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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离别的钢琴奏鸣曲-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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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比赛结束吗?
    “相原同学,你先让开。”
    先做紧急处理,然后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某人——我呆呆地


看着久美子老师的举动,而千晶则以束手无策的眼神看着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对于千晶的疑问,我也只能摇头。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居然搞成这样……”久美子老师


一边替真冬量脉搏,一边瞪着我。
    “我们……只是在弹吉他。”
    “只是这样?怎么可能?让她玩乐器应该没问题才对啊?



    久美子老师——知道真冬的身体状况?
    “总之我已经请她父亲过来了,她父亲也说马上就到。”


老师如此说道。
    真冬的左肩颤了一下,慢慢地往千晶的腿边靠了过来,抬


起写满痛苦表情的睑。
    “不行……我不要。”
    “你在说什么啊?今天本来就应该去医院报到不是?你有


心要把病治好吗?不可以掉以轻心啊!你的身体状况跟一般人


不同,所以必须请主治医生跟着一起过来……”
    真冬边掉眼泪边摇头:
    “不要。我不想……被‘那个人’看到。”
    老师无视于她的拒绝,转头对我说道:“你把当时的情形


说清楚点。相原同学,麻烦你把那边的坐垫拿来,帮虾泽同学


垫一下。”
    
    我只有在CD封面的照片上看过虾泽千里。尽管如此,看到


两个穿西装的人影从停车场那边走来,我远远地就发现走在前


面的那个是真冬的父亲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某人问过的蠢问题居然也从虾泽千里嘴里冒了出来。


他梳得整齐的油头掺着些许白发,轮廓深刻的严峻脸庞明显地


透着怒气。看到被久美子老师叫来中庭的麻纪老师,他便开始


发疯:
    “有你跟在身边居然还发生这种事!要是真冬有什么万一


怎么办?”
    “我总不可能随时跟在她身边吧?”麻纪老师冷冷地回道


。跟着前来的中年医生(应该是医生吧)面无表情地站在激动


的干烧虾仁身边,正以眼神示意久美子老师“把小姐扶到车上


”。
    “你不去医院到底在干嘛?是跟谁腻在一块儿吗?”
    我转开了视线,甚至还想要不要干脆逃走算了。
    “吉他?你说吉他?开什么玩笑,谁让你弹那种玩意儿了


?真冬,你居然瞒着我偷偷弹吉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啊?难道


不知道自己的手指有多重要吗?说不定永远没办法再弹钢琴—


—”
    “虾泽老师!请不要这样,不要再逼真冬了!”
    麻纪老师痛心地说道。
    “我送她上高中不是为了让她弹这种东西!”
    我咬着嘴唇听着干烧虾仁刺耳的吼叫。医生和父亲像搬尸


体袋一样把真冬硬塞进汽车后座,我却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


默默看着这一切。
    车门关上的前一个瞬间,我和真冬四目交会了。她的眼神


和那个时候一样——发不出声音、只能拚命寻找能依靠的东西


——那眼眸宛如快下雨时乌云密布的天空。不行,不能让她这


样离开。我的耳边仿佛有什么在呢喃,但我发不出声音,一步


也动不了。
    
    之后的事情我已经不大记得了,应该是被麻纪老师或久美


子老师念到臭头了吧?之所以不记得详情,恐怕是因为她们俩


都不肯告诉我真冬到底怎么了。我只记得自己一句话也没有说


,几乎都是一旁的千晶在帮我回答。
    回到家时已经过六点了,客厅的喇叭正播放着梅湘的《鸟


志》。鹌鹑、夜莺,还有黑□——仅仅一架钢琴却能交织出各


种鸟类的啼啭。而哲朗则躺在沙发上听着音乐啜饮威士忌。
    “你回来啦……怎么啦?脸色很难看喔?发生什么事了吗


?”
    我无力地摇摇头,拿下肩膀上的贝斯丢在地毯上,整个人


陷进沙发里。
    尽管哲朗是个反应比雷龙还慢的男人,偶尔也会不需言语


就能体察我的心情。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管我,然后


自己去弄晚餐——这天的情况就是如此。
    餐桌上的晚餐是焦黑的不知道什么肉和酱汁淋漓的沙拉,


我却只喝了淡而无味的味噌汤。
    “我说……小直啊……”
    “嗯?”
    “你一句话都没抱怨耶,难道我今天煮的东西还不错……



    “不,你放心,今天的晚餐还是一样很难吃。我吃饱了。



    我丢下被吐槽后很哀伤的哲朗,回到客厅,继续窝在沙发


里聆听鸟儿的声音。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原来真冬一直在等我。
    她今天本来应该去医院的,却因为我昨天的一番话——什


么都不知道的我说了“星期五来一决胜负”这种蠢话,所以她


一直在等——一直在等我。
    鸟儿之歌播完了。脱下围裙的哲朗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了


下来,默默无语地将威士忌倒进玻璃杯中。这种时候他只要一


句话都不问就让我很感谢了。
    “对了,哲朗……”
    “嗯?”
    “我想……应该是钢琴协奏曲……由三个乐章所组成,中


间的乐章是进行曲,你听过这样的曲子吗?”
    我把真冬在垃圾场弹的那首曲子的旋律哼给哲朗听。
    “——应该是拉威尔的钢琴协奏曲吧……”哲朗听到一半


便喃喃地说道。
    我的背脊凉了一半。
    “……哪一首?”
    莫里斯·拉威尔一生中只写过两首钢琴协奏曲,一首是写给


自己演奏的G大调钢琴协奏曲,另一首则是——
    “D大调那首。”哲朗说道。那就是我错过的答案。
    另外一首D大调钢琴协奏曲,则是为了奥地利钢琴家保罗·


维根斯坦所写。保罗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失去了堪称“钢琴家


的生命”的右臂,因此这首为他所写的D大调协奏曲又称为——
    “左手钢琴协奏曲”。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呢?
    明明有很多迹象的——真冬不会拿筷子,上课时也不抄笔


记,不论上美术课、体育课的时候都什么也不做。还有那造型


奇特的吉他匹克——只要将拇指和食指穿过两个环,就算是完


全没有握力的人也能将匹克固定在指尖。
    所以她才会选择吉他。
    真冬右手的手指——恐怕几乎无法动弹。直到现在我终于


清楚明白这一点。某个残酷的事实夺走了真冬的钢琴生涯,尽


管如此,她仍无法逃离最爱的音乐,所以才像溺水的人拚命抓


住浮木般握住了吉他。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呢?就算其他人没能发现……我也


应该找得出这个答案才对啊!
    为什么——
    为什么完全不告诉我呢?迟钝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像个


小鬼似的一心想着要以吉他向真冬挑战,硬是把她留下来,结


果却不小心伤害了她。
    我是真的不知道,因为真冬什么都没对我说啊!我好想找


个人大声诉说这个藉口,然而哲朗和躺在地上的吉他盒都沉默


无语。我想起和真冬一起弹奏的《英雄变奏曲》,弹到一半中


断的赋格。当音符重叠,听着已无法独力完成的重奏,看着别


人取代自己无法自由活动的右手弹奏旋律,当时的真冬究竟怀


着怎样的心情呢?
    为什么我们总是无法坦率地把内心所想化成言语呢?
    
    过了一周,进入六月之后,真冬就真的消失了,也不再来


学校上课了。
    班上同学都在讨论:放假前的礼拜五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同学们老是不听人说话,也不会看人脸色,唯有这一次什


么都没问我。
    “因为小直看起来非常沮丧啊……”午休的时候,千晶悄


悄地如此说道。
    “沮丧?没有啊?”我还是撒了谎。
    “我刚才还跑去问麻纪老师呢。”
    千晶似乎非常难得地没有食欲,竟然没有对我的便当下手



    “虾泽同学的爸爸好像要回美国,听说那边有专门的医生


,比较方便做检查或动手术……详情我不是很清楚,不过虾泽


同学好像也会一起去。”
    “……是喔?”
    她说“到了六月就要消失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也就是说,真冬不会再回来罗?所以她才要我们全都忘掉


啊……
    所以——我已经没机会向她道歉,也没机会对她笑、对她


生气或拿僵尸图吓她,更没机会请她帮我调贝斯了。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她真的会消失——知道她说的话真的会


实现——那干脆忘了她就没事了。
    根据千晶的情报,神乐阪学姊似乎也因为某些原因没来学


校。那个人难道也觉得自己对真冬的事有责任吗?不会吧!
    “不知道她做完检查之后还会不会回来……”千晶喃喃自


语地说着。我开始觉得很多事情都无所谓了。反正我就是搞砸


了,也完全误会了她的意思。我一直以为真冬会特别对我说些


什么,但实际上我和她之间存在着一座远比练习教室的门更厚


的墙,连声音都穿不过去。我不禁觉得音乐的力量真是伟大,


明明相隔如此遥远,只要照着乐谱演奏,就会给我一种真冬就


在身边的错觉。多么神奇的力量啊!快给我消失吧。
    
    回到家后,我把贝斯直接拿去资源回收了。琴身撞到地上


时好像导致某个地方接触不良,发不出声音了。我将旋扭转到


底,又试着拔掉重装了一次,结果还是没办法。以我的技术或


许有办法修好,但我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哲朗看到这个情形也没有多说什么,连“不愧是我儿,这


么快就放弃了”或是“你就一辈子当处男吧”这种玩笑都没开


,当天还帮我煮了一顿(无敌难吃的)晚餐。这种无关紧要的


感想总是能脱口而出,重要的心意却往往难以启齿。
    晚餐后,我抱着膝坐在正在写稿的哲朗对面,侧耳倾听着


音响中流泻而出的小音量匈牙利舞曲集。
    “……哲朗,你听说了吗?”
    “嗯?啊,嗯。”
    哲朗眼睛不离笔记型电脑地回道:
    “昨天从自称音乐界包打听的狗仔那儿稍微听说了。你想


听吗?”
    “关于……真冬的右手?”
    “你也知道嘛!”
    “……我之前什么都不知道啊!”
    直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时我才终于明白。哲朗把笔记型电脑


推到一旁,盯着我的脸开口了:“大概是去年吧?听说她的右


手手指在英国公演即将展开时突然完全不能动了。音乐会被迫


取消,也跑了好几家医院,却始终无法找出原因。一开始也有


人说那可能是一种强迫症状。”
    我想起真冬当时畏怯的眼神,忽然想到:该不会跟她父亲


有关吧?
    “所以她才会回到日本,想说暂时不要弹钢琴,好好休养


复健就能康复。不过情况似乎没有那么乐观啊!听说她的症状


越来越严重,也不得不定期去医院看诊。”
    我觉得胸口附近有种沉重的痛楚。原来真冬拚命隐瞒的就


是这件事。她赶走所有靠近她的同学,也不接近大家;就讨人


厌这点而言,她到是做得相当成功。何况最接近她的家伙只是


个蠢蛋,所以根本没有人发现她的右手手指不对劲。
    这真的是无可奈何的事吗?
    真希望有人能毫不迟疑地对我说:“都是你的错!”或“


其实不是你的错。”听到我这么说,哲朗却冷冷地回道:
    “我哪知道啊?你自己想吧!”
    我只能抱着靠垫垂头丧气。
    “……哲朗,你听说这件事时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实在蠢到连我自己都受不了,所以话说出口之后


我根本不敢直视哲朗。
    “没怎么想啊?只是觉得以后听不到她弹奏钢琴很可惜罢


了。真希望她至少先把《法兰西组曲》全部录起来啊!对我来


说,她也不过就是几千个钢琴家其中之一啊。”
    如果我也能这么想,不知道该有多轻松?
    “——不过,对你而言可不是这样吧?”
    我抬起头看着他。结果哲朗以“笨蛋,那你问我干嘛?”


的眼神瞄了我一眼,又回去打他的稿子了。
    回到二楼的卧室后,我连睡衣都没换就直接钻进被窝了。


闭上眼睛——我打算照真冬的话,全部忘掉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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