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那棵樟树-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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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季节也是观察各个家庭条件好坏的最佳时机,家境好一点的家庭的孩子,冬天起码是有棉袄和暖鞋穿的,还有的会有手套和帽子,春天梅雨季节的时候,他们会有洋布伞或者桐油伞,有防雨的半筒雨靴子,最低的也有个雨套鞋,而家境一般或者差一点的,会穿着带补丁的棉袄或者是亲戚传下来的不相称的大号的衣服,至于鞋子那就会五花八门了,有大冬天穿着有破洞的解放鞋的,有没穿袜子的,有穿着旧布鞋的,有穿雨套鞋的,各色各样,不一而足,特别是那些老师,时常在早自习会盯着蔡书舟的大棉袄和脚上的特大号矿工鞋发呆,而蔡书舟也不觉得什么,一个劲的朗诵他的早自习的课文,“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老蔡自从搁下教书之后,就一直很倒霉,几乎就没过过好日子,特别是蔡书舟上中学以前,可以说是整个小学期间,家里一直很艰难,虽然是老蔡贩柴火那一段稍微好了一点,但没有维持多久,只是昙花一现,因为后来厂矿企业那边都搞赊货欠款了,经常拖款,而山里这边的也需要现钱收货,被一些有实力的精明的人给垄断了,而像老蔡这种细打细敲的没形成什么气候的,当然就会愈来愈差,蔡书舟一家也就跟着倒霉了。蔡书舟那时候冬天没衣服穿,后来是史家庄那边外婆强行把小舅舅的那件新棉袄拿过来给蔡书舟穿了,而玉桂又舍不得改小,于是就留着蔡书舟一边穿着,一边慢慢的长大,可以混个好几年没问题。而蔡书舟由于一直营养不良,老也长不大,就一直穿着那件大号的棉袄过了若干个冬天的。
冬天的鞋子,那是最让蔡书舟头疼的,家里实在找不出一双好一点的鞋子,每双都是破的,不是鞋头就是鞋帮,到处是窟窿,破了倒不打紧,补的漂漂亮亮的也可以,但玉桂看到这种艰难境地,也是懒得管了,随着那个样,也许是天生的不喜欢搞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反正玉桂家的衣服要么是好的,要么是破的,但从来没有补过的,包括鞋子也是这样,其他的那些家务活,比如打扫卫生、收拾屋子、做个什么布鞋、针线活之类的,玉桂是坚决不会搞的,也许是天生的,也许是生活窘迫,破罐子破摔,没心思搞了,后来随蔡书舟到了城里,也是这个情况,不过稍微强一点,还是不讲究的了。
大冬天的蔡书舟常常是穿着露脚趾的破解放鞋上学的,当然是没有袜子了,那个时候的尼龙袜很贵,买不起,偶尔也买过一双,但被蔡书舟晚上回来烤冻脚,也就是烤脚上的冻疮的时候给烧了个大洞,毕竟那个尼龙袜,一见火就熔,而且会跟肉熔在一起,那才是痛苦。
说起那个冻疮,那是个很麻烦的事了,一般来说都是长在手指头、脚趾头或者脚后跟上的,特别是手指头和脚后跟,早上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是在教室里坐了一会之后,手指头脚后跟有冻疮的地方就会发热,肿起来的地方就会发痒,难受无比,上课就会分神,时不时要拿手过去抠一下痒,或者自我按摩一下,老师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般也不会说什么。再过一段时间,稍微不注意,疮口就会破裂,甚至流脓,那就坏了,那时候父母一般管不了,也没什么办法,反正也不重视,不就是个冻疮么,过了这个季节就好了,也不怎么治疗,合作医疗那是没有了的,原来的赤脚医生都转为个体了,药费很贵,都是自掏腰包,除非有个大一点的病痛实在拖不过去了,才会去找医生,像这种太普通的长个什么疮啊、疖子啊什么的,都是让他自然好,也有很多最后自然也没怎么好的,最后流脓腐烂,最后成了一个大伤疤,很是难看。
特别是手上的冻疮,裂了口子以后,冬天干冷干冷的,疮口常常会出血,蔡书舟他们就会撕下课本上的纸角,贴在流血的疮口上,干了的时候,纸片跟疮口就黏在一起了,当然一直不能洗手,一直到长出疮痂以后,很痒的时候,才把那纸片剥开,露出了鲜红的新肉,当然也会再次出血,反复几次,最后也就好了。对于这个冻疮,当然不光是蔡书舟一个人会有了,可以说是个普遍现象,但也有很多人不长冻疮,也许跟体质也有关系吧,当然保暖状况是最关键的,蔡书舟上高小以后几乎年年都要长冻疮的,穿不暖是最主要的因素,大冬天的,没有鞋子穿,实在没办法了,还会把老蔡留在家里的高帮的矿工鞋给拖上,穿起来像踏上个船一样,几乎是一路拖到学校,虽然大了好几号,但起码比光着脚要好,好像还有点暖和,一直到高小毕业,这种状况都没有改观。
15 供销社、洋油、洋布、洋
冬天的山区里,孩子长冻疮虽然是经常的事,包括有些大人也会长的,但大部分是跟穿不暖有关系,一个是物质不丰富,什么都要票,再就是老百姓手里确实也没多少富余的钱。
高小学校是在一个土山包的山脚下,翻过去这个土山包,就是大队的供销社了,一间很大的红瓦青砖屋,高高的水泥柜台,里面堆了很多的杂货,好像是承担收购的,但大部分是卖货。好多东西都是要票的,比如布票、糖票、油票等,蔡书舟见过那些票据东西,花花绿绿的,一大堆,父母把他们当宝贝似的,藏得紧紧的。后来好像是上四年级以后,其他票据是没有了,但布票还持续了一段时间。这从穿衣就能看出来,最开始基本上都是咔叽布,粗布,后来出来了的确良、呢子布,还有绵绸啊什么的,蔡书舟穿的衣服都是请人做的,当然玉桂是有缝纫机的,而且当年在那一带来说,还是绝无仅有的几台机器,但她的缝纫技术只是学了个半生不熟,勉强能做团圆,谈不上美观,但可能是由于忙或者其它原因,一直也没做过衣服的,蔡书舟一年到头只有一件好一点的衣服,就是那件的确良的黄绿色套装,裤子是早已破的不成样子了,上衣还是完好,但有一回烤火不小心,还是烧焦了,破了个大洞,玉桂也不管他,一直让他穿到小学毕业。
供销社的卖货的是赵家湾的一个叫做赵火安的退伍还乡军人,也就是那个老队长万财的大儿子了,再说清楚点,就是把那个六家公共的老水牛给烂了鼻子的家伙,虽说是一个村,但丝毫不讲情面,蔡书舟过去买油盐酱醋时,他老是板着个脸,少一个子都不行,还别谈赊账了,有时候恨不得还克扣一点,不过说老实话,蔡书舟买东西还真简单,都是必需品,盐、洋油和洋火那是买的最多的。盐嘛,谁家都不可缺,困难的时候,都是一包一包的买,那个洋油,说白了就是煤油,点灯用的,那个时候有些人家已经用上了电灯,老蔡家也安上了,但经常不开,还是点煤油灯,晚上要写作业,必需的。
老蔡贩柴火那会,风光了一阵子,用光了家里的布票一口气扯了好几缎布,两口子每人做了两套蓝色咔叽布衣服,因为可能是做生意需要,穿着在外光面一点,但蔡书舟他们姊妹几个好像还没来得及改观,日子就又艰难起来,有时候连买洋油、洋火、盐的钱都没有的。蔡书舟有时放学回家时,还要做饭,一看洋火也没了,盐也没了,没办法有时候厚着脸皮去找老老蔡细脚子他们那边去借,老老蔡是不怎么管事的,叫他去找细脚子,细脚子倒是唠叨几句,最后给了一根火柴棍,小半瓢盐,蔡书舟小心翼翼的拽在手心里回家,弄一些干草,钻到火孔里,小心的划着,一阵浓烟起来,火终于是着了,晚餐总算有了着落,不过,烧火的过程中,煮饭炒菜的间歇,是不能熄火的,不然做了一半,又得找人家去借,经常地事了。有几回,蔡书舟拽着那细脚子给的一根火柴棍回来,到家的时候,由于手心拽的太紧,被汗水浸湿了,怎么也点不燃,也不好意思第二次去借,只有偷偷摸摸的去找蔡书舧,叫他从家里偷几根火柴过来,才重新点燃那不干不湿的柴火,等到饭菜做好玉桂他们回来时,已是半夜三更了。
谈起这做饭,蔡书舟确是头疼不已,借洋火其实还不是最麻烦的事,关键还是那柴火,分田到户后,老蔡跟玉桂他们农闲的时候,是几乎不上山砍柴的,都是在外面搞些小生意,赚不赚钱那是另当别论了,所以家里常常是没有柴火烧饭,临时急了,他们就在附近的山上砍些干不干湿不湿的树枝杂草回来,点不着不说,还浓烟滚滚,呛得眼泪鼻涕直流,一餐饭就这样要折腾上几个小时,才勉强搞到口里,等你吃完的时候,人家早已睡了几个觉了。再等蔡书舟就着煤油灯,趴在桌上写完作业,已是深夜几更天都不知道了,所以全生产队的人家都知道,老蔡家是个“老拖拉”,做什么都要比人家慢半拍,好像总跟不上节奏,特别是分田到户以后,更是每况愈下,连老老蔡都看不过眼,说是读这么多书,白读了,成了一个臭死无用的书呆子,那玉桂一个女人家,也是忙里忙外,勉强维持着这个家,连后面的那几个小孩到了上学年龄都不能上学,直到蔡书舟上了中学,他们才勉强一起上了学。
还有比较难堪的就是洋伞了。山村的天气说变就变的,一年到头,四季都会下雨,可这就苦了这些山村里的孩子了,一到雨天上学,这路上可就壮观了,小朋友们什么雨具都有,有打洋伞的、有打桐油伞的、有戴斗笠的,有穿雨衣的,还有戴草帽的,当然个别的光着头也是有的,蔡书舟基本上是属于光头的队伍,雨实在下的太大了,就会钻过去跟蔡书舧或者幸福他们一起共一下。
蔡书舟有时候真也想不通,为什么家里会这些基本的生活用具会那么贫乏,好歹老蔡好像一直还在做生意,而其他人家只是老老实实种个庄稼,偶尔出去搞一下副业,不至于家境就这么差的。于是有时候就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些黑洋布伞,但不是伞骨断了几根,就是伞布破了一大块,从来是没人修一下的,有时候雨下大了出不了门,又不能迟到,也就将就着打着一把破伞上学去了,半路上就会被猴子他们耻笑,蔡书舟也管不了那么多,暗暗地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当上干部,以后回来教训教训这些家伙,或者有出息了,搬到城市里去居住,远离这个令他难堪的地方。
至于雨靴,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冬天套着老蔡的那个大号的矿工鞋是没什么问题的,春天、夏天和秋天,基本上是可以打赤脚的,无论是下雨,还是天晴,基本上大家伙都清一色是赤脚大仙,个别女孩子,家庭条件好一点的,比如万财的那个开拖拉机后来改成四轮运货车的二儿子的姑娘,总是穿着漂亮的雨靴,打着洋气的花纸伞,还有塑料布雨衣,全副武装,其他都是光着脚,春天虽然有点冷,但毕竟是开春了,雨水已经不像冬天那么刺骨了,而且大家也习惯了,毕竟那泥浆的路,卷起裤腿,光着脚丫,踩在上面虽然有些滑,但不至于打湿衣服和鞋子,最多只是运气不好,脚底下会踩到碎玻璃、碎碗片,划伤脚板,不过,过不了几天都会好,也就无所谓了。
16 两个班的“斗脚鸡”
苦难的日子当然是过早的摊在了蔡书舟那幼小的身上,但小学四年级的时光还是有很多的快乐的事情,譬如两个班的“斗脚鸡”却是一个规模宏大的对垒游戏,蔡书舟个子虽然不高,但对于这个游戏确实非常的热衷,乐此不疲,大部分是在冬天的课间休息时进行,是两个班级之间的较量。
进入四年级以后,学校分成了“四一、四二”两个班级,也叫快慢班,四一是快班,四二是慢班,由于人为的按成绩好坏分成了等级,所以两个班级常常会敌对,特别是四二班的,基本上都是大个子,或者是家境相对好一些的,也是经常躲学逃课的癞子班,而蔡书舟所在的四一班,则基本上都是尖子生,个头普遍较小,家境也较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传统,一到秋冬季节,这两个班级就会自发的进行“斗脚鸡”大战,既有博弈的成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御寒了,因为这样一运动起来,全身就会发热,甚至大汗淋漓。
说起“斗脚鸡”,其实不是真正的“斗鸡”的,一下课,两个班级就来到操场上,各占一方,点好人数,摆开阵势开战。具体规则是参与游戏的人,每人盘起一只脚,双手把他端起来靠在另一只脚上,另一只脚站立着,一跛一跛的冲向对方,对方也一样,跛着一只脚,互相对攻,谁倒地了谁算输,双方一样的人数,战到最后,对方全倒地了,而这边还有人没倒地,就算胜利了。通常战到最后,剩下的都是大个子,耀武扬威,因为腿比较长,又很粗,冲压那些小个子