚,光滑温润的墙面,果然篆刻着一幅幅巨型画卷。
别人或许难以知道画卷内容的出处,但对盘念大师而言,则如遇故友。
他因着浓雾阻隔不能目视,只能以手触摸画壁,虽进展极缓,但总算将一圈共计六幅画卷全数察探完毕,三人又回到了起始的地方。
盘念大师垂首沉思稍顷,说道:“老衲明白了,这些画的内容,分别描述了佛经中所谓的色、声、香、味、触、法六种境界,由人的六识一一对应而生。‘破形’即辟心,心不染则形自灭。”
他回身举步,悠扬吟诵道:“从何处来,还何处去。两位请随老衲走。”
三人回返到最初抵达的位置,盘念大师率先盘膝坐下,将墨玉禅杖横亘膝头,合上双目捏起无妄印,缓缓解释道:“眼、耳、鼻、舌、身、意,是为六识,一切形相皆由此而生,以致灵台不净,未见本性。我们不妨收敛六识,直达物我两忘、心无尘埃之境,应可度厄化危,得脱迷雾。”
林熠听他说得肯定,仿佛参透玄机,十拿九稳了一般,略一犹豫问道:“大师,是否可以让在下先来试试,请你和雁仙子在旁护法。”
毕竟收敛六识不是儿戏,浓密的白雾里,有数十名秘宗守护僧虎视眈眈,伺机待攻,万一盘念大师的参悟有误,又或这当中出现意外疏漏变故,则后果不堪设想。故此他忍不住提出建议,以防不测风云。
盘念大师摇头道:“心诚则灵,心疑则败,万种因果皆出于此。”
林熠一省,诚心受教道:“是了,多谢大师点拨。”
阖上双眼收息去念,再不管不顾身外之事,隐约听见盘念大师吟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佛偈念罢,六识尽敛万象全消,脑海里“嗡”地一震,骤然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再感应不到任何物事。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林熠神思徐徐还体复苏,张开双目,就见盘念大师和雁鸾霜与自己相向而坐,目光相触,三人会意一笑,齐齐站起身形。
身下的红莲法坛散发着柔和静谧的光芒,与方才的白雾滔天相比,浑似换了人间。
雁鸾霜收了青虚镜,浅笑道:“幸有大师同行,咱们已安然无恙地,闯过了这第一关。”
林熠道:“这四周墙上的彩绘虽栩栩如生,十分精美,可并无异常之处,不晓得这‘驱神’一关的玄奥藏在哪里?”
如同是在回答他的疑问,红莲法坛的光华陡然黯灭,头顶上方却有一团淡红色的光晕洒照下来。
三人抬头,上空白玉石构成的圆顶红光泛滥,像波涛般一层层地荡漾扩散。
恍惚的波光浮动里,玉石景象上依稀呈现出一幅异常熟稔的景物,灵山苍翠,云蒸霞蔚,赫然就是久违了的昆吾山。
林熠下意识地低声轻咦,景物由远至近慢慢变得清晰,不断向着观静峰推移放大,然后掠过他曾走过千百回的高耸山门,进入渺云观,由洗剑斋一路往东,来到山崖间一座若隐若现的石府前。
午后的洞府石门虚掩,洞外苍松翠柏,碧冠参天,仿如他最后一次踏入时的情景。
林熠的心骤然紧缩,目不转睛地凝视圆顶,耳畔听到盘念大师低沉的嗓音喝道:“此为幻象攻心,赶紧抱元守一勿受其惑,否则灵台失守,万劫不复!”
林熠猛地一醒,正要凝守心神移开视线,却突然看到有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快步走近,一边喊道:“师父,我来收衣服啦!”一边大咧咧地推开石门走了进去。
他的脑海里轰然巨响,像有滔天的潮水吞没了所有的意识,呆呆地注视着那个背对自己走入石洞的青年。不必再多看一眼,他已知道这人是谁。
门开处,恩师玄干真人盘膝坐在石府内的蒲团上。听到呼喊,他眯缝着眼,露出笑容道:“小猴崽子磨磨蹭蹭到这时才来,又偷跑去喝酒了吧?”
那身影笑嘻嘻凑到玄干真人近前说道:“师父,您老人家的鼻子真灵。”
玄干真人一板脸道:“你当我老人家是狗鼻子?没大没小,怎么和师父说话的?”
青年“哈”地一笑,继续没大没小地道:“快把你藏在蒲团底下的臭衣服、臭袜子拿出来吧,我这就替你老人家洗了。”
玄干真人摇头道:“这回既没有臭衣服,也没有臭袜子,咱们来玩一把苦肉计。”
青年楞了楞,就听玄干真人道:“你将成为企图弑师的昆吾叛逆,借此实施一项仙盟安排的秘密计画。为师会把你打成重伤,而后造成受你偷袭被秋水匕刺伤的模样,将你囚禁到思过壁。
“你苏醒后,设法打开洞口的神光大雷符潜逃下山,日后自会有仙盟的人与你联络。”说罢,低声传授了开启神光大雷符的真言。
青年似听得呆了,苦笑道:“师父,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莫名其妙让我成了昆吾叛逆,却连具体任务是什么也不和我说清楚。”
玄干真人微笑道:“不用着急,届时你自然会晓得。记住,从被关进思过壁的那一刻起,你就要开始独自逃亡的生涯,直至任务完成。你小子可得活着回来,给为师争一口气。别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目睹这幕令人刻骨铭心的曾经往事,林熠的眼角隐隐刺痛,心中酸涩难当。幻境里恩师的音容相貌恍如昨日,让他的神思一阵恍惚。
待他回过神来,便看到玄干真人一掌重重击在了青年的背心上。林熠低喃苦笑道:“师父,你可真狠得下心。玩苦肉计,也不必如此卖力吧?”
话音未落,他的笑容已冰封冻结。玄干真人转身走入石府的后堂,拖出了一具尸体,赫然又是另外一个玄干真人的模样!
林熠的呼吸顿止,忘乎所以地紧盯着幻境,看到那活着的玄干真人,掏出青年身上的秋水匕,在尸体上狠狠捅了四刀。
其中一刀重复插入胸前的伤口里,绞了绞再迅速拔出。
林熠如遭五雷轰顶,至此他已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困惑心底将近三年的谜题,终于在这刻有了答案。
他死死望着那个假扮玄干真人、杀害恩师的凶手,恨不能立刻伸手出去攥住他的脖子,捏碎他的咽喉,紧接着灵台震荡,魔意如同决堤洪水吞噬了所有。
那凶手完成了现场伪造,如释重负地抬手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缓缓地,缓缓地,林熠看清了他的脸,看清了他嘴角含着的那一缕得意而狰狞的冷笑。
“轰─”眼前斗转星移,他陡然置身在一片凄清荒野,天地茫茫,孑然一身对着凄月华,向着山下逃亡、逃亡─冥冥里,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道:“我要回去,我要报仇!”可自己的身形却依旧不停地朝着昆吾山外孤零零地飘荡。
“啊─”他爆发出愤懑的怒吼,神志渐渐错乱,已分不清哪一个是伫立于天地塔中的自己,哪一个是亡命天涯的他?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纷杂,一桩桩曾经亲历而难以忘怀的恨事与苦难,齐齐涌现。无数个自己,在这些景象里挣扎沉浮,奋力抗争,就像被锁进了一个自己过往铸成的沥血牢笼,怎也找不到出口,就这样绝望地沉沦着,沉沦着。
尽管潜意识里他不断告诉自己,只要紧守心神、去思存念,就能逐渐摆脱诸般幻象,可惜形如梦魇中人,无论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无助地继续在噩梦里煎熬挣扎。
更要命的是,如发现弑师真凶那样,许多平日里困扰难解的谜团,也在这一出出幻境中得到了奇妙的解答,让他越发的饮鸩止渴,不愿离开。
蓦地灵台一震,似被注入了一股清冷沛然的灵性,他的意识仿佛有些苏醒。原来隐匿在空桑珠中的青丘姥姥,察觉到林熠的危机,终于出手。
由于此刻林熠失魂落魄,游荡在走火入魔的边缘,灵台藩篱尽撤,令她的灵魄轻而易举便侵入进来,施展钟灵空罩与林熠的元神合而为一,全力守护。
然而林熠已如一个深陷泥沼的遇险者,青丘姥姥本意是要助他一臂之,力挣脱幻象诱惑,却没想到这“一臂”伸出,很快把她自己也拖曳了进去。
于是两人的眼前又不约而同地出现了属于对方的一幕幕幻境,彼此交错更迭,眼花撩乱。
正没奈何间,林熠骤然看到雨夜山林里,青丘姥姥隐身深处,悄悄望着龙头的影子,用一盏琉璃灯收去了乌归道的元神。
然后,青丘姥姥从暗处走出,与龙头进行了一番密谈。
林熠的心遽然冷了下来,不知不觉里,完全专注在这幕场景里。直等龙头离去,幻象才徐徐褪淡。
他低哼一声,乘着电光石火的幻境交换空隙凝定心神,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像是慢慢地从泥沼与噩梦里艰难拔出,重新成为这无数幻象的局外旁观者。
混沌的脑海渐渐清朗,执念玉的灵力终找到了一线缝隙透入,似清泉般洗涤着他疲惫不堪的身心。幻象开始渐淡渐远,陆续地隐没在迷蒙的淡红光雾里。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候,当最后一幅东海月明的画卷徐徐隐去,视野里重又露出那座白玉圆顶。林熠这才发现自己的元神盘膝悬浮于半空,底下的肉身汗湿重衣,胸襟上赫然一片殷红血斑。
他长出一口气催动元神回返肉身,顿觉筋疲力尽,真元耗损极剧,直比与别哲法王激战三百回合还来得吃力,不由得暗自凛然道:“如果我再晚觉醒一步,待到真元耗尽,元神便会泯灭飞散,那当真是万劫不复了!”
当下,林熠急忙打量雁鸾霜和盘念大师的情形,只见两人的元神兀自悬浮半空,未曾归体。
他正想设法解救,就听到青丘姥姥喘息着道:“你帮不了他们,否则我也不必冒险施展钟灵空罩了;一旦陷入幻境,能倚靠的只有自己,旁人纵是喊破嗓子,他们也不能感应到丝毫。”
说着,她退出林熠的灵台,敛入空桑珠里。
林熠心知青丘姥姥所言不虚,思忖道:“难怪别哲法王不限制攻塔人数,只这一关,就算有千军万马也无济于事。盘念大师佛法精湛,应可有惊无险,但鸾霜她─”
一念至此,倏然想道:“为何我呼她为‘鸾霜’时,竟是如此的自然?”
正出神想着,却忽然听见青丘姥姥问道:“你适才在幻境里,看到龙头收摄乌归道的情景了,对不对?”
林熠思绪回到现实,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